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煙無語。


    姨娘的娘家管正室的娘家借錢,還說得這麽天經地義,辛姨娘也算是頭一份了。


    “那姨娘不如先拿自己的嫁妝幫一幫?您不還有個莊子麽?總也能押上千的銀子吧?等回頭大老爺那邊起複了,必也能還您。”


    辛姨娘卻道,“這樣押來押去豈不麻煩?算了,你先下去,讓我自己再想一想。”


    紫煙識趣的下去了。


    卻曉得辛姨娘才是真正的自私自利,不想拿嫁妝出來相幫。隻想想辛家也是奇怪,嫁出去給人做妾的女兒,怎好意思上門來討錢呢?便是借,也不合適吧?


    沒了人,辛姨娘才開箱取出辛家來信,再看一遍,臉上一時不忿,一時為難。


    寧家無人知道,她當年抬進寧府的風光嫁妝,到底是怎麽來的。


    世人隻當辛家沒有抄家,底子仍在。可她卻深知,早從祖父那輩開始,辛家便是寅吃卯糧,空有花架子了。以至於她置辦嫁妝的錢,還是從大伯出事前送回家的銀子裏拿的。


    當時可是說好了,這筆錢隻是暫借給她保管而已。但她卻是另有花用,如今大伯寫信來討要,要她怎麽還得出來?


    可若是賴賬,信上寫得可著清清楚楚,會“使人親自登門拜訪”,到時損失顏麵事小,若追究起來……


    辛姨娘目光微沉,到底狠心取了半匣子金銀首飾,又提筆寫了封回信,托人送了回去。


    好在如今離辛家還有些距離,跑一趟來回就得將近一個月。辛姨娘心裏七上八下的等了許久,卻等到大伯已經等不及催她,便趕上京城去的消息。也沒對她留什麽話,隻把她送去的金銀首飾帶走了。


    辛姨娘心中稍安,估摸著大伯跟她的想法差不多。


    都還不想徹底撕破臉,所以暫且忍了。回頭若寧家得勢,他自己也官途順暢,估計這銀子也就算了,可若是不好……


    辛姨娘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無比誠心的給老天拜了三拜,求老天務必保佑寧辛兩家,主要是寧懷璧和她大伯都官途順暢。


    第250章風波


    因寧懷璧的回歸,晚上寧府長房聚在一起開了個小宴。


    當中熱氣騰騰擺著寧芳點名的羊肉鍋子,旁邊是一圈寧懷璧愛吃的小菜。一家人圍坐一桌,十分熱鬧。


    隻寧四娘重規矩,吃飯時相互推讓一下可以,但旁的閑話不許多說。隻等吃完了,撤了飯桌上了茶,一家人才好生閑話。


    寧四娘道,“方才也沒細問,你隸屬宣城府,怎麽被派到金陵來公幹?”


    寧懷璧道,“這個我也不知,隻聽說金陵府這邊發生了個案子,頗有些不便之處,要借調些旁縣的官員來查。金陵府尹求到李大人處,李大人知我家在金陵,便好心薦了我來。今兒進城時,我已經讓金墨過去知會一聲了,說是讓我在家等通知過去就行。”


    既是公事,寧四娘就不問了。


    然後一家人又說起順哥兒的病情,寧懷璧便把給他吃燕窩的打算說了。


    夏珍珍忙要人開櫃子先送二兩過去,可寧四娘卻擺手道,“不必了。橫豎我這兒天天燉著,以後每天讓丫鬟給他送一盅過去就是。”


    夏珍珍不肯,“那娘您是不是打算自己不吃,省給他吃?您放心,咱家還吃得起。我四哥的藥材鋪子裏就有做燕窩生意,雖不如陳大夫家的好,怎麽說拿給咱們的,都比外頭便宜些。”


    自寧守儀把一個孫女嫁與了陳家,寧家人再有看病買藥之事,確實方便了不少。不過寧四娘卻嚴格約束自家,不象其他幾房似的,從不托那位嫁到陳家的姑奶奶買好藥材,非大病都輕易不請陳大夫來。若請來了,給的診金和藥錢也極為豐厚。


    寧四娘道,“我這兩年吃了不少燕窩,身子養得好多了,很不必再吃那個。順哥兒底子弱,其他幾個孩子也不甚結實,不如分給他們吃了算了。這個你們不必管,我自會安排。”


    眼看夏珍珍要急,寧芳笑道,“祖母這幾年身子好了,可見是吃燕窩有功的。萬一停了,身子又不好了,豈不連累得我們這些吃燕窩的不孝了?旁人不說,我是頭一個不敢吃的。”


    然後幾個兄弟姐妹紛紛表示也不吃,寧紹棠更是道,“雖說長輩賜,莫敢辭,但祖母亦是讀書明理之人,可不能陷我們於曾子境地。”


    寧芳連連點頭,寧四娘再看孫子一眼,眼神又是欣慰又是無奈,到底隻得道,“罷了罷了,不勉強你們就是。不過媳婦,先緊著家裏有的給順哥兒送去,待吃完了再買便是。”


    這下夏珍珍方才點了頭,卻著實不懂那“榛子”是什麽意思,寧懷璧便讓寧紹棠給弟妹們都講一講,這也是鞏固學問的一種方式。


    於是,寧紹棠便開講了。


    曾子,即曾參,乃是孔子的徒弟,事親至孝。


    有一日在田裏幹活時,不小心傷了瓜的根苗,父親便生氣的拿杖打他。他心中羞愧,也不避讓,直到被父親打暈。


    等到蘇醒,他為了讓父親安心,還故作歡喜地爬了起來,問候父親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等退回房間,還拿出琴來高聲彈唱,讓父親安心。


    孔子聽說此事,非常生氣。


    舜在侍奉父親的時候也非常盡心,但每當父親要殺他的時候,卻沒有一次能找到他。


    孔子便說,“小棰則待過,大杖則逃走。”


    當長輩心中有氣時,若隻是普通打罵,便等著承受,讓他出完氣就完了;但若是危急性命,則應該避開。若不知愛惜自己的身體,舍棄生命去承受父親的暴怒,那不是孝順,而是“身死而陷父於不義”。


    這個曾子受杖的故事很有名,從前寧紹棠讀到,隻覺得是書本上的道理,可今日家中發生這樣的事,聯係起來,才真正領悟到其中的深意。


    孝順不僅是順著長輩的心意,有時也要“忤逆”一把,但這其中的方式方法卻要講究。


    好比方才這事,直接推辭是肯定不行的,但要象寧芳這樣轉個彎來說話,就更容易被寧四娘接受了。


    所以再看笑吟吟的寧芳一眼,寧紹棠頭一次意識到,家中有個機敏乖巧的姐妹是多麽重要。隻妹妹再好,也是要嫁人的,將來再遇到這種事,誰來幫忙打圓場呢?


    看他盯了自己許久,先是高興,忽又傷感起來,寧芳莫名其妙,“大哥哥這是怎麽了?”


    寧紹棠想也不想,脫口便道,“能讓湯家晚點來提親麽?我真舍不得二妹妹。”


    話音落,屋裏靜了片刻,忽地一陣爆笑。


    連寧四娘都忍俊不禁,“你這孩子,怎麽一下就想到那裏去了?”


    寧紹棠回過神來,麵紅耳赤,趕緊賠罪,“我,我不是有心的……隻是想著今兒兄弟姐妹們歡聚一堂,他日姐妹若是嫁了人,難免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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