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若雲睜大了眼睛,幾個時辰前寒無夜帶著她和崎嶇叟打過一架,可那時她在寒無夜懷裏,根本就看不清,現在才有機會看他出手。


    沒想到他打架的樣子這麽好看!光是人往那兒一站,就有一股玉樹臨風的氣勢,他穿著藍色的長袍,不如他穿白色飄逸,但更多了幾分儒雅和穩重。


    千若雲猛地擺了擺頭,不對,她沒見過寒無夜穿白色的衣服,為何腦海中會出現那個畫麵呢?


    千若雲迷茫的樣子落到寒無夜眼裏卻是另一種感覺,有點呆有點萌,但眼裏全是他。寒無夜心中一暖,收神專心應對崎嶇叟。


    之前是帶著千若雲,有所顧忌,和崎嶇叟交手時總放不開拳腳,現在被他解了穴道,又剛喝過酒,四肢百骸沒有一處不舒爽。


    他的腳步越發飄逸,出手不疾不徐,極具觀賞性,崎嶇叟暗暗稱奇。人的氣質大都是天生的,他活了這麽久,見識過形形色色的對手,有老練的有魯莽的,有猥瑣的有孤傲的,但是很少遇到這種仙氣十足,豐神俊朗之人,連打架都比別人打得好看。


    崎嶇叟越看越喜歡,眯著的眼睛裏賊光閃閃,手下的招數卻一招比一招淩厲。


    麵對一個實戰經驗豐富的對手,寒無夜自然不敢馬虎,一招一式都集中精力,全力對付。


    崎嶇叟一個掃腿斜踢過來,寒無夜此刻剛躲過他的一拳,眼見著一隻又大又破的鞋子踢過來,還隱約散著汗味,寒無夜急忙側身,崎嶇叟的大腳貼著他的臉掃過去。


    從千若雲的角度來看,寒無夜就是被踹了一腳,忍不住喊道:“師父你腳下留情!”


    崎嶇叟嘿嘿一笑道:“丫頭,放心,我沒踢到他!”


    轉身對寒無夜卻變了臉,“小子,拿出你看家的本事來,老頭我要放大招了!”


    寒無夜不敢馬虎,雖未出手,已用陣法將渾身罩住。


    崎嶇叟枯指往前一戳,寒無夜臉色驟然一變,他用靈氣聚集的陣法就如肥皂泡一樣破了。他以往與人作戰,遇到高手時往往會布陣罩住自己,這樣無論對方怎麽發起進攻都難以近身,其作用等同於給自己穿了件無形的盔甲。沒想到崎嶇叟隻遙空一點,他精心布置的重重陣法竟然同時被擊破,這種實力懸殊讓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寒無夜穩住心神,又布下一道陣法,這是北石道人在他到大青山狩獵前親自傳授給他的,就是憑著這套陣法,他最終得以保全肉身,不被白虎吞噬。


    崎嶇叟眉角微揚,露出些許讚賞之色,然後枯爪一抓,陣法再次被破,寒無夜大驚,幾番破陣,如果不是崎嶇叟手下留情,在破陣的同時他就會被滅。


    “師父,徒兒輸了!”寒無夜心服口服地說道。


    崎嶇叟收了手,捋了捋胡子,笑道:“罷了,你先歇著,換丫頭過來。”


    千若雲急忙走上前,崎嶇叟指了指自己說道:“你來打我,我不還手!”


    寒無夜鬆了一口氣,千若雲的修為雖然在第四級,但她最是缺乏實戰經驗,自己應付崎嶇叟尚且困難重重,更別提她。


    好在崎嶇叟也沒為難她,隻要他不還手,千若雲就不會吃虧。


    寒無夜退到一旁,把場子讓給千若雲。


    千若雲衝著崎嶇叟微微一笑,露出一排玉牙,道:“師父,你可要說話算話,不許用大腳踹我!”


    崎嶇叟哈哈大笑,他還是第一次被人說不許,而說這話的還是自己嬌滴滴的小徒弟,想到這兒他心裏就像貓抓一樣開心,巴不得徒兒再多說些話哄他,便逗她道:“那你求我,為師就放過你!”


