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英看著他,輕哼一聲道:“既然西門莊主不同意,那就請西門莊主為我們收留的這群姑娘尋個好去處罷。”


    “這有何難?”他挑眉。


    “我可還沒說完呢。”她道,“既然你看不上我們挑的地方,那你挑的肯定得比我們挑的好才行吧?”


    “當然。”


    “好,那就請你挑個比這座島大,氣候好,還要更安靜的地方吧。”她一邊說一邊眯起眼,一副認準了他尋不到的模樣。


    西門吹雪還能說什麽,隻能說好了。


    至於芙月,她完全沒想到林朝英竟沒有按她們原定的劇本來,一時也十分傻眼。


    待西門吹雪去練劍後,她忙拉住林朝英的衣袖,道:“萬一我哥哥真的找著了怎麽辦!”


    林朝英瞬間笑了:“你放心吧,憑他那挑剔勁,能找著才怪了。”


    芙月:“???”


    為什麽你們仿佛忽然結了很多梁子!


    這個問題顯然不會得到回答,因為在林朝英看來,這根本還算不上梁子。


    林朝英說:“是他覺得我在撮合你和葉孤城,然後單方麵看我不順眼罷了。”


    芙月:“……好、好吧,你沒有討厭他就好。”


    “行了不說他了。”林朝英捏了捏她的臉蛋,“說說你和葉孤城吧。”


    “我和……我和他有什麽好說的。”芙月轉著眼珠,神情飄忽。


    “他都給你出主意了,那肯定是希望你留在離他近的地方啊。”林朝英道,“一個男人希望一個女孩子離自己近一些,那可意味著很多事。”


    事實上,要不是怕把人羞跑,林朝英還想補一句——而且還是個擺明了喜歡他的女孩子。


    芙月聽在耳裏,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臉,道:“也、也不一定啊,反正他沒這麽說。”


    林朝英:“哦?那他是怎麽說的?”


    “他說不想再聽我奏出滿是心煩意亂的簫音……”說到一半,她的聲音又弱了下去,“所以他可能隻是嫌我吹得難聽。”


    “我說真的,他要知道你是這麽想的,怕是要氣死。”林朝英感慨得連連搖頭。


    芙月:“……”


    其實她也不是完全沒往葉孤城同樣對她有好感這一層上想過,但總是想著想著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林朝英倒是沒嘲笑她,隻歎著氣表示,近情情怯又怕會錯意,確是人之常情。


    “但我還是覺得,他應當是喜歡你的。”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而且我猜你哥哥也這麽覺得。”


    少女心事向來最惹人愁,被林朝英這麽說了一通後,芙月又開始了新的糾結。


    未免這回再被“嫌棄”,當天夜裏,她去了洗劍池邊後,頭一回沒有執起玉簫吹奏,隻是蹲在那盯著池水被海風撥出皺紋一層層。


    可她沒想到,她一點聲音也沒發出,竟還是把葉孤城從主院裏引了出來。


    那會兒她正蹲著出神,連自己有一綹發絲快垂進水裏都沒有注意。


    然後她就聽到他在她身後喚了一聲西門姑娘。再定睛一看,眼前的池水裏,果真浮出了一片晃蕩不已的白。


    是他慣穿的顏色。


    “你怎麽來啦?”她站起來,趁轉身之際飛快地整理了一下被壓出褶皺的衣裙,末了才迎上他的目光。


    “沒聽到你的簫音。”他停頓了一下,“有些擔心,便出來瞧一瞧。”


    芙月:“!”


    盡管她聽得一清二楚,但在這一瞬間,還是生出了一股類似幻聽的錯覺來。


    她張了張口,揪緊了手中衣擺。


    下一刻,她聽到自己問他:“你……你擔心我嗎?”


    恰是一個十六,圓月當空,灑下萬千清輝。


    立於池前的少女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期待,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刹,連呼吸都暫時屏住了,隻等他一句回答。


    葉孤城看著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他當然不是不擔心她,或者說,在因為聽不到熟悉的簫音而推開房門尋過來的時候,他就多少有些認命了。


    承認吧,他想,你就是很在意這個比你小了十歲的姑娘。


    在意到想得越來越多,甚至開始憂慮對方的傾慕是否一如自己的期待。


    他還記得最早的時候,西門吹雪提著劍要找他算賬,他隻覺冤枉,隻覺莫名其妙。


    如果當時沒有楚留香忽然尋過來打岔,他大約會這麽安慰西門吹雪:“我隻是剛好在她慕艾的年紀照拂了她些許,等她再長幾歲,大約就不會覺得這有什麽了,你大可不必如此擔心。”


