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沒害成,還又來一個成了雙。


    崔畫屏斜眼看一眼皇後趙氏,又轉頭低著聲對嘉元帝道:“臣妾願自請將掌管六宮之職交還給皇後姊姊,臣妾一人受了冤枉事小,徐美人徐寶林腹中皇嗣為大啊。”


    趙苓聞言指甲掐進了掌心,卻毫無知覺。


    聞言,蘇虞扯了扯嘴角。好一出以退為進。


    半晌,嘉元帝發了話:“掌管六宮之人哪能隨意更替,不過你既力不從心,便由劉妃助你協理六宮,翻了年便徹查芫花糕一事。”


    崔畫屏一口氣哽在喉嚨裏,悶聲應了“是”。席上一直默不作聲的劉妃也出聲領了命。


    蘇虞輕輕挑了挑眉。這便結束了?未免也結束得太輕易了點兒吧。


    正當她琢磨著再怎麽加點籌碼,一舉讓這二人再無翻身餘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將她拽回氣氛詭異的麟德殿中。


    總管太監領著一個氣喘籲籲的小卒疾步進殿。


    “陛下,八……八百裏加急軍報!”


    蘇虞眼皮子一跳。


    又是八百裏加急。事出緊急,總不會有什麽好消息。


    嘉元帝酒盞重重一擱:“速速道來。”


    “前幾日夜,寧國公押送糧草入突厥營帳以換回為質的太子殿下,不料突厥出爾反爾,竟在路上設伏偷襲寧國公,奪了糧草。寧國公中伏,背中冷箭……”那送信的小卒滿臉髒汙和血痕,言至此喉頭發澀。


    蘇虞聞言,呼吸急促起來,眼前發昏,一顆心砰砰亂跳。


    背中冷箭?傷到哪兒了?傷得重嗎?有無生命危險?


    趙苓突然失聲問:“那太子呢?”


    “太子殿下不知為何事先便逃了出來,以致突厥失控於路中設伏。副將和晉王爺見太子殿下一人狼狽逃出,不見寧國公眾人,遂帶兵去尋,與突厥苦戰數日……”


    蘇虞指尖發顫。


    嘉元帝沉聲問:“戰況如何?”


    那小卒平了平氣息,一字一句道:“此戰我軍失了先機,損失慘重,主將寧國公尚昏迷不醒,連晉王爺也身受重傷……”


    蘇虞眼前一黑。


    她顫著聲開口問:“晉王傷到哪兒了?寧國公重了幾箭?”


    那小卒認不出她是誰,但也知道能在這宮裏坐著的定是權貴,他神色恭敬遲疑著答:“詳細的不知,隻知道國公爺和王爺都是抬著回的營帳……”


    蘇虞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


    第80章 連夜離京


    蘇府書房內, 兩兄妹相對而坐。


    蘇庭猛地拍案而起:“你胡鬧什麽?!”


    蘇虞抬眸,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開口時聲音又低又淡:“我沒有胡鬧。”


    蘇庭深吸一口氣,問:“你一個身嬌體弱的姑娘家, 要這時候跑去那兵荒馬亂的西北?找死嗎?”


    蘇虞仍舊顯得很平靜, 她此舉委實是深思熟慮過一番的。她垂下眸子, 低低道:“不找死,我去找阿爺和秦汜。”


    蘇庭氣得冷笑一聲:“說得輕巧。”


    蘇虞垂著頭, 不言。


    蘇庭瞧她這模樣又心軟了, 愧疚於自己適才那話說得有些重了,正欲開口安撫幾句, 蘇虞便抬起了頭。


    她道:“我知此行不易, 安危難測,是以回府想借蘇家的護衛一用,護送我北上。”


    “你是鐵了心要去了?”蘇庭沉聲問。


    蘇虞輕輕頷首, 又道:“晉王府的侍衛我暫且還信不過,出了亂子能不能完全服從我令聽我調遣也難說, 遂隻好回來求助兄長了。”


    蘇庭沉著臉,一言不發。


    蘇虞遂又繼續道:“隻挑幾個武功高強的護衛足矣,離京北上一事必定得掩人耳目,人多了也不便。”


    她言至此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事, 我打算連夜離京, 煩請阿兄和守北門的禁軍護衛知會一聲, 今夜子時給我開個門,放我出京。重金賄賂也罷,安插自己人換班也罷,定要確保我今夜出京暢通無阻。”


    蘇虞話音落下,靜了好半晌,蘇庭才啞著聲開口道:“若不是要借護衛和開城門,恐怕你阿兄我也是被掩耳目之人中的一個吧。”


    蘇虞看著他,張口欲言又止。


    蘇庭見她這模樣心裏便有了答案,心涼了大半,轉而坐下來低頭伸手撫平適才他拍案弄皺的宣紙。


    蘇庭歎了口氣,語氣淡了淡:“你打小便是極有主見的,眼下我隻怕也勸不住你了。可你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你這次的主意真的是對的嗎?你去了有什麽用?是會醫術還是能打仗?”


    蘇虞自顧自抬頭看著這書房的一角,相比旁處或擺或掛地整齊羅列著玉石字畫,那個角落裏突兀地空著四四方方的一塊。


    那原是掛著一幅父親收藏的珍稀字畫,被她歸寧時胡亂搜刮了去,眼下也不知窩在王府的那個犄角旮旯裏。


    蘇虞靜靜地看著牆上那處空白,心裏也空落落的,她開口道:“我不知我此舉是對是錯,也不知以後會如何,但我知道我若是不去便一定會後悔。我什麽都不會,什麽都做不了,不過是尋個安心罷了。”


    她再轉過頭時,眼裏已盈滿了淚,她哽咽了一下,道:“若父親當真回不來了,我此去便是見他最後一麵,送他最後一程。”


    不能再遲下去了,她前世整整遲了十年才得見父親的一方墓碑。


    哪怕是死,她也要守在父親的身邊,握著他的手,靜靜地聽他氣若遊絲地告別。


    她恨不告而別,恨一切痛苦以最慘烈的姿態猛然迎頭一擊。若痛苦已然無可逆轉,她願從最初的那一刹含著淚迎接其降臨。


    這京城她是待不住了,惶惶不可終日地在原地打轉,被動地等待消息,像是一隻籠中鳥。


    她想飛出去,去找她敬愛的父親和夫君。


    蘇庭聲音嘶啞:“你以為我便不擔心父親嗎?”