    “師父!”一句嬌嗔,在配上那張備受委屈的小臉,崎嶇叟越發覺得好玩。


    “丫頭,你再不動手,師父可要動手了!”崎嶇叟嚇唬她道。


    千若雲小臉一白,趕緊道:“知道了,師父!”


    不過真讓她打人卻讓千若雲犯了愁,小粉拳捏在手裏竟然不知怎麽辦才好。


    打臉?不行,那可是師父!踹他一腳,也不好,他那一把枯骨萬一自己拿捏不住輕重,不小心把師父踢骨折了可不好辦。


    千若雲糾結片刻,最終決定對他胸口打一拳。


    於是她使出全身力氣狠狠捶了崎嶇叟一下,誰知道就像是打在一塊鐵板上,師父紋絲不動,她卻連退三步,剛剛出拳的那隻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千若雲捂著手,眼淚都快出來了,她不是受委屈那種哭,而是被疼得哭。


    崎嶇叟當然也看見了,但他能說什麽?自己是通靈境第五級,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已經淬煉得比玄鐵還硬,剛才這丫頭的一拳又用了全力,不腫才怪。


    好了好了,他最看不得小丫頭哭,便道:“嘿嘿,丫頭,剛才是為師不對,你再打,為師不讓你打到。”


    “真的嗎,師父?”


    “當然是真的,師父什麽時候騙過你,快點出招吧!”崎嶇叟有些暗暗著急,這小丫頭什麽都好,可就是太善良了,連動手打人都不忍心,以後怎麽光大師門?雖然現在離開宗立派,建立師門還很久遠,但提前做個夢還是可以的。


    “別磨磨唧唧了,快點出手吧,就把我當成你的假想敵,血海深仇的那種,記住,一定要用盡全力!”


    “知道了!”千若雲有些犯難,她沒有仇人,也沒和人起衝突,哪來的血海深仇?這種激烈的情感她還真是難以代入。


    千若雲回憶了一下剛才寒無夜交手時的那套打法,她好像在哪裏見過,不管了,先用了再說。


    千若雲此時出手稍微有了一些章法,雖然連崎嶇叟的衣角都沒碰到,但比起剛才那一拳要進步許多。


    崎嶇叟果然說話算數,千若雲打過來的每一掌,他都會輕輕避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千若雲就累的氣喘籲籲,汗如雨下。


    崎嶇叟道:“停!”


    千若雲聽到他的命令來不及收手,直接撞向師父。


    崎嶇叟身形一晃,隨手就把她扔了出去。


    千若雲在地上滾了好幾米才停下,手蹭破了皮,衣服上全是灰,一臉狼狽。她覺得有些窘,正要快點爬起來,一隻手伸到她麵前。


    千若雲扶著寒無夜勉強爬起來,屁/股摔得生疼,走路一瘸一拐。


    寒無夜抓起她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吹了一下道:“疼不疼?”


    崎嶇叟幹咳一聲,千若雲趕緊掙脫他的手。


    “你們兩個的實力我大概了解了。無夜,你大概在練氣境第四級,丫頭,你體內有靈力,但你好像完全不會用,這是怎麽回事?”


    千若雲揉著自己的手說道:“我也不知道。之前的事其完全不記得了。”


    崎嶇叟唏噓道:“還真是可憐!不過我要是讓你廢了修為重新練,你願不願意?”


    千若雲脫口問:“為什麽?”自帶靈力又不礙事為何要廢?


    崎嶇叟以為她舍不得,便勸道:“你完全不懂修煉,體內的靈力竟然有練氣境第五級,就像是一個嬰兒非要去背負一個成人的重量,我擔心你會駕馭不好。”


    “哦,那就廢了吧!”


