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侯氏曾委婉提了句,“太子瞧著哪些用慣的老人要留下,也要提前打發人去說一聲。”


    彼此,永泰帝剛當上太子,正是樹立自己良好形象的時候,頓時說沒有。


    可等到他終於想起琉璃的時候,那小宮女早就出宮好些年,都不知去往何方了。


    從那以後,永泰帝就記恨上了侯氏。


    她如果真心提醒,就不能提醒得更明白一點嗎?


    所以在登基之後,他隻給了侯氏惠妃的名份,哪怕對她生下的大皇子,心裏也總是存著一根刺。


    於是在得知寧芳的閨名時,會讓他想到侯氏的閨名也叫明芳因而不喜,所以才一定要賜給她一個跟琉璃相近的同音字,鸝兒。


    因為寧芳臉上的笑容實在是太象當年的琉璃了,都那麽明淨開朗、純粹真誠。


    永泰帝深知,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在寧芳這個年紀,尤其是在宮裏,仍能保持著這樣幹淨的心,和這樣明朗笑容的。


    但是,當永泰帝發現,這樣的笑容,正被另一個人悄然占據時,這讓他怎麽忍?


    就象好不容易遇到一塊璞玉,正想按著自己的意思慢慢雕琢,誰知還沒下手,卻發現還有人同樣發現了她的美,正加以勾描。


    身為一個坐擁天下的帝王,永泰帝本能的覺得自己的尊嚴被冒犯了,那塊玉髒了,被人糟蹋了,所以他不想要了。


    可要就這麽放手嗎?


    他又有著濃濃的不甘。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天下都是他的,憑什麽這個小女子第一個遇到的人不是他?


    嫉妒,


    就象是條毒蛇,在啃噬著一個帝王的心。


    不管他承不承認,這一刻的他,與之前淑妃莊嬪妒忌寧芳的心情,無一例外的重合了。


    那是一個年歲漸長的人,對逝去青春的無可奈何。那是無論多少權勢,多少富貴都無法挽回的東西。如果世間有一樣絕對的公平,那唯有時光。


    永泰帝矛盾著,糾結著,慢慢的往下走著。


    這一刻,誰也猜不出這個年老的帝王到底在想些什麽,連材公公也隻能恭謹著問。


    “陛下,要去花園裏走一走麽?”


    按往年規矩,每年花朝節,皇上都會親自到禦花園裏走一走,隨意抽取幾個掛在枝頭的彩花,許以製作的小宮女金帛賞賜,謂之酬花神。從而保佑子孫繁茂,如花開不盡。


    可眼下,永泰帝顯然沒了這份心情。


    但酬謝神靈乃是大事,又不好不辦。所以他便吩咐了一句,“今年朕就不去了,讓幾位要大婚的皇孫們去吧,也請花神保佑他們早日開枝散葉。唔……”


    沉吟片刻,他到底不願意把這樣的好處隻分給他的孫子們,又補了一句,“讓新科貢士們也去,各選一個彩花,回頭在宴會上做些詩詞來看。”


    連材應了,趕緊吩咐下去,這邊再不敢多話,隻伴著永泰帝慢悠悠走著,梳理他矛盾而糾結的心情。


    而這樣沉悶的局麵,直到慶平公主到來,才得以緩解。


    “皇上因何悶悶不樂?可是怪這禦花園裏的漂亮花兒太多,迷了眼麽?”


    要說人長得好就是占便宜,況且伸手不打笑臉人,慶平公主自重回宮廷以來,一直是乖順喜慶的模樣。饒是永泰帝心情不大好,也給她逗得微微笑了。


    “你這丫頭倒是嘴甜,怨不得滿京城的千金小姐都給你迷住了。”


    “那也是兒臣的福份,從皇上這裏繼承了些許皮毛而已。”


    這個馬屁拍得好,正中永泰帝心坎。把他被滄桑歲月打擊的老心髒重又激活了幾分,臉上笑容便也多了幾分。


    “慣會說嘴!你今兒怎麽來得這樣晚?有沒有拜過花神?”


    “咳,兒臣那手藝,還是別拿到宮裏來獻醜了,一早就給身邊宮女催著在自家園子裏拜過了。不過今兒來得來得遲些,倒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去拿給您準備的禮物了。”


    哦,永泰帝來了三分興趣。


    花朝節是女兒節,一般都是家中父兄給妻子女兒送禮物,這還是頭一回有人給他準備禮物。


    “那朕倒要看看,你準備了什麽好東西。”


    慶平公主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值錢物件,隻是兒臣用了些心思罷了,若能博皇祖父一笑,便是兒臣的孝心了。”


    說著,她便命人展開一個包袱,抖出裏麵的一件袍子來。


    永泰帝一下就驚豔了。


    這袍子不是用尋常料子,而是用各種各樣的碎錦緞,製成花朵模樣,然後拚在一起做成的。


    若說單製一朵並不費事,但難的是把上百種顏色不同的碎錦緞拚在一起,還拚得讓人覺得好看,這就需要極巧的心思和極強的審美能力了。


    慶平公主親自獻上大氅,笑道,“這袍子上頭不多不少,剛好一百朵花。兒臣借這百花袍祝願皇上青春永駐,兒孫昌茂,如花開錦繡,福壽綿延!”


    永泰帝真挺高興的,“說得好!你既送朕這百花袍,朕就命尚宮局製一百枝金釵賞給你!”


    慶平公主一笑,“那還是算了吧,皇祖父知道,我慣不愛弄那些花兒朵兒的。一百枝金釵擱在我那裏,也是浪費了。不如回頭兒臣想起要什麽,您再賞我可好?”


    永泰帝哈哈一笑,“也好。”


    此時正好有宮人稟告,說是宴席已經準備好了,請皇上移駕。


    心情大好的永泰帝就披著這件百花袍,高高興興帶著慶平公主一起去赴宴了。


    席間臣子皇孫們看到他披著這麽一件錦繡斑斕的百花袍,紛紛頌揚皇上如何青春年少,直把永泰帝誇得酒還沒喝幾杯,人都已經要醉了。在一片歌舞升平,歌功頌德的好春光裏,隻覺自己還可再活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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