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芙月在邊上聽得昏昏欲睡,再看看麵前這桌讓她毫無食欲的菜,不禁扁了扁嘴。


    無爭山莊的廚子都是土生土長的晉地人,擅長拿手的全是重油重色的大菜。這些菜倒也不能說味道不好,但原芙月卻吃不太慣。


    這也是她喜歡往萬梅山莊跑的原因之一,因為萬梅山莊的廚子完全是另一種風格,特別合她的口味不說,還會依照她的喜好專門為她鑽研新菜式逗她高興。


    今日她看過了那邊為自己準備的飯菜,再回到自己家吃酒席,說沒有落差那肯定是騙人的。


    這廂她興致懨懨地撥弄著碗裏那塊肉,一個不注意的功夫,邊上的原隨雲便又演上了。


    隻見原隨雲挽著衣袖,麵帶關切地給她夾了一塊她從小到大便不喜歡吃的紅燒驢肉,道:“阿月太瘦了,多吃一些。”


    原芙月穿越十二載,當然不是第一次遭遇他這般做派。


    最開始的時候,她還會好聲氣地解釋她不喜歡這個,不用給她夾。豈料原隨雲等的就是她這句話,每每聽她這麽說,便立刻裝出一副愧疚自責又局促的模樣開始賣慘。


    這把戲在原芙月看來無聊至極,奈何他們的母親就吃這一套。


    於是原芙月就又被教育了——“你哥哥也是關心你才給你夾菜的呀,你別怪他好不好?”


    原芙月:“???”


    她覺得自己就不該搭理原隨雲,媽的。


    然而原隨雲之所以是戲精,就是因為他隨時隨地都能找機會氣一氣她。


    原芙月不再抗議他故意夾錯菜之後,他也沒消停。尤其是這幾年,他就像是演慈愛兄長演上了癮,隻要他們坐在一起吃飯,他必定要見縫插針地給她添一些堵。


    此刻也是一樣。


    不過原芙月已經懶得同他掰扯了,愛夾不夾,反正她不吃,有本事動手逼她吃啊?


    兄妹倆這番表麵和諧落在大理國使者們眼中,原隨雲又得了幾句愛護幼妹的稱讚。


    這回他沒有像之前那樣自貶,而是輕笑著開口道:“我無兄無弟,就這一個妹妹,理當好好愛護她。”


    原芙月:“……”你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吧!


    最終這頓飯原芙月也沒吃多少。


    走在回自己平日起居的繡水閣路上時,她還在盤算等這幾位大理使者走了後她得再找個機會去萬梅山莊多住幾天。


    令她沒想到的是,第二日一早,那三位使者便向原東園辭行了。


    原東園亦很驚訝:“幾位遠道而來,總該給原某一個做東的機會,何故如此著急回去?”


    使者:“非我等不願久留,實是另有要務在身。”


    原東園不解:“另有要務?”


    為首的使者點了點頭,也沒藏著掖著,把他們接下來要辦的事簡單講了一講。


    原來段譽的遺詔上不止提到了無爭山莊,還提到了一個已經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很多年的門派——靈鷲宮。


    段譽與靈鷲宮當年的主人虛竹乃是關係極好的結拜兄弟,後來兩人一個當了大理國君,另一個執掌了位於天山縹緲峰的靈鷲宮。


    虛竹出身少林,就算後來離開山門,也依舊慈悲為懷,執掌靈鷲宮後,他一直勉力約束門人,同時也漸漸斷了靈鷲宮與中原武林的聯係。


    聯係斷到最後,靈鷲宮的存在也就成了一個江湖傳說。


    至少近二十年裏,武林中是沒有再出現過靈鷲宮傳人了。


    “但不論如何,靈鷲宮與我們大理都有舊,而且先皇遺詔裏也提到了靈鷲宮。”使者說。


    至於到底是怎麽提的,他卻沒有細講。


    原東園也沒問下去,隻恍然道:“原來如此。”


    使者繼續:“所以我等還得去天山走一趟。”


    對話進行到這裏的時候,原芙月還是心不在焉的狀態。她昨晚沒吃飽,夜裏還夢到了她最喜歡的江南叫花雞,這會兒滿心想的都是等人走了就開溜。


    然而下一刻,她聽到原隨雲忽然開了口。


    原隨雲叫住了那三個準備離開的使者,表情溫和語氣隨意,道:“原來靈鷲宮還在天山麽?”


    “江湖上都說他們早已不在天山了。”


    使者聞言微微一笑,解釋道:“還在的,隻是不在縹緲峰罷了。”


    原隨雲一臉若有所思:“原來是這樣,難怪這些年都無人能尋到靈鷲宮去。”


    雖然他的語氣和表情都沒什麽變化,但原芙月到底親眼見證了他這些年演技的進步,所以還是瞧出了一些反常。


    原芙月覺得很奇怪,他問靈鷲宮做什麽?他不是向來都對這些武林傳說嗤之以鼻的麽?


    她在一旁費解的同時,原隨雲又彬彬有禮地同大理國使者攀談了下去。


    使者說,其實他們也不知道如今的靈鷲宮究竟在天山哪座峰上,好在他們也不用必須見到靈鷲宮門人才算完成任務。


    他們隻需要把先皇要他們帶到天山去的東西放到縹緲峰上便可以離開了,之後自會有靈鷲宮門人來將其取走。


    原芙月:“……”這門派避世避得比他們無爭山莊還厲害,也是很拚。


    這樣想著,她又用餘光瞥了瞥原隨雲聽到使者回答後的反應。


    這一瞥,倒叫她真發現了些不對勁。


    原隨雲麵上的笑意雖然未減,但一雙手卻不知何時背到了身後,有一隻甚至還緊握成了拳。


    原芙月:“!”


