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辛姨娘覺得,不如主動賣個好主動留下,誰知寧四娘聽了,卻隻淡淡道,“辛氏,你一向是個聰明的,這還在我眼皮子底下呢,就敢搗鬼。若是把你一人留下,你豈不是要飛天?”


    辛姨娘一下變了臉色。


    她知道寧四娘脾氣直,說話不愛兜圈子,可象這樣連個客套都沒有,就這麽直白的指責自己,可也太重了吧?


    “太太在說什麽呢?婢妾實在不知。還是二奶奶在您跟前說了什麽?”


    辛姨娘心想,就算如意要告她偷吃燕窩的狀,也沒這麽快,那多半是夏珍珍,否則這個家裏還有誰會針對自己?


    她倒不怕別的,隻怕大伯的事敗露。


    當年,她帶了那麽多嫁妝嫁進寧府,可是風光了好一陣子,可若是讓人知道她全是騙人的,其實辛家早就敗落,她就是窮鬼一個,那會怎麽看她?


    好在寧四娘很快開口了,“你覺得二奶奶會說什麽呢?你是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這樣心虛?”


    辛姨娘一哽,不知道怎麽答,隻能在寧四娘麵前跪下了,“婢妾實在不知犯了什麽錯,還請太太明示。”


    寧四娘道,“那天,順哥兒到湯公子麵前去說的那些話,是你教的吧?”


    得知不是大伯之事敗露,辛姨娘先是鬆了口氣,隨即又提起一顆心。這事她做得極為隱秘,順哥兒這些天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寧四娘怎麽可能發現?難道是寧四娘起了疑心,猜到她身上,才這麽詐她?那她一定不能承認。


    “太太,婢妾冤枉!這事,我實在半點不知。再說順哥兒那天玩的小玉鞋還是茵姐兒給他的,難道也能說,是茵姐兒要害她親姐姐麽?”


    寧四娘再看她一眼,目光如電,“你自以為做得縝密是不是?你做之前就料定了我們會顧忌順哥兒,不會去找他對質是不是?”


    辛姨娘給說得越發心虛,目光閃爍,寧四娘搖頭歎道,“辛氏啊辛氏,枉你聰明一世,卻偏偏忘了這世上最不能算計的就是人心,尤其是小孩子的心,他比你想象的更加幹淨。順哥兒差點搞砸了他二姐的相親,自己難過得不得了。那天晚上,便跑到二姐兒跟前去哭著認錯,說是你拿了玉鞋,還教了他那些話。二姐兒怕傷了弟弟的心,便說你也是好意,她不怪你,也不怪順哥兒,還讓順哥兒跟她一起忘了這件事。”


    說到這兒,她突然停下插了一句,“你是不是以為,回頭二姐兒就來我這裏告了密?你錯了。這事從頭到尾二姐兒也沒跟人說過半句,連她娘跟前,她都沒提。不過她們姐弟倆沒想到,兩人說私房話的時候,被另外一個人聽到了,然後那人悄悄來告訴了我。辛氏,你是聰明人,就別說那些蠢話。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也是出身世族,難道不知姐妹嫁得好,對兄弟們將來也是一大助力?你就算不喜二姐兒,為何要壞她親事?難道盼著二姐兒嫁得不好,日後來找娘家兄弟麻煩,你倒覺得是好事了?”


    辛姨娘無話可說。


    此時的感覺,就象剝光了衣服被人踩在腳底下,麵子裏子,全都沒有了。


    這要她怎麽說?


    說看寧芳過得不好,她就高興?那不是腦子有病麽?況也太惡毒了。


    但她確實見不得寧芳好過。或者說,她見不得夏珍珍所生的任何一個兒女好過。


    屋子裏靜得空氣都似凝滯,半晌,如意才見辛姨娘仰起臉,嬌柔的聲音略帶刻薄的響起。


    “太太,婢妾記得剛進門的時候,是您親自挽著我的手說,想讓我做二郎的一隻臂膀。可如今呢?我知道妻妾有別,二奶奶也越發能幹了,可婢妾呢?婢妾除了成天守著順哥兒,還能做什麽?”


    如意聽得心驚膽戰,辛姨娘這話是什麽意思?她竟是想要有跟主母一樣的權力麽?


    寧四娘直視著她的眼睛,“辛氏,你悔了麽?你若悔了,我放你歸家。你還年輕,還能重新奔個前程。你想走麽?”


