但初夏卻有些不敢,她有一點恐高,隻有一點,平常看不出來。


    “馬駿,這個會不會有危險?”初夏膽怯。


    馬駿已經開始往上爬了,聞言轉頭說:“沒事的。”


    初夏站在底下,仰頭看著上麵的幾個男孩子,他們像蜘蛛一樣攀在崖壁上,好像隨時會掉下來似的,而身上一點防護措施也沒有。她膽怯了,往來路看,可惜她方向感很差,已經有些記不清剛才的路了,這會兒,她就算回去也趕不上大部隊了。


    況且落楓山腳下沒有什麽商業街,連一個可以坐的地方都沒有。有的隻是偶爾路過的扛著扁擔鋤頭的皮膚黝黑的附近村民,一般是男性中年人或者老漢,初夏孤身一個女孩子在荒僻的地方可不敢跟他們打交道。山腳下還有不少流浪狗,會對著人狂吠,不同於溫順的寵物狗,它們好像隨時要上來咬一口似的。剛才來的時候因為跟著大部隊,初夏才沒有害怕。


    此時,初夏又向上望去,好高啊,這爬上去要是摔下來可怎麽辦?


    “馬駿,不要往上爬了,會有危險的!”初夏對著上麵喊。


    馬駿聽到聲音在上麵說了什麽,初夏沒聽清,他已經爬得很高了,大概是說沒事的之類的話。


    初夏又向後看,已不識得來路。既然沒有退路,那麽隻有咬牙上了。她手腳並用,攀著凸起的石塊,她很快發現其實隻要小心、大膽,也並不是很難。因為初夏一直很小心,爬得也就比男孩子們慢很多。她因為怕自己害怕,就一直沒敢往下麵看,終於忍不住好奇往下看了一眼,天哪,這也太高了,這萬一掉下去可怎麽辦?她害怕了,仰頭叫馬駿,這時候才發現男孩子們已經向上爬得沒影了,也可能是被小樹擋住了。


    初夏向上喊馬駿的名字,並沒有回應。她向下看,目前她大概在兩三層樓的高度,現在撤退還來得及。她嚐試著向下退,但是發現根本做不到,上山容易下山難,她看不清下麵石塊的分布情況,而且腳底容易打滑,總之,現在隻能往上爬,不可能往後退。


    現在隻有她一個人,上不去又下不來,還沒有帶手機,想哭,但是知道哭沒有用。咬咬牙繼續往上爬,堅持了一陣,又堅持了一陣,眼看頂峰遙遙在望了,卻爬到了一塊比較平坦缺乏棱角的區域,上麵的一塊石塊距離她比較遠,左右兩塊石塊也略遠,也不是不可以借力,但是這需要四肢撐開做一個幅度很大的動作,初夏不敢,萬一不成功掉下去怎麽辦?如果要向左右移動,也很難。總之,這個位置十分尷尬。


    她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天哪,太高了,這要是掉下去得粉身碎骨吧,她感到腿軟,心跳得很快,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鎮定下來,嚐試了幾次往上爬,但是始終不敢。


    不知不覺,她已經懸這一塊超過十分鍾了,她牢牢抓住石塊,石塊的棱角把她的手磨破了也不敢放手。這期間她曾幾度眼熱想哭,但知道哭沒有用,忍住了。


    馬駿他們會發現她不見了嗎?如果發現了會告訴老師吧,老師會找救援隊的人來救她吧。如果這樣的話,那動靜一定會鬧得很大,她會被老師和爸爸狠狠罵一頓,不過那樣也沒關係,隻要不要讓她這樣懸在危險的崖壁上就好了,這實在是太難熬了。


    可是馬駿要到什麽時候才會發現她不見了?救援隊的人什麽時候才能到?


    生理上的疲憊加上心理上的恐慌,她感覺自己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她還是決定自救,她怕自己等不到別人來救她了。於是右腿努力往右伸,踩上右上方的石塊借力,身體向上,準備鬆開一隻手然後伸手去夠上方的石塊。


    忽然,她腳下打滑,慌得她趕緊恢複原本的姿勢,並且牢牢抓住了石塊。驚魂稍定,這一次,她一下都不敢動了。


    初夏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害怕著,煎熬著。


    懸在半空中的時間,非常難熬,簡直是度秒如年。


    人在麵臨絕境的時候,往往開始反思人生。她想,她不該作弊的,如果不作弊,那這次秋遊,她一定是跟著何弈的,何弈才不會像馬駿那麽不靠譜,把她帶到那麽危險的地方又不管她。她不該作弊的,比起活著成績根本不算什麽,麵子根本不算什麽。


