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洪川掛了電話,微微地眯著眼若有所思。


    11a地塊的基坑深達五米,基坑四周已經噴完混凝土砂漿,底部也澆築了一層混凝土。


    但是因為天氣原因,地基的立柱為了防止混凝土開裂,所以還沒有澆築,密密麻麻的鋼筋像是破土而出的草苗,布滿了整個基坑底部。


    基層四周拉上了警戒線,插滿了警示牌,以防有人靠近基坑不慎跌落。


    基坑周圍的土層也都薄薄的凍了一層,走上去感覺硬硬的。


    辛洪川和宋雁平慢慢地走到基坑北部的一段落差較高的平台上,隨後在基坑邊緣站定,宋雁平伸出手擋了一下辛洪川。


    “川哥,小心!”


    辛洪川伸長了脖子,探著頭看了一眼基坑內部,隨即轉頭看了一眼宋雁平。


    “這得有五六米深吧?”


    宋雁平點點頭,說:“差不多,旁邊有個樓梯可以下去。”


    辛洪川轉過身離開基坑邊緣,環顧了一下四周,問道:“工地現場還有什麽人?”


    宋雁平回道:“沒有人了,我讓弟兄們都先回去了。”


    辛洪川“嗯”了一聲,慢慢地歎了一口氣,說:“離開了對人的尊重,一切的罪惡都是有可能的。”


    宋雁平聽明白了辛洪川的這句話,也跟著說:“人性的醜惡本就是如此吧,貪婪欲望是攔不住的,也能要了人的命。”


    辛洪川把把手搭在宋雁平的肩膀上,說道:“所以,當有一天我們到了某一個高度,某一個階段的時候,一定要對自己當前所擁有的東西,和身處的環境進行一個評估。”


    辛洪川轉過身看著偌大的基坑,苦笑道:“你說的對,貪婪欲望真的可以要了一個人的命,但是又有幾個人能及時收起自己的貪婪呢?”


    兩個人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不語中,因為他們自己都知道,他們所說的那個人,正是他們自己。


    談話間,工地現場旋起了一陣刺骨的寒風。


    辛洪川把身上的呢絨風衣裹了裹,問宋雁平:“冷不冷?”


    宋雁平吸了一下鼻子,說:“挺冷的,川哥,你回車上吧!”


    辛洪川搖了搖頭,說:“你回車上吧,坐慣了暖和的辦公室,想吹吹冷風,清醒清醒!”


    “你別感冒了,川哥!”


    “沒事兒……”


    見辛洪川不回車上,宋雁平也隻好陪在他身邊。


    王敏和梁曉在旁邊,各自點起一根煙抽了起來。


    二十分鍾左右以後,薑茂群給辛洪川打來了電話。


    “喂,辛董,我打了個車到村口了,你在哪呢?”


    辛洪川看了一眼梁曉,說:“你從村口往上走一走,我讓人下去接接你。”


    “哈哈哈,好嘞!我跑起來!”


    辛洪川把手機握在手上,對梁曉說:“梁董,你去接他。”


    “好的,辛董!”


    “哎!你留意一點周圍,別再有別人看到你!”辛洪川囑咐他。


    “知道了!”


    梁曉慢悠悠地往村口走著,還不到半路,就看到正在氣喘籲籲往上跑的薑茂群。


    “這兒!”


    梁曉朝薑茂群擺了擺手。


    薑茂群跑到他麵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哈……這麽冷的天,跑這兒幹嘛啊?”


    梁曉笑了笑,說:“基坑前兩天剛澆築了混凝土就氣溫驟降,辛董擔心施工質量,親自過來看看。”


    薑茂群笑道:“辛董這個人就是心細,哈哈哈!”


    梁曉冷哼一聲沒有作聲,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了工程現場。


    “哎!辛董!”


    薑茂群喊了一嗓子,一遛小跑來到了辛洪川身邊。


    “來啦?”


    辛洪川沒有回頭看他,隻是看著眼前的基坑。


    薑茂群打了個冷顫,嬉皮笑臉地說:“你不冷啊?這種事情讓底下的人來幹就行了,何苦自己遭這種罪,真是……”


    辛洪川回頭看了薑茂群一眼,薑茂群趕緊把到嘴邊的那句“真是有病”吞了回去。


    “我今天是要跟你說聲不好意思的。”


    辛洪川的聲音很輕,輕到隻有他們兩個人可以聽見。


    薑茂群一擺手,說:“嗨,辛董你說這個就太那什麽了……”


    薑茂群話鋒一轉,繼續說道:“唉,辛董,我哥這一走,剩下我嫂子跟我侄女,也是累啊,我就這麽一個哥……”


    辛洪川依舊不轉身,隻是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說:“錢等會兒就給你,我想跟你聊聊。”


    “哎喲,辛董,咱們去車上聊吧,這兒太冷了!”薑茂群打了個哆嗦。


    辛洪川舔了一下嘴唇,問薑茂群:“你從我這兒一共借了多少錢了?”