    憑她經驗,這家夥肯定又在謀劃什麽事了。


    但到底會是什麽事呢?跟他方才旁敲側擊著打聽的靈鷲宮又有什麽關係?


    原芙月對靈鷲宮一知半解,思來想去也沒想通這個問題。


    於是送走了大理國使者後,她幹脆沒急著溜去萬梅山莊,而是先進了自家藏書閣。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無爭山莊的藏書閣裏,也是有幾本書提到過這個神秘門派的。


    循著記憶找了約一盞茶後,她終於在一個積滿灰塵的角落裏翻出了兩本皺得仿佛被水泡過的書。


    其實這是兩部流傳很廣的市井話本,話本裏講的正是大理先皇段譽同他那兩位結拜兄弟的故事,其中便提到了靈鷲宮的主人虛竹。


    既是寫出來供人消遣的話本,那就少不了誇張的成分,這兩本尤其。


    也正是因為裏麵的遣詞造句過於誇張肉麻,原芙月當初才沒有認真看完,隻是草草閱過,勉強有個印象。


    這回為了弄明白原隨雲這個戲精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她倒是仔細翻了一遍。


    可惜裏麵關於靈鷲宮的具體描述非常模糊,令她依舊摸不著頭腦。


    至於藏書閣裏其他記載過靈鷲宮這個門派的書就更不用說了,幾乎都是用一句位於天山縹緲峰直接帶過,神秘得不像話。


    午時將至,原芙月出了藏書閣,回了自己的院子。


    在院中伺候的侍女見她皺著眉頭,還以為她是又挨原夫人訓了,忙迎上去告訴她,今天廚房做了她愛吃的蒸鱸魚。


    她們不提蒸鱸魚還好,一提蒸鱸魚,原芙月便想起了自己昨晚錯過的萬梅山莊那頓飯。


    她想了想,決定把靈鷲宮的事先放一放,反正也沒有頭緒,不如先去萬梅山莊。


    侍女們看她連坐都沒坐便重新跑出了院子,頓時一陣麵麵相覷。


    原芙月跑得太快,她們攔不住也追不上,隻能任她跑了。


    “小姐這是要去哪呀,這麽著急……”


    “估計是城東了。”


    “也是。”


    主人不在,侍女們稍微說了兩句便各自散去了。


    另一邊原芙月輕車熟路地從側門跑了出去,騎上馬一溜煙去了城東。


    同昨日比起來,今日的天氣稱得上一句怡人。


    原芙月迎著午間的太陽一路策馬,抵達萬梅山莊時,背上甚至還起了一層薄汗。


    她來的巧,西門父子正好在西閣吃飯。


    一進去,她便在西門吹雪身旁坐了下來,笑意盈盈地問對麵的西門大夫:“叔叔介意添一雙碗筷嗎?”


    西門大夫不僅不介意,甚至還吩咐廚房給她加菜。


    原芙月本想拒絕,結果被他堵了回去。


    “你還在長身體呢。”他說,“跟著我吃這些像什麽話?”


    “阿雪哥哥不也吃的這些?”原芙月哭笑不得,“他也才十四呀。”


    盡管她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但在西門大夫的堅持下,廚房還是另外為她做了菜,且做得相當用心。


    吃到一半的時候,西門大夫順口問了她一句,昨晚你們家來了什麽客人?


    對原芙月來說,他就是自己最親近的長輩。


    既是最親近的長輩,那便沒什麽好隱瞞的,於是她一邊吃一邊把昨晚回去後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講到最後,她又說:“不過那三位使者今日一早就走啦,說是還得去天山一趟。”


    西門大夫聽到這裏,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微妙:“天山?他們要去靈鷲宮?”


    “咦?您也知道靈鷲宮啊。”原芙月略吃驚地眨了眨眼。


    “聽過一些傳聞。”他說完又咳了一聲。


    原芙月頓時來了興趣:“那您給我講講吧!我翻了家裏的書,幾乎都沒怎麽仔細提過靈鷲宮。”


    西門大夫對此毫不意外,道:“很正常,靈鷲宮本就神秘,最近幾十年裏又幾乎不在江湖上走動。”


    “欸,那叔叔是從哪聽到的傳聞啊?”原芙月忍不住問。


    “我年少時,曾有一段時間在關外四處走動。”西門大夫說,“那會兒靈鷲宮才避世沒多久,在關外也時常有人提起。”


    原芙月一聽,連手裏的碗都暫時放下了,隻等他緩聲講下去。


    西門大夫看她這般好奇,也沒催她先吃飯,反而還問她道:“你想聽哪方麵的傳聞?”


    原芙月想了想,說她知道靈鷲宮是在那少林虛竹的執掌下漸漸避世的,也知道虛竹是為了約束門人。


    “那在虛竹執掌靈鷲宮之前,靈鷲宮難道幹了許多惡事麽?”


    “那倒沒有。”西門大夫搖頭否認,“憑靈鷲宮的名聲,就算什麽都不幹,也無人敢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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