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這麽奇怪,如果當主子的親切隨和,下人多半放肆無禮。反倒是象寧四娘那樣威嚴厲害的主子,反把一大家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不信請看反麵教材夏珍珍,脾氣又好娘家又有錢,還有寧家嫡出少奶奶的身份,可要不是寧懷璧之前來撐過一回場子,還有徐媽媽跟在她身邊坐鎮,真沒幾個人服她娘的。


    不是她娘不好,而是夏珍珍太好講話了。見人就是一臉笑,誰還怕得起來?


    所以,就算寧芳自己也嫌麻煩,但每天上學前,一定要認真梳妝打扮,收拾出全學堂獨一無二的漂亮精致。


    功課要爭第一,字也要拚命練成範本。跟人說話時,有意無意就要端出三分小姐架子。


    反倒是這樣一來,眾人看她皆高了三分,還說這才是寧家的小姐,甚有寧四娘的氣質風範雲雲。


    等到了學堂,有“氣質風範”的寧芳給幾位夫子送了禮,又提前向夫子們恭賀了新年,領了年假作業,就告退了。


    才出門,在院裏上了車,就聽學堂外一陣吵嚷,似有人在爭執,還有人嚷,


    “……我現在就去找寧家的二姐兒,怎麽著,也不能這樣欺負人!”


    從外頭氣呼呼衝進來的是上溪村的一個老人家,因姓程,輩份也高,故此人人都尊稱一聲程七太爺。


    可寧芳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欺負他了?


    那程七太爺一進來,剛好看到車上的寧芳,頓時頭不是頭,臉不是臉的,拿拐棍指著她就問,“二姐兒,是你張羅著要在下溪村養蠶?”


    寧芳還沒張口,小喜鵲不幹了。


    跳下車把老頭指著寧芳的拐棍一撥,很不高興的道,“程七太爺,你要說話就好好說,這樣動手動腳的,萬一傷著我們姐兒,你擔待得起嗎?”


    可那程七太爺,正憋著一肚子火沒處發,聞言大怒,二話不說就倚老賣老,舉起拐棍打向小喜鵲。


    “我跟你主子說話,你個丫頭片子插什麽嘴?哼,就算當年的老王爺回來,也得管你七爺爺叫聲兄弟呢!”


    喜鵲重重挨了兩下子,一下就給打哭了,她也撒起潑來,“我是丫頭片子,我命賤。可您既這麽高貴,怎麽不去京城找你家老王爺?欺負我們姐兒一個小孩子,算什麽長輩?”


    程七太爺給戳著痛處,那棍子下得越發又重又急了。


    “老張,還不快攔著!”寧芳在車上看著,是真急了。


    趕車的老張更急,他再老實巴交,也是個男人。方才程七太爺一鬧事他就想幫忙來著,可他手裏還牽著驢呢,寧芳又在車上,怕驚著畜生傷著姐兒。可眼看程七太爺打得又凶又急,他也顧不得了,把韁繩隨手纏在小樹上,就跳下車子,抱著程七太爺的腰,把他的拐棍先奪了下來。


    寧芳把喜鵲叫過來,看著她被打青的額頭手腕,氣得小臉都白了,“就算我家的奴才不好,又不是你程七太爺家的奴才,憑什麽這麽想打就打的?程村長,你也在,是不是應該當著學堂先生們的麵,也評評這個理?”


    程長海尷尬無比。


    他雖然是上溪村的村長,卻實在不是個有權威的。尤其這位程七太爺,仗著一個程姓,素來在村裏橫行霸道慣了,他能怎麽辦?


    可寧芳說得也對,這還是在學堂裏呢。上溪學堂也算是半個官辦小學,讓裏頭這些先生看見,得有多難看?


    可程七太爺不管這些,好容易掙脫了老張,他連程長海一起指著,破口大罵,“就是你這個村長沒用,才讓人把我們的山和桑樹都占了去。憑什麽他們養蠶,咱們倒成了給他們采桑的奴才了?你自己把閨女嫁到那邊去,難道還要把咱們全村的家業,都送過去當陪嫁嗎?”


    “說得對!不給咱們分蠶種,憑什麽給他們采桑葉?”


    “哼,還親戚呢,種個碗蓮都不帶著咱們,咱們憑什麽白白把樹給他們?”


    ……


    此時,因這番吵嚷,學堂門口聚集著越來越多的鄉親,當然多半都是上溪村的,有人就開始替七太爺助威了。


    聽了這些話,寧芳總算明白過來了。


    怪不得這麽大的火氣,原來是看見下溪村發了財,他們犯了紅眼病


    第42章虎媽


    寧芳正想著要怎麽堵上這些人的嘴,喜鵲卻抹著眼淚又衝上前吵架。


    “我們二奶奶是會種碗蓮的手藝,可她憑什麽白白交給你們?就算親戚之間,有這樣的規矩麽?再說那程家三爺,可是你們正經主子吧?人家還是英王府的小公爺呢!可你們是怎麽對人家的?看人家生病就想把人趕走,連我們二姐兒這樣的遠房親戚都不如!這樣沒有心肝,不講情義,怪不得三爺寧肯把山頭交給我們姐兒,也不交給你們!”


    “你這小丫頭反了天了!今天要是不撕了你的嘴,你就不知道你七爺爺是誰!”


    別說程七太爺勃然大怒,就連上溪村的村民也接受不了。紛紛憤怒的擼胳膊挽袖子,就要打人。


    喜鵲那話一出口,寧芳就知道要糟。


    並非這丫頭說錯了,而是因為她說得太對,也太實在了。但實話往往是不那麽中聽的。


    而沒有人喜歡聽批評,哪怕是自己錯了,也不願意承認。


    這就是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


    在這樣的大庭廣眾,又“敵眾我寡”的情況下,說這樣犯眾怒的話,不是找死嗎?


    可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來了。現在可怎麽辦?


    “統統給我住手!”


    眼看喜鵲就要挨打,寧芳隻好站在車轅上,拚盡全力,吼了一嗓子。


    好在小孩子調門高,而平日裏寧芳極力維係的尊貴身份,此時總算顯出作用了。想著她大小畢竟是個主子,又聽她吼了這一嗓子,大半人還是有些忌憚的。


    見大夥暫時被她鎮住了,寧芳才說,“在來下溪村之前,祖母原極擔心我的功課問題。後來想起上溪村有個好學堂,又想著兩個村子民風樸實,感情又好,幾乎家家戶戶都互結姻親,才放心讓我們母女來了此地。怎麽,如今就為了幾棵桑樹,竟要在這學堂門前,欺負我一個小孩子嗎?”


    “這話沒錯!”學堂裏,最有正義感的朱夫子生氣的站了出來,“你們中有許多人也是在學堂裏念過書的,哪個先生教過你們可以恃強淩弱,以大欺小了?如今你們的孩子也都在旁邊看著呢,你們是想給他們做個怎樣的榜樣?”


    兩番話,罵得上溪村民那過熱的頭腦冷靜下來,氣焰也退去大半。


    朱夫子這才又道,“大家若有什麽不滿,盡可以好好說,這樣吵吵嚷嚷,能解決問題嗎?”


    “對對對,好好說!看二姐兒這麽明理,怎麽可能隻顧著自己賺錢,就不拉拔著咱們?二姐兒,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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