    她要是有什麽,爸爸媽媽會傷心嗎?傷心一陣子之後,會不會生一個新寶寶?然後新寶寶特別乖,爸爸再也不會被氣炸了。何弈呢?以後會忘記她嗎?也許多年之後,在他結婚生子之後,看到路邊走過的穿高中生校服的女孩子,才會想起她吧,畢竟也是他曾經有過好感的女孩子。還有momo,已經交給何弈了,貓的壽命不長,何弈應該會給它養老吧。


    哎,這樣一想,每個人都算是有歸宿了。


    可是她呢,她還想要活著啊,就這樣摔下去,這過程一定很痛吧。


    初夏覺得自己根本沒法承受,可惜命運根本不管你能不能承受。


    正這樣胡思亂想著的時候,忽然,她聽到有聲音傳來。


    “初夏。”


    有人叫她的名字,聲音不大。


    懷疑是幻覺,但是很快又傳來一聲,這次她聽得很清楚。


    是她熟悉的聲音。


    這聲音,猶如一道曙光,驅散了她心中大半的晦暗與恐慌。


    第39章


    循著第二次聲音來的方向, 初夏轉過頭去看。


    “小心。”何弈提醒。


    初夏忙又把頭轉了回去, 努力保持平衡。


    “我,我爬不上去了。”初夏抖著聲音說。


    “看見右邊那塊凸起的石塊了嗎?你踩上去, 然後——”


    初夏急切地打斷他:“我試過了!我試過好幾次了,我做不到。我現在沒力氣了,我,我感覺我的手和腿都在發抖。何弈, 我好害怕呀,等一下我會不會掉下去,嗚——”何弈來了,初夏原本緊繃著的一根神經鬆懈了一些, 於是忍不住哭了。


    “我就在你下麵,如果你掉下來的話, 一定先砸到我。”


    這個時候,何弈還在開玩笑,明明平常是不愛開玩笑的人。但是初夏還是笑了, 笑完又想哭:“一點也不好笑。”


    “你試一下, 可以的。”何弈再次鼓勵初夏。


    “我們還是找人來救我們吧。”初夏還是不敢, 她問何弈, “何弈,你有沒有帶手機?”


    “沒有。”


    “啊?”初夏慘叫,“那我們怎麽辦?”


    “你確定你能堅持到那時候?”


    “我,我……”


    “你試一下,其實很簡單的, 你隻是太害怕了。”何弈再次鼓勵她。


    “真的嗎?”初夏將信將疑。


    “嗯。”何弈很肯定地說,“我學過攀岩,相信我。”


    在何弈溫柔的誘哄下,初夏漸漸覺得那一塊攔住她的石壁也並非是她想象中那麽可怕,那麽難以攀登。


    她終於有了勇氣,當然,主要是何弈的存在給她壯了膽。


    人真的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生物。當一個人沒有信念或精神力量的時候,他就像一灘軟泥,風聲鶴唳,任何一點細小的聲音都可以將他嚇破膽。但是當一個人有了精神力量的時候,卻又是那樣所向披靡無堅不摧無所畏懼。


    初夏按照何弈說的方法,嚐試著用一個幅度比較大的姿勢向上攀爬,隨著她向上的一個挺身,她踩上了一個比較安全的台麵,雙手攀住兩塊凸起的石塊,她終於攻克難關,這才發現原來這樣簡單,看來之前真正阻擋住她的是心魔而非崖壁。壓抑住心底巨大的喜悅,她叫何弈:“何弈,我上來了,你也上來吧。”


    何弈在下麵說:“你往上爬,不要往下看,我就在你下麵。”


    “哦,好。”


    “小心點,腳踩實了再往上。”何弈又叮囑道。


    經過了剛才,初夏比之前靈活了許多。她每爬一段都要叫何弈一聲,何弈就會在下麵回應她,然後初夏就會覺得很踏實,就可以無所顧忌地繼續往上爬。


    很快,初夏登頂了。登頂之後也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喊何弈,怕他分心,就在距離崖壁幾米的安全地帶,抱著一棵樹等著。


    很快,何弈也上來了。


    初夏趕緊把他拉出去老遠,離崖壁遠遠的,她還有些後怕。


    何弈輕輕拉了一下她胳膊,示意不用走那麽急。初夏卻有點懷疑何弈這是在跟她拉開距離,於是伸出雙手,攤開手掌裝可憐:“我手都破了,好痛啊!”