    蘇虞聞言,扯了扯嘴角,輕輕笑了下,道:“阿兄是頂天立地的男兒,你撐著的是蘇家人的天,可不能倒了。任性胡鬧的事便由我來做吧,我會帶著阿兄的那份一起去看父親的。”


    她說著,忽然又垂了眸,低低道:“還有秦汜,父親還有我們,可我還來不及給秦汜留個後。”


    蘇庭出聲安撫道:“隻說是受了傷,沒你想的那麽遭。”


    蘇虞頓了頓,抬起眼直視蘇庭,她道:“不論如何,此去西北我定會照顧好自己,還請兄長放心。”


    ***


    離開蘇府回了晉王府,蘇虞趕忙收拾好箱籠,準備出發。


    出門前她伏案書信一封,洋洋灑灑幾頁紙通通列的是當今皇後趙氏數年來所犯罪證,其中包括徐妃飲鴆自盡一案。


    蘇虞悔不當初。讓太子全須全尾地出京作妖是這局棋中下得最爛的一顆。一顆錯棋毀掉了整局棋。


    殺千刀的秦洋!嚷嚷著要戴罪立功,監軍北上,結果硬生生把自己折騰進了敵營,偏偏他這個身份行差一步便有損國威,滿朝廷的人絞盡腦汁前去營救,他竟又擅自逃了出來,害得父親寧國公中了埋伏。


    她眼下傷不到太子,趙家便從趙皇後開始動手吧。


    皇後太子不廢,難平她心中怨氣。


    是夜,蘇虞帶著蟬衣和幾個蘇府、王府的侍衛,連夜出了京城。


    天光漸明之時,一輛馬車披著殘存的星月疾馳而去,把薄霧籠罩著的京城遠遠地丟在了背後。


    而與此同時京城之中,鳴鍾破曉,宮門大開,文武百官自朱雀門魚貫而入。無人曾注意到一封密信混在人群之中,靜悄悄地穿越層層宮門,遞到了徐寶林的桌案之上。


    至此,京中晉王妃稱病閉門謝客,久不見其出。


    ***


    馬車搖搖晃晃,蘇虞闔著眼假寐,眉頭不自覺地輕輕皺起。


    連著趕了兩天兩夜的路,在馬車上顛了整整兩日,她臉色都白了起來。


    蘇虞掀起車簾,往外看了看。外頭天色漸晚,餘暉籠著的大地上,一草一木都染了一層暖黃色。


    有侍衛見她掀簾,禦馬靠近馬車,語氣恭敬地問她:“王妃,天色已晚,前麵便是靈州城,可要進驛站休息一夜再趕路?”


    蘇虞聞言,遲疑了一下。


    那侍衛添了句:“馬也都疲了。”


    蘇虞抬眸打量他一眼,眼生得很。她沒有說話,兀自蓋了簾子。


    夜幕降臨之時,馬車裏終於傳來吩咐:進城尋一家客棧休息一晚。


    她算是瞞著京城一眾人出的京,往來官員的驛站自是住不得。


    亥時將近,一行人抵達靈州城,尋了一家門麵大氣的客棧進去。


    蘇虞仍坐在馬車裏靜等侍衛長出麵同客棧主人交涉。侍衛長是她從蘇府帶出來的,自小領命護衛她和兄長二人,算是看著他們長大的,也是這行人中蘇虞最信任的一個了。


    不多時,侍衛長淩誌便回來稟報蘇虞。


    “三娘,定下了一間天字號的和數間人字號的。”


    蘇虞輕“嗯”了一聲。


    淩誌斟酌著又添了句:“京城裏似乎有消息了――”


    蘇虞斂著眸想:她想聽邊關的消息。


    “皇後殿下被打進冷宮了,聖人要廢後,有朝臣上書嚴詞反對。”


    第81章 奉王爺命


    客棧裏的條件自是比不上王府,蘇虞將就著在房中用了些飯, 洗漱過後便上榻歇息了。


    夜裏她在榻上眠, 蟬衣鋪蓋睡在她榻邊, 房門外頭是輪著值班的護衛。


    連著趕了兩日的路了,蘇虞一身骨頭都快被顛散架了,委實是疲憊得緊, 上榻沒多久便睡著了。她以為她在這陌生的小地方睡不安生, 不曾想累極了, 哪都能睡。


    夜裏睡著, 恍惚夢見父親和秦汜的身影, 遙遙地在前方, 好像怎麽追也追不上。她再一仔細看, 那兩個身影一晃便消失了。


    她在夢裏跑得筋疲力竭,腳下的路無限延伸, 終於忍不住失聲喊了出來:“阿爺!夫君!”


    意識模糊了一瞬,夢境現實交錯, 那兩聲呼喚穿透了夢境, 在夜色裏靈州城的一家小客棧中化為兩聲細細的呢喃。


    聲音很輕, 並未吵醒榻邊沉睡的蟬衣, 也並未驚動門外的護衛,去驚嚇到了兩隻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太後洗白手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葉菱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葉菱歌並收藏太後洗白手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