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雖然大了,可小的還這麽小,不扶著他們長大,當長輩的哪裏敢老?


    “安哥兒你快下來吧,當心閃著舅舅的腰!”


    寧芳想來抓弟弟,卻被大舅舅樂嗬嗬的躲開了,“沒事兒沒事兒,我們安哥兒還小呢,讓大舅舅抱一會兒啊!”


    看著弟弟跟隻小猴兒似的扒在夏明啟肩頭,得意的衝自己做著鬼臉,寧芳哭笑不得。


    按說,安哥兒又不是夏珍珍親生,應該不比幾個外甥女親熱,可也不知為何,這孩子從來不拿自己當外人。


    不管是相熟的夏明啟來,還是有些小心思的四舅舅夏明達來,他都是各種撒嬌耍賴,竟是處得比親生的還親。


    人心都是肉長的。


    有這樣願意跟大人親近的小孩子,哪個大人好意思拒絕?天長時久,夏明啟也是真心疼愛起這個掛名外甥,也慣得這皮猴越發厚臉。


    果然,嘴甜的請了幾句安,安哥兒便拐彎抹角,討要起他的禮物來,“大舅舅,你到京城騎大馬了吧,也坐大船了吧?”


    夏明啟笑了,“騎了,也坐了。大舅舅還記得答應要給我們安哥兒帶禮物呢,你到裏頭那屋瞧瞧,看放了什麽?”


    安哥兒頓時又從他身上爬下去,跑裏屋去了。


    不一會兒,抱著隻幾乎有他小人兒大小的一艘船出來,興奮得不得了,“船!好大的船!這是那個會自己走的船嗎?”


    夏明啟笑道,“讓小廝帶你到外頭池塘試試,不就知道了?”


    安哥兒興高采烈跑出去放船了,寧芳看得直搖頭,“舅舅,您也太慣著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抓周抓了個漁翁的緣故,安哥兒打小就對水裏的一切非常感興趣。


    小時候愛喝魚湯,稍微能跑能跳他就想著下池塘撈魚了,再大一點,就愛上了各種船。


    而且仿佛天生跟水有緣,怎麽坐都不暈船。去年夏天全家去桐安縣探望寧懷璧,看鄉下孩子在湖裏玩得開心,他也滿地打滾鬧著要下水。


    寧紹棠無法,身為兄長,隻好兄友弟恭的帶他去了。結果自個兒還在岸邊戰戰兢兢學蹬腿呢,這小子撲騰兩下居然就學會了鳧水,還遊得又穩又好!


    寧芳想著小弟將來的名聲,便沒有攔著,還勸說長輩適當引導他的“興趣”。結果便是,全家人不管走到哪裏,看到稀奇古怪的船都會給他買一隻。


    隻是這種能在水裏走的玩具船,也太貴了,整個金陵城都沒有。也就是寧紹棠從同窗小友那裏聽說京城某親戚家有,隨口說了一句,安哥兒就惦記上了。


    後來知道夏明啟要上京城,他知道告訴母親姐姐都會挨罵,就悄悄告訴了大舅舅,沒想到夏明啟真的給他帶了一隻回來。這小子能不興奮嗎?


    寧芳覺得就算作為一個“興趣”,也太過了,但夏明啟卻是無所謂,“安哥兒喜歡就好,這次也給你們姐妹帶了些是時新布料首飾回來,回頭自己去挑。”


    寧芳略糾結。


    禮物……她也想要。大舅舅除了慣小弟,也一樣慣她們啊!


    此時,她算是理解大舅母這些年有多不容易了。


    將心比心,哪個妻子眼看著丈夫成天貼補出嫁的妹子一家,能高興的?


    不行,她也得收拾些好東西出來,回頭送大舅母去。


    可夏明啟此時又單拿出一匣子筆來,“這是小公爺單送你的,說是請宮裏的匠人訂製,你且試試,合不合手。”


    那是一匣子大號毛筆,也叫提鬥,專寫大字用的。


    寧芳畢竟是女孩子,個子還沒完全長成,手也比尋常男子要小,用外頭買的筆各種不慣。本讓自家文房鋪子的佟掌櫃尋了製筆匠人,專門訂做了幾支,還是覺得不怎麽如意,便在信上跟程嶽抱怨了幾句,他便說給她留意,誰知卻央到宮裏去了。


    但寧芳如今也算是好字之人,雖知給人添了麻煩,但還是忍不住當即泡開一支,試用了一下。卻見大小合適,筆鋒流利順暢,未免愛不釋手。


    夏明啟卻道,“我看那位小公爺雖給的輕鬆,還說若是用得好,再管他要,我卻覺得不好老為此等小事煩他。你將這筆給我一支,我去尋些好工匠,看能否再幫你照著製一些。”


    這個沒問題,隻寧芳很詫異,“三舅公瞧著不大好?”


    倒也不能這麽說,如今程嶽可不再是個有名無實的王府三公子了。在江南鹽稅案結束之後,他也因協助有功,正式入了都察院,授了右僉都禦史一職。


    起步便是正兒八經的四品官,可是羨煞旁人。


    但都察院掌管的多是官員犯罪的審查,若論起實權,自然比不上刑部和大理寺。但好歹有了職務,總比從前那樣一個空蕩蕩的英王府來得踏實。


    看夏明啟似有些難言之隱,寧芳一下誤會了,“難道舅舅還信了那起子傳言不成?”


    這幾年,程嶽雖當了官,有了實權,卻也有些不大好的名聲傳揚開來。


    起因還是在寧懷璧中進士的那一年,當年的傳臚,曾在宮宴上扮丫鬟唱戲的戶部尚書之子傅榮,曾嘲諷說要送美人給程嶽,結果程嶽順水推舟,便說要美人便要傅榮這樣的,這才堵得那傅榮不吭聲。


    結果弄到後來,也不知怎麽搞的,就漸漸傳出程嶽有斷袖之癖,還說他愛慕傅榮。


    有次郊遊,那傅榮也不知是經誰挑唆,跑去找程嶽的麻煩,誰知自己卻意外的跌斷了腿。後來腿骨雖被禦醫正好,可他臉上卻被地上石頭磕出個大口子,破相了。


    而朝中有律,除非是武將,否則文官若有殘疾,傷到顏麵,一律不得為官。


    就算永泰帝有心袒護,最後也隻得把傅榮打發到翰林院修書。終其一生,估計都不可能超越三品,不過是博些虛名罷了。


    這事出了之後不到半年,一位正跟程嶽說親的小姐,不知怎地就得了急病,生了一身的惡瘡,連頭發都掉光了,自然親事作罷。


    可說來也怪,這親事不成之後,那位小姐倒又慢慢的調養過來了。


    當時京中就有傳言,說程嶽命硬,是天煞孤星,專克身邊親近之人。否則你看他愛慕誰,或是要說親的,不就都倒黴了麽?


    更別提他生來沒多久,就父母雙亡了,就連撫養他長大的兩位兄長,都沒有生下一兒半女。


    但也有人不信這個邪,好比程嶽的恩師,一位當代大儒,就怒斥這些謠言,作主把自家孫女說與他為妻。


    誰知那位好端端的小姐,說親不到三個月,隻是陪祖母出門上了趟香,便被賊人綁了去,待尋回來時,已然瘋了。


    雖然兩家極力隱瞞,但京城仍是瘋傳,說那位小姐被拐後,是賣到了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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