    何弈從背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給初夏衝手。涼水衝到傷口上,隻是隱隱作痛,但是初夏裝得特別疼的樣子,皺著眉:“好痛啊。”


    何弈隻是抬眼看了她一眼,就繼續拿水衝她手。給她衝完水,何弈又從包裏拿出一個小盒子,裏麵都是碘伏棒。


    初夏有點驚訝:“你這個包裏真是什麽都有啊。”


    何弈抬了抬眼皮,她以為他是她,出來爬山什麽都不帶,還什麽都不懂就跟著人往上爬。


    碘伏棒兩端都帶棉花,何弈掰斷了其中一邊,深色的碘伏液體就從另一端流下來,很快浸透了另一端的棉花棒。


    何弈拿碘伏棒給初夏手上的傷口消毒,初夏又怎麽會錯過這個裝可憐的機會,當然是眯著眼睛咬著嘴唇一個勁地喊疼,何弈抬了抬眼皮瞧她,然後故意用碘伏棒一端的棉花棒戳戳她傷口,初夏趕緊縮回手,並作泫然欲泣狀:“你好狠的心呐!”


    何弈又怎麽會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他對她無語,一點小傷口喊得好像割了多大一口子一樣。他轉身想站起來,準備去拿之前擱在地上的包。哪知道初夏飛快地繞了過來,到他身前,撲向他,他猝不及防,差點被初夏撲倒在地上。


    眼前的這一幕,是他完全沒有準備的,他先是驚詫,後是有些愣怔,雙手懸空,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初夏用胳膊環住了他的脖頸,她的臉擱在他的肩膀上,她的頭發貼著他的耳朵。


    這是他們兩個相距最近的一次,幾乎要臉貼臉了。


    何弈很清晰地感受到初夏身上溫溫熱熱的感覺,他聞到一點淡淡的奶香味,好像是什麽牌子的沐浴露還是洗發水的味道。


    兩人都沒有說話,初夏靠在何弈身上,感覺非常安心,也非常滿足。她將胳膊收緊了一些,圈住了何弈的脖頸。


    然而何弈依舊懸著雙手,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算了,劫後餘生的人有什麽矜持可言呢。


    何弈為初夏的行為做解釋。


    他慢慢將一隻手擱在初夏背上,另一隻手擱在她後腦頭發上,撫了撫她的頭。


    初夏本來還有一絲絲不確定,但是在何弈擁住她以後,她就很確認了。她現在看不見何弈,盡可以問她想問的事:“你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


    “剛開始爬山就發現你不見了,問了走在最後麵的同學說你跟著馬駿他們抄近道去了。”


    “然後你就來找我了?”初夏趴在何弈肩上,小小聲。


    “嗯。”停了一會兒,何弈又說,“我對這裏也不熟,找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一片可以攀爬的山壁,然後就看見一個紅色的小點在上麵,那時候我喊你,你估計沒聽見了。”


    初夏最近換了一隻紅色的背包,因為落楓山的楓樹還是黃色或綠色的,還沒有變紅,崖壁上偶爾的小灌木、雜草也是黃色或綠色的,所以初夏的包看起來十分醒目,也是這一點讓何弈很容易發現了她。


    “以後不要做這樣危險的事。”


    “嗯。”


    “你有沒有看到底下的警示牌?”


    “什麽?”初夏不明所以。


    “珍愛生命,請勿攀爬。”何弈說的是山腳下崖壁旁警示牌上的文字。


    “沒有,我沒看見。”初夏說,“真的,我要是看見了我就不爬了。”


    何弈明明知道有危險,但還是不放心她要跟著爬上來,初夏回過味來就感覺心中特別熨帖,喉嚨口有點熱,然後她眼睛一熱就哭了。不是那種嚎啕大哭,而是那種默默流眼淚的哭。


    期初何弈還沒有發覺,直到感覺她在他肩上啜泣了一下,才扶著她的肩輕輕將她推開,他看見她的眼淚,有些不理解:“你哭什麽?”


    初夏哽咽起來:“我,我以為,以為你已經很討厭我了,我怕你再也不會理我了,嗚……”


    何弈拿她沒辦法:“好了,我不該不理你,是我錯了,可是你不是也不理我嗎?”


    “我哪有不理你!”初夏絕對不會承認這一項罪名,“明明是你不理我,放學也不跟我一塊兒回家了,還跟別的女孩子一塊兒上公交車……”


    “什麽時候?”何弈有點記不起來了。


    “就那天,跟宋媛……”


    “哦。”何弈記起來了,他問,“你看見了?”沒等初夏回答,他又解釋道:“那天我在車站等車,她過來說問我借一本絕版的托福學習方麵的書,說想借去印,她還比較急的,想要直接到我家裏去取。”


    “然後你就帶她回家了?”初夏抓住了重點,臉上寫著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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