    “若雲,你知不知道修為被廢意味著什麽?”寒無夜有些著急,他當年在大青山修為被廢時,差點就死了,後來又遭受了很多折磨才勉強保住一命,再後來靠著不懈的練習才勉強回到練氣境第四級。他所經曆的苦難,他不希望千若雲再受一遍。而且千若雲體內的靈力是他輸入的,他完全可以重新教她,讓她學會駕馭那些靈力。可是這些話當著崎嶇叟的麵卻不好立刻說出來。


    “你真要廢?那滋味生不如死,而且也不能保證你以後就能練到練氣境第五級。”崎嶇叟把最壞的結局指出來,其實也是在暗中考察自己的徒弟。他瞥了一眼寒無夜,心道:這個天資聰穎的大徒弟的心性倒比不上這個對修仙一無所知的小丫頭通透。


    “請師父廢了我的修為吧!就像師父所說的,我現在完全沒法駕馭自己體內的靈力,而這靈力又盤踞這會兒我的身體,即為無用之物,雖貴重,對我無用,不舍棄反而會阻礙我繼續修行。與其這樣倒不如從頭開始,反正最壞的結果也無非是像現在這樣不能施展靈力,我不覺得有什麽損失。”


    “說得好!丫頭,為師果然沒有看錯你!走吧我們回去,我先給你準備些靈藥,用於緩解你被廢除靈力時的痛苦,隻要你熬過了這一關,師父一定會教你些真本事的!”


    寒無夜低聲勸道:“你就不再考慮一下?”


    千若雲爽朗一笑,道:“有師父在,我不怕!”


    崎嶇叟哈哈笑道:“沒錯!我的好徒兒!”


    第81章 著火


    三人正往回走,突然聽到上空有仙鶴飛過,崎嶇叟眉頭一皺道:“真煩人,又派這些扁毛獸過來刺探敵情,不過兩個月來了七八回,還讓不讓人安生。”說完枯指往空中一點,那仙鶴連叫都來不及叫就化為一縷輕煙不見了。


    寒無夜忙問:“師父,這是怎麽回事?”


    千若雲也問道:“師父,你怎麽把仙鶴殺了?”


    崎嶇叟不耐煩地擺擺手道:“別問了,我們已經被人盯上了趕緊搬家,螞蟻還能吞象呢,我可不想每天跟那些低階的螻蟻打打殺殺,肅夢手下人多,早晚得被他們煩死。”


    寒無夜道:“肅夢是衝著我們來的,師父,是徒兒們不好連累師父了。”


    崎嶇叟嗤笑道:“跟你沒關係,自從兩年前我在這裏落腳,一次追一隻夢麒麟不小心暴露了行藏,就被人盯上了。”


    寒無夜問:“夢麒麟是肅夢養的靈獸,師父為何要抓它?”


    崎嶇叟冷哼一聲道:“夢麒麟原本就是我的,後來被我那不成器的劣徒偷出去賣了,我一路追蹤才來到玉仙山,什麽時候成了那小子的靈寵?他買了贓物,被我發現了,我不想惹事,隻想無聲無息帶走自己養的畜生,你說我這個主人都沒跟他計較,他沒完沒了糾纏我幹什麽?”


    寒無夜想了想,記起這事來,差不多在三年前,肅夢突然就多了一隻靈獸,他說是自己外出時無意中發現的,想帶回來馴化,交給方小七幫忙飼養。後來方小七喝醉了酒,放那靈獸出來,打翻了大師兄煉製的靈藥,得罪了大師兄,天天挨打。他那時正在外麵辦事,回來才知道,再後來他被師父北石道人派去大青山捉拿百年虎精,才中了肅夢的圈套,仙骨被毀,修為盡失,差點死在大青山。


    寒無夜道:“師父,徒兒這身修為也是因為肅夢才廢的!”


    崎嶇叟眼裏的光驟然收緊,他崎嶇叟雖然性格古怪,但平生最是護短,就是他之前手刃的兩個劣徒,在沒完全讓他失望之前,他們惹的禍,得罪的人也都是由他出麵收拾,所以才讓那兩個畜生越走越歪,釀成大禍。


    如今自己本來就被肅夢攪得心煩,偏偏新收的愛徒也是被他暗算,這口氣他怎能忍下。


    崎嶇叟當即說道:“你們兩個就在這裏等我,我去殺了那廝再回來!”


    寒無夜大驚,急忙攔住崎嶇叟道:“師父不要去!玉虛門弟子眾多,恐怕會起衝突,徒弟原本也是玉虛門的人,而今又是您的徒弟,無論哪方受損都不是徒弟想看到的。”


    崎嶇叟有些焦躁,道:“那你說怎麽辦?肅夢現在就在華英廳,剛才你要是不攔著我,到這會兒我已經戳了他幾個窟窿了,要我說報仇就報仇,管那麽多幹什麽?”