    辛姨娘原本滿腔的怨懟,忽地一下,就似氣泡般,被輕易戳破。


    寧四娘看著她,眼帶譏誚,“你舍不得。因為你既想要門當戶對的榮華富貴,又想要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可這一切,在你未嫁之時都沒能得到,你又憑什麽要求我寧家給你?”


    辛姨娘一下臉皮紫漲,不敢相信這樣的話,竟然會是寧四娘這樣一個溫厚正直的人口中所出。


    可她,還在說下去。


    “你總是一副給人做妾,委屈了你的樣子,可辛家當年出了事,你還能有更好的選擇嗎?我的兒子,不論是人品家世,又有哪一點配不上你?你從來都瞧不起二奶奶,嫌棄她出身低,沒學問,可她陪著我家度過了最艱難的十年,而夏家這些年給寧家的助力,難道還要我一一數給你聽?我知道,你又想說,你不過是個妾室,憑什麽要跟主母一樣出力?可你摸著良心問一句,我就算給了你主母的名分,你們辛家又能給我們寧家帶來什麽助力?除了名聲上可能略好聽些,實際上又能幫到什麽?”


    辛姨娘,說不出話來了。


    自己的娘家自己曉得,辛家早就隻剩下一個空架子,不來拖後腿就算好的,能幫得上什麽?


    寧四娘道,“這些話,我從不願意在你麵前說破,是憐你也有諸多不易,給你存著幾分體麵,可你若以為別人都看不破,想不通,那就是天大的笑話了。沒錯,在你進門時,我是曾說過,要你做二郎一隻臂膀。可如今他媳婦懂事了,試問哪個婆婆會放著正經媳婦不用,去重用一個妾室?你要怪我出爾反爾,為何自己不能調整心態,去做主母的臂膀?你若拉不下臉,你有骨氣,那你索性離了我寧家,重去找你的用武之地,我也敬你是個閨閣英雌。可你什麽也不幹,就會成天躲在暗處,絞盡腦汁的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就跟那陰溝裏的老鼠似的,我不怕說句實話,辛氏,我瞧不起你!”


    第280章莊頭


    辛姨娘直聽得渾身哆嗦,心中既有被戳破心事的羞辱與憤怒,更有不知未來該如何麵對的茫然。


    此時此刻,她是真有些想撒手而去。


    可她,始終開不了這個口。寧四娘說得太對了,她舍不得。


    數年前,寧家肯迎她做妾,是在她最艱難的時候,給了她一條最好的出路。而如今,能給一個家資富饒的進士官員做妾,難道就不是條好出路?


    若論起過日子,實在是沒有比寧家更舒服的了。甚至可以不客氣的說,除了名份差些,比辛姨娘從前在自己娘家都更好。


    主母寬厚,生活安逸。沒有長輩苛待,也不必去跟別的姨娘勾心鬥角。


    就算夏珍珍這幾年霸著寧懷璧,不給她靠近,可寧懷璧一月才回來幾天?若易地而處,辛姨娘也是必不肯讓丈夫近別的女人身的。


    而夏珍珍就算不待見她,但在日常飲食,穿戴首飾上絕不虧待她半分。這樣好過的日子,她上哪家才能得到?


    若是要有骨氣的去做旁人家的正頭娘子,她又能嫁到什麽好人家?到時丈夫有沒有寧懷璧英俊有才兩說,真要成天為了柴米油鹽操心勞力,辛姨娘又怎麽願意?


    可人,就算是意識到這些,也永遠不會承認自己的不足。


    所以辛姨娘覺得,她的這些不幸全是家道中落造成的。如果她能有夏珍珍這樣大筆的嫁妝,得力的父兄,她自然可以嫁得更好,哪裏需要受這樣的氣?


    所以最終,她隻動了動嘴皮子,說了句,“婢妾薄命,無話可說。太太若是不喜,我也無法。”


    原本,寧四娘說這些,是想讓辛姨娘有所警醒。若以後她能收斂脾氣,臣服於夏珍珍,她也會幫著勸和一番。


    兒子和媳婦都不是狠心之人,如果辛姨娘肯真心悔過,未必會讓她象如今這般,一直守活寡。


    但辛姨娘始終不肯低這個頭,那寧四娘也無話可說了。


    有句老話說得好,端人家碗,服人家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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