    薑茂群臉色一變,說:“辛董,你不會是要跟我要錢吧?我哥那可是一條人命啊!我是他親弟弟!”


    辛洪川瞪了他一眼,說:“我隻是問你從我這兒借了多少錢,我沒說要讓你還錢!”


    薑茂群摳了摳耳朵,支支吾吾地說:“七十萬?八十萬?我記不清了……”


    辛洪川歎了口氣,說:“其實我也記不清了……”


    “哈哈哈,你那麽有錢,也不差那個仨瓜倆棗的,對吧?”


    辛洪川看著薑茂群那副令人作嘔的醜惡嘴臉,心裏頓感厭惡。


    辛洪川鼻息一歎,對梁茂群說:“你哥當初還在的時候,兩艘洗砂船,公司賬戶上最少還有七八百萬,我想問現在還有多少?”


    薑茂群撇了撇嘴,說:“我哪知道?錢都在我嫂子手裏。”


    “都在你嫂子手裏?都在你嫂子手裏,你嫂子都不舍得給孩子買件羽絨服?”


    辛洪川問的薑茂群一時間啞口無言。


    辛洪川繼續說道:“八九年的光景,你把你哥公司那點錢全給造了,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薑茂群耷拉著頭,一言不發。


    “你哥跟我的情誼,跟你沒有什麽關係,你知道嗎?”


    辛洪川這句冷不丁冒出來的話,瞬間讓薑茂群有些懵。


    “啊?什麽意思?”


    辛洪川回頭看了一眼梁曉,隨即又把頭轉回來。


    他雙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裏,墊了一下腳,說:“你跟你哥最大的區別在於,你哥雖然成了鬼魂,但他在我心裏永遠是個人,而你不一樣,你連個人都不算。”


    辛洪川往前走了三四步,徑自來到了基坑的邊緣站住。


    辛洪川這一番話說的薑茂群心裏直犯別扭。


    薑茂群越尋思心裏越不得勁兒,緊跟兩步走到辛洪川身邊,一臉憤怒地盯著辛洪川,問道:“不是,你什麽意思?耍我是吧?啊?!”


    梁曉也跟著走了過來,站在了薑茂群旁邊。


    辛洪川慢慢地轉過身,嘴角輕輕地上揚,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薑茂群也慢慢的轉過身,歪著頭盯著辛洪川。


    兩個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梁曉突然從薑茂群側麵,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薑茂群被梁曉用力推了一個踉蹌,兩隻腳幾乎擰成了麻花。


    他往側麵一倒,兩隻手在空中一劃拉,整個人麵朝上地跌落進了五米多深的基坑中。


    “嗵”!


    辛洪川和梁曉往基坑裏一探頭,宋雁平和王敏也快步走了過來,探出身子往基坑中看去。


    隻見薑茂群四仰八叉的呈大字型躺在基坑中,七八根鋼筋穿過了他的身體。


    其中有一根鋼筋穿過了他的喉嚨,兩根鋼筋穿過了他的胸口,其餘的鋼筋分別穿過了他的大腿和腹部。


    薑茂群眼睛瞪的大大的,身子一拱一拱地動著。


    那根穿過他喉嚨的鋼筋導致他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厚重的羽絨外套與鋼筋的接觸處沒有一絲鮮血,隻有一些羽絨在羽絨服的破損處微微泛白。


    薑茂群猛地咳嗽了一下,一大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


    辛洪川緩緩地抬起胳膊,朝著薑茂群揮了揮手,嘴裏低語道:“你太不聽話了。”


    辛洪川轉身上了車,宋雁平對王敏說:“下去看看。”


    王敏從旁邊的樓梯小跑了下去,宋雁平則從旁邊將王敏和梁曉剛才扔掉的煙頭撿了起來,仔細地塞進了口袋中。


    五分鍾過去……


    王敏蹲下去摸了摸薑茂群的脖頸側麵,隨後站起身抬起頭看著宋雁平點了點頭,宋雁平擺手讓王敏趕緊上來。


    宋雁平拉開車門坐到辛洪川的旁邊關上了車門。


    辛洪川輕聲問他:“好了嗎?”


    宋雁平“嗯”了一聲,說:“好了,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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