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芳暗暗深呼吸,想著程嶽上回教的,硬是堆起笑臉。


    “不是這麽回事,剛有客人來了。這不一接到公主的帖子,我就緊著把人打發走了。隻是那邊客廳還沒收拾出來,隻好委屈您在這裏暫坐了。好在這屋子不大,放幾個火盆倒是比別處更加暖和。來人,再給公主上份甜湯,也好甜甜您的嘴,少挑些我的毛病。”


    要不怎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呢。


    寧芳這麽客氣殷勤,昌樂公主再大的火氣也消去大半。


    再看這眉眼甜美的小姑娘,不自覺帶入三分婆婆心態。且自家兒子還想占她便宜呢,心想這丫頭就算得罪過她,到底是個好脾氣,便給她些顏色也無妨。


    於是昌樂公主便大度的表示,“行了,今兒就饒了你。隻這樣冷天,喝甜湯倒不如溫一壺酒來。再配些上回你府上宴客的下酒菜,倒是極好。”


    寧芳想著自己上回正經宴客,還是做壽的時候。那時天正熱著,時鮮也多。如今這天冷風寒的,許多東西都下市了,昌樂公主要吃,她上哪兒弄去?


    偏偏當主人的也不好意思拒絕,誰知鷺鷥卻是微笑。


    “那奴婢便去準備了。隻公主想偏甜一點,還是偏辣一點?如今廚下新調了些好辣油,嚐著倒是不錯。且天冷了吃著去去寒氣,也不怕上火。”


    宴客時寧芳不可能分出三頭六臂,盯著每個客人的喜好,但她身邊的大丫鬟們就得留心。尤其是掌管膳食的鷺鷥,更是注意過每個客人的喜好,並在事後記了小本本的。


    否則,王妃身邊的貼身丫鬟哪有這麽好當的?


    昌樂公主喜道,“我不怕辣,你多放些!”


    等著酒菜擺上來,寧芳略囧。


    咳咳,原來昌樂公主竟是個酒壇子,兼邊角餘料愛好者。


    所以端上來的全是些鹵水豬舌耳朵,鳳爪肥腸之流。


    這些東西,平常都上不得富貴人家台麵,也就是寧芳不怕丟臉,做了端到宴席上,偏偏還挺受歡迎。


    別看那些達官貴人平日裏高高在上,嫌棄這些下等人才吃的東西,但事實上隻要把味道做好,大半人都是愛吃的。


    但也僅限於在英王府吃了,象他們自家還是拉不下那個臉去做的。


    昌樂公主一麵筷子下得飛快,一麵嘴上假假道,“如今城外許多百姓連飯都沒得吃,咱們錦衣玉食的難免罪過,偶然吃些小菜,也算是同甘共苦了。”


    寧芳感慨,到底是皇家的人臉皮厚,象這種話,她是無論如何說不出來的。


    為了讓王妃的宴席上檔次,這些下水可不是外頭賣的大陸貨,而是太監何善精心炮製的精品。


    所有鹵水的湯底都是拿高湯熬出來的,裏頭的香料也是精益求精。


    為了把這些鹵味調得好吃,據寧芳所知,象鳳爪都是提前高湯煮了又拿油炸過,再放到鹵汁裏浸出味兒來的。所以吃起來既軟糯,又不至於綿爛,香辣入骨,滋味十足。


    可就這一道菜的複雜程度,都夠窮人吃幾隻雞了。還好意思說同甘共苦,那寧芳也隻能嗬嗬了。


    喂飽了肚裏饞蟲,昌樂公主才有心情說起正事。


    “王妃與謝探花乃是師兄妹相稱,可知他家妹妹如何?”昌樂公主故作掩飾的一笑,“你別怪我愛打聽,實在是我瞧著那姑娘不錯,想替她保個媒呢。”


    您這又打算禍害哪一個?


    就知道她今日無事不登三寶殿,寧芳心中警鈴大作,假意推托。


    “潤娘雖來過我這裏幾回,但也不算特別親近。謝探花雖曾與我爹有師徒名份,到底未曾朝夕相處過。是謝探花念著舊情,才管我叫一聲師妹。潤娘的親事,我卻是管不得的。”


    昌樂公主一副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的神情,“行啦,眼看咱們兩家都要做親家了,能有個痛快話麽?那姑娘要是跟你不好,怎麽能把身上首飾都交你府上來打?我雖沒別的本事,但衣裳首飾還是略懂一二的。她那天頭上戴的簪子,跟你手上戒指顯然一個師傅打的,是你府上新來的匠戶手藝吧?”


    看寧芳摸著手上戒指,略有些不自然,昌樂公主越發得意。


    “那崔老頭原先也給我叫去打過首飾,所以他的手藝我認得。你府上挑了他,倒也有眼光。不過你手上戴的,還不是他最好的手藝。他打的最好的蝴蝶觸須,還有花蕊,都是會顫的,在那尖尖綴上細碎寶石,燈下一閃,可好看呢!就是打得太慢了,那回我叫他打一套首飾,預備過壽時戴,足足打了小半年。隻等我派人去,賞了一頓板子,他才趕了出來。往後對這些匠戶,你可不要客氣,就得時不時讓人提著鞭子過去候著,才不偷懶呢。”


    寧芳,再度無語了。


    昌樂公主說的首飾,崔銀匠早跟她說過,也表示要打一套年下敬獻王妃。可寧芳看一看,就沒讓他弄。


    那個工藝實在太複雜了,而且非常傷眼睛。


    要趕著年下戴,崔銀匠不知得熬多少夜,她又不是沒首飾,哪裏就非要那個不可?


    於是雖拔了崔銀匠足額的金銀和珠寶,卻並不催他,讓他有空了慢慢做,倒是先給謝潤娘把嫁妝打起來才是。


    隻沒想到,被昌樂公主看出來了。


    此時再否認顯然不大好,但寧芳也不肯輕易承認,隻是套她的話,“我也是看潤娘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照應些罷了。實沒那麽親近,不過若公主有意替她牽牽紅線,我倒是可以轉達一二。”


    昌樂公主本是托詞,哪有合適的對象?


    信口胡謅道,“也不是我家孩子,是親戚家的孩子。為人也是極上進有禮貌的,必不至於虧待了謝家姑娘。”


    寧芳一聽這話,就覺得假。繼續按照程嶽教的,套她的話,“那敢情好。不知是壽寧侯府哪邊的親戚?”


    昌樂公主道,“此事也隻是我心中想著,並沒有跟人家說。若謝家姑娘沒訂親,那回頭我就好跟人開口了。”


    這是沒準備,還是另有打算?


    寧芳微笑客套,“公主費心了。”


    昌樂公主忽地話題一轉,“我這算得了什麽?隻是有時想想,我倒替王妃可惜。這年紀輕輕,怎麽就……”


    寧芳佯裝天真的追問,“我挺好的呀!有什麽可惜的?”


    昌樂公主掩袖道,“你這傻孩子,還沒開竅呢,哪裏知道成親的好處?白白蹉跎了歲月,辜負了這樣大好年華。”


    寧芳略聽出些意思來,惡心得差點沒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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