    見寒無夜蹙眉,崎嶇叟把手一揮道:“好了好了,以後等肅夢落了單,我再去收拾他!”


    寒無夜搖頭道:“師父知道肅夢買去了夢麒麟卻從未和他交過手,說明師父宅心仁厚,明辨是非,知道在這件事上並非是肅夢的錯。就連肅夢幾番刺探,師父也都沒有和他正麵衝突,也說明師父對肅夢並無深仇大恨。真正和肅夢有仇的是我,不是師父,所以,徒兒懇請師父不要把仇恨攬到自己身上,以免損壞了師父的名聲。徒兒的仇徒兒想自己報。”


    “哎呀,你這個傻徒弟,誰去殺肅夢結果不都是一樣嗎,你說你怎麽這麽不開竅,有師父這個好用的靠山不用,幹嘛要自己親自動手?再說了,誰說我不計較肅夢做的那些事,我現在就開始計較了!他明明知道夢麒麟是我崎嶇叟養的靈獸,還敢買,難道不是在挑釁我?其次,他為了搜尋我的蹤跡,隔三差五派幾隻仙鶴在山裏轉悠,難道不是想發現我之後殺了我,你不要告訴我他這麽費力尋找我隻是想請我到華英廳去做客吧?”


    寒無夜無語,沒錯,肅夢心思縝密,手段殘忍,連同門都能毫不手軟的鏟除,更別說對一個素未蒙麵的前輩。他用不正當途徑買了崎嶇叟的靈獸,本就與崎嶇叟結仇,又被崎嶇叟發現,肅夢不起殺心才怪。


    但,他與肅夢之間的仇恨更大,他必須手刃仇人,心裏才算安寧,就算有這麽多借口可以讓他假借師父之手除去肅夢,他也不願意這樣做,無他,但求心安。


    “師父,我們先避一避吧,報仇的事以後再說!”寒無夜婉轉說道,但他的話也還是表明了他的立場,他不想讓師父插手。


    “你這孩子!”崎嶇叟半是責怪半是欣賞,如今這般有原則有血性的男兒已不多見了,大多數都是些平庸之輩,隻管要達成目的,哪管用什麽手段。說來說去還是他收的徒弟好。崎嶇叟不是個迂腐之人,動不動就拿師父的名頭壓人,恰恰相反,隻要愛徒說的話有道理他就會聽。


    “師父,那邊怎麽起火了?”千若雲一直在一旁安靜地聽他們說話,這會兒猛地聞到空氣中有燒焦的味便忍不住問道。


    寒無夜道:“好像是什麽燒起來了!房子?”


    崎嶇叟一拍大腿說道:“他奶奶的,竟然敢放火燒我的房子,抓到縱火的我非把他大卸八塊不可!”說完人一閃就不見了。


    寒無夜牽住千若雲的手也飛了過去。


    剛到院子就看見方小七一臉黑煙跑了出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小七,你在廚房燒火?”千若雲問道。


    “是啊,我肚子餓,你們又沒回來,我隻好自己動手做點東西吃,可沒想到…”


    “沒想到放火燒了我的房子,趕走了我的蟲子,嚇跑了我的雞子!”崎嶇叟怒氣衝衝地說道。


    他剛才一到這裏第一件事就是用神識探查有沒有外人闖入,發現並沒有,便跑到他最寶貝的養蟲室去看,一看差點沒氣死,他花費了無數天才地寶養成的靈蟲早跑得一幹二淨,每天陪他作伴的靈雞也不見了,廚房裏到處是煙,房頂都燒破了,他在這裏隱居了快三年,肅夢隔三差五派來的仙鶴探子都沒發現他的老巢,就這麽被方小七一把火全暴露了!


    他能不生氣嗎?


    崎嶇叟衝上前就想掐死方小七,方小七一聲哀嚎,躲到寒無夜背後道:“無夜哥哥救救我!”


    寒無夜嗬斥道:“別喊了,你還想把玉虛門的人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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