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介愚善之人,若能再多落幾滴淚,顯得更為悲痛懊悔,薛柔定會寬恕自己。


    強忍心中蠢蠢欲動的念頭,薛柔終緩緩收回手,扶住妹妹肩頭。


    “你真能應我,往後不再犯此錯?”


    “不敢再犯,姐姐,請信我……”


    薛成安哭得梨花帶雨,滿臉淚痕與鼻涕,薛柔凝視片刻,終緩緩歎了口氣。


    “罷了,此次我不告知母親,但……妹妹能否允我一事?”


    薛柔目光溫柔可親,薛成安卻莫名感到脊背發涼,卻別無他法。


    “好!”


    門外,一輛奢華的勞斯萊斯早已靜候,趙夢麵上略顯不耐,向身旁的丈夫抱怨。


    “怎會如此,小雪平日裏向來守時,今日如此重要的宴席,她竟比往日更遲,真是乖巧不了多久,又變得這般不受管束了嗎?”


    薛景未打斷趙夢的牢騷,深知自己不過是個傾訴的容器,在家中地位卑微,即便時間尚早,他也隻以含糊的應答敷衍,忽而眼前一亮,見一抹鮮紅倩影自門內步出。


    領頭的少女已洗淨滿臉淚痕,妝容雖淡,卻以一抹紅唇奪目,使那洋娃娃似的麵龐平添幾分妖媚,全然不像十五歲的稚齡,倒似曆經紅塵的女子,下一瞬便要投身他人懷抱,秋波流轉間輕易撩撥男子心火。


    而隨其後的少女,身著一襲素白長裙,眉眼不施粉黛,卻如珠光溫潤,恰似春日裏的一抹清風,任何人近之皆能感受那份溫柔與寧靜。


    前者令男子心猿意馬,後者則如雪中仙子,斷人邪念,唯餘好感與敬慕。


    隻是當後者是自家女兒時,薛景的目光停留於薛成安身上,趙夢眯眼,忽而推開車門,向二人走去。


    車門砰然合上,高跟鞋踏地似要踩出窟窿,趙夢審視薛成安的眼神滿是狐疑。


    “你怎會穿上姐姐的衣裳?”


    她為薛柔備下的明明是薛成安身上這件豔紅晚禮服,價值不菲,妖嬈非凡,隻為姬家小公子能在人群中一眼識得薛柔。


    而此刻,薛成安竟身著這精心挑選的服飾,究竟何事發生?


    薛成安似受驚不小,眼眶盈滿淚水,楚楚可憐。


    “我的衣裳不慎破損,這件是姐姐借予我的。”


    薛柔點頭,證實了這話。


    “小萌穿這件衣裳極美,我便贈予她了。”


    趙夢狠狠瞪視二人,自覺一番苦心付諸東流,但時間緊迫,不容她們再拖延換衣打扮。


    “罷了,我看小雪如此裝扮也甚是悅目,莫再生氣了。”


    不知何時,薛景亦步出車外,插言解圍,薛成安即報以感激的微笑,讓常受妻壓的薛景心中稍感寬慰。


    薛柔在一旁觀之,眸中閃過一抹難以捉摸的光芒。


    哎,前世便已察覺,父親那怯懦的性子總是偏袒妹妹,為何?莫非隻因妹妹看似溫順可人?


    趙夢輕哼,心中對薛成安的不滿愈甚,真是,好端端的衣裳怎可隨意糟蹋,雖說贈予薛成安的衣物不及薛柔之華貴,卻也是常人難以企及的。


    這孤女,實非我所臆想的那般乖巧!


    四人複歸車廂,車行平穩,司機輕啟樂音,鋼琴旋律於空中悠揚,薛柔微闔雙目,薛成安則以眼角餘光悄然打量其側。


    此女究竟是過分善良抑或愚笨,不僅寬恕自身,所求之事竟是換上這襲晚禮裙,較之原定禮服精致數倍的羅衣。


    如此濫好人,自非吾敵,嗬嗬,待吾日後果真成為薛府千金,令薛柔一貧如洗之時,或可念及今日之情,僅使她淪為街角乞丐,然則貌美如斯,難免遭逢惡丐欺淩,那時便非吾所能顧及了。


    咎由自取,於生存競爭中,這般人物失去一切本屬應當!


    薛成安思緒飄遠,似已望見薛柔被逐薛府,衣衫破敗之景,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得意之笑。


    薛柔緩緩睜眸,眼波深邃,猶如無垠深海,無人能知平靜表象下暗藏幾多洶湧。


    姬府曆來居於權勢之巔,昔日高高在上之貴族早已在外列隊恭候,凡人唯有於雜誌、車展方能窺見的豪車接踵而至,車內之人,個個皆是名震一方之輩。


    姬府莊園廣袤千畝,一隅此刻塵土飛揚,三名騎乘百萬純血寶馬的少年手持皮鞭,意氣風發,胯下駿馬疾馳如電,領頭少年目光冷冽鋒銳,雖年幼卻一馬當先,其視線始終投向天際,波瀾不驚。


    少年身披華貴披風,隨風揚起,如同羽翼,其容顏俊美非凡,使人輕易聯想到古希臘神話中受神隻鍾愛的美男子,舉手投足間自帶高貴氣質,宛若畫中走出的完美人物,唯其氣質過於清冷,似世界崩塌亦難動其心。


    如此劇烈之運動,少年眉宇間未見絲毫波動,他人眼中的較量與榮耀,於他不過閑暇之餘的玩物。


    生而擁有一切者,或許人生樂趣較常人寡淡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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