    葉孤城清楚地知道他們之間差了十年,也清楚地明白,不管是在天山還是在江南,他對這小姑娘的照拂,都是出於純粹的欣賞。


    但時隔兩年再見,可能是已經預設了對方傾慕於他的前提,他也不自覺地對她多了許多關注。


    這感覺很奇妙,但怎麽說呢,並不差。


    否則那天夜裏,他也不會主動彎腰伸手為她打撈玉簫了。更不要說後來還為她出留在嶺南的主意。


    而那會兒她問他為什麽要幫她,他其實隻回答了一半。


    剩下另一半是,他希望能時常見到她。


    沒說出來不是因為他不善表達或者別的什麽,而是因為他不想他們開始得太輕率。


    畢竟她才十六歲,可能對他的好感都十分朦朧,也可能連真正的喜歡是什麽都沒有搞明白。


    他長了她十歲,總歸要考慮得多一些,以免她將來來不及後悔。若非如此,他也不必每夜隻在自己院中聽她的簫音而不尋出來見她了。


    芙月並不知道這些,問完之後見他遲遲不答,頓覺整顆心都被吊了起來。


    再開口的時候,她的身體明顯又繃緊了不少。她說:“是我失禮了。”


    葉孤城聽到自己的歎氣聲,同時手也在人反應過來之前直接伸了出去,截住了她的退路。


    “小心。”他說,“再往後半步就險了。”


    兩人因此靠得極近,近到芙月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淡茶香,正是他當年贈她的那種。


    她下意識垂下眼,道:“我知道。”


    這語氣聽著有些委屈,偏偏還要繃著不發作出來,叫葉孤城忍不住勾起唇角,道:“那你別跑,好不好?”


    芙月:“我……!”


    他繼續:“起碼聽我說完,嗯?”


    “……你說。”不知道為什麽,她又開始緊張了。


    “你方才沒聽錯,我的確擔心你。”真正說出口後,這似乎也沒什麽格外大不了的,“上回你心中煩悶,尚且奏了一個半時辰,今夜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如何不擔心?”


    芙月:“……”


    她覺得此情此景,再不問下去,她一定會後悔。


    所以她問了:“那、那你為什麽會擔心我啊?”


    “你希望是為什麽?”他微微側頭反問。


    倘若他問的是你覺得是為什麽,芙月還能說不知道,但他偏偏問的是你希望是為什麽。


    這問題真是既容易回答又很難回答。容易的是答案再明確不過,難的是要當麵對他說出來。以至於最終她沒有回答。


    她隻輕聲說:“我希望就不說啦,我怕說了就落空。”


    葉孤城聞言,一顆心登時軟成了一片:“怎麽這麽傻?”又這麽可愛?


    “我心悅你,自然會擔心你牽掛你。”他終於說了出來,“……也想見到你。”


    如果說聽前麵那兩句的時候芙月還能作出些類似狂喜的反應的話,那麽在看到他說到最後幾乎維持不了鎮定的神色,她就徹底懵了。


    眼前的人真的是葉孤城嗎?


    怎麽好像比她更緊張……


    “你……我……”她腦海空白,全不知自己在說什麽,如此緩了好幾息後,才繼續道:“那你教我說服我哥哥的辦法,是舍不得我嗎?”


    談到這個,葉孤城的麵上又浮起了些類似窘迫的神色,道:“其實我不該這麽教你。”


    “他若是知道了,恐怕——”


    “——恐怕什麽?”


    有冰冷的聲音從池水對麵傳來,叫他二人瞬間僵住了身體。


    而聲音主人根本沒給他們回答的時間,問完那一句,便飛身踏過池水,穩穩地落到了他們身旁,將目光鎖死在葉孤城麵上。


    “你記得你當初是怎麽說的嗎?”他厲聲問。


    葉孤城:“……”


    如果是那句那般年幼的話,其實說的是幾年前的事了啊。


    然而就算他心裏是這麽想的,當著此時已經十分憤怒的西門吹雪麵,他當然還是沒說出口。


    他想事已至此,倒不如把該說的話全部說說明白,左右他已經確認自己是真的在意極了對方的寶貝妹妹。


    “當日所言,並無半句誆騙於你。”他說,“隻是今時不同往日罷了。”


    “還有我方才說的不該教她的辦法——”


    他就這麽一字一句地把芙月的打算說了出來,末了長歎一聲道:“你千萬別生她的氣,這件事是我的錯。”


    芙月倒是想開口爭辯幾句,奈何還沒開口就被他不知何時放到她手邊的手拉住了。


    而就在她因這一拉失神的當口,西門吹雪已經出了聲。


    他掃了葉孤城一眼,道:“不然呢?”不是你的錯,難道還是我妹的錯嗎?


    葉孤城:“……”


    好、好吧。


    那麽問題來了,在未來大舅子恨不得就地拔劍和自己來一場的情況下,他是不是該偷偷鬆開小姑娘回握過來的手?


    不行,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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