喑啞的笑音輕顫,飽含了期許與渴求。


    葉鳳歌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又飛快退開,烏溜溜的美眸四下亂轉。


    “你也太敷衍了,”傅凜不滿地嘟囔著,“看來這獎賞隻能爺自己討。”


    不待葉鳳歌說什麽,他驀地湊近她,薄唇微啟,吮住了她的唇瓣。


    葉鳳歌慌忙將頭後仰,使他才到嘴的美味就這麽溜開了。


    傅凜挑了挑眉梢,不屈不撓地再度趨近,又一次吻上了她的唇。


    這一回葉鳳歌再往後躲,後腦勺便抵上了牆麵,退無可退。


    傅凜雙手按在她的腰間,額角緊緊抵住她的,笑得不懷好意:“有本事,你躲到牆裏去。”


    兩軀相貼,氣息交纏,一股曖昧的燥意在兩人之間無聲流轉。


    葉鳳歌輕咬著笑唇偏開頭,悶聲低笑:“那條腰帶,我原本是打算明日再給你的。”


    傅凜哼哼著,薄唇貼上她的頸側:“我知道你為什麽又改成今夜給。”


    必須要說,她的計劃通了。


    從此後,每一年的今日,他再不必如從前那樣痛苦煎熬地反複揣測,傅雁回究竟為何那樣憎惡他的出生與存在。


    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裏,一想到“生辰”,他大概就隻會記得,十九歲生辰的這個雪夜裏,心愛的姑娘羞澀地紅著麵,向他送出了定情信物。


    別別扭扭不肯開口先說一句甜言蜜語哄他,卻又無聲地讓他知道,這世間,終究有人歡喜於他的到來。


    “那,”頸側炙燙的輕觸讓葉鳳歌忍不住縮起了肩膀,輕輕閉了眼,“若我此刻……對你說‘生辰愉快’,你會、會翻臉嗎?”


    如蜻蜓點水般頻頻流連在她頸側、頰邊的熱辣“滋擾”使她氣息大亂,輕軟的嗓音像被砂糖礪過,沙沙的,甜甜的,勾人心魂。


    傅凜啞聲笑了笑,薄唇輾轉至她的唇畔。


    “若你再添一句,祝我‘年年有今夜’,那我就不翻臉。”


    被他話裏那種明顯“想太多”的暗示窘到,葉鳳歌忍無可忍地在他腰間掐了一下:“你以為……你以為今夜還會有什麽更好的事麽?”


    傅凜模糊地“哎喲”了一聲,抬掌覆住她帶笑帶嗔的明眸。


    “看來是沒有更好的事了,”他以舌尖輕輕挑開她的齒關,含混低笑,“那至少……還能討一口酒喝。”


    向來被禁止沾酒的傅五爺,在十九歲生辰這夜,好歹可以盡情暢“飲”了。


    唇舌交纏,佳釀醉人。


    夜還長,前路也還長,一起往前走吧。


    第六十章


    翌日便是臘月初一,宜出行,起基,納財,交易。


    卯時,天光熹微,朝陽還未探頭,一輛蟹殼青色素玉錦馬車便自桐山半山腰的傅氏別院駛出。


    噠噠馬蹄踏過積雪一路下了山,與等候在山下的另一輛蒼色油壁馬車碰頭後,一前一後從容轉朝清蘆城的方向而去。


    葉鳳歌與傅凜乘坐的那輛蟹殼青色素玉錦馬車行在前頭,隨行的閔肅、承恩、阿嬈上了後頭那輛蒼色油壁馬車,與裴瀝文擠在一處。


    行出約莫十裏,傅凜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慵懶靠著身後的車壁發怔。


    “夜裏睡不著,早上醒不來,”靠在車壁另一邊的葉鳳歌翻著手上的書冊,不無擔憂地嘀咕,“睡眠這麽顛三倒四,不好的。”


    她很早以前就發現傅凜在睡眠上有這個問題,尋常情況下若無寧神藥物輔助,入夜天黑後他根本睡不著,總要捱到天快亮,實在困倦得受不住,才能勉強睡上兩個時辰左右。


    這事在她那個藍皮小冊子上也有記錄,早前她的師父妙逢時就曾說過,這源於傅凜內心深處的痛楚與不安,是他心病表征的一種。


    如此的睡眠情況於他自無益處,若不是因為睡眠太差,他那身先天寒症的治愈進度說不得能快上兩三年。


    以往葉鳳歌隻能是旁觀者,雖明知這樣對他不好,卻也隻能從旁委婉勸說幾句,不敢插言過多。


    如今兩人關係不同與以往,她總算能大大方方將此事攤出來聊了。


    雖她投了師門後隻經手過傅凜這麽一個病例,可之前七年裏對傅凜的觀察過程中,她也不免有所思考。


    她一直覺得,師門在療愈心病這件事上的許多探索與嚐試,其手段方向似乎並不是十分正確。


    “妙手一脈”對類似傅凜這樣的情況,采取的法子多半是“護”,即盡量不讓病人接觸其心病的根源,盡力清除可能導致其心緒產生巨大起伏的隱患。


    可在葉鳳歌看來,這就好比治理洪水時築堤圍堵——


    看似解了一時之危,長遠來說問題卻始終在那裏。


    不過,這種質疑師門總體方略的話,她自不敢在師父麵前提。


    畢竟在以往那種情形下,她受師門規矩約束,遵循藥門弟子的職責“多看、少說、不插手”,也沒機會去實踐她的推測是否比師門現行的那些法子更正確有效。


    如今她既已沒了師門職責的束縛,不必再遵循師門對待病患的要求去與傅凜相處,反倒可以毫無包袱地做出一點不動聲色的嚐試了。


    聽到她的聲音,傅凜使勁眨了眨眼,挨挨蹭蹭地挪到她身旁,與她抵肩並坐,黏黏糊糊將腦袋搭在她的肩頭。


    “天黑以後就睡不著,我也沒法子,”傅凜慵懶眯著眼,嘟嘟囔囔地在葉鳳歌肩頭蹭了蹭,斜身環抱住她的腰,“要不,今夜你試試哄哄我,或許就哄睡著了呢?”


    葉鳳歌以掌抵住他的額,紅著臉對這沒臉沒皮的提議嗤之以鼻:“怎麽哄?唱搖籃曲麽?”


    “唱搖籃曲那是哄小孩子的,”傅凜悶聲哼笑著,愈發偎近她,偏要將腦袋黏在她肩上,“我看書上說,宜州的姑娘最會唱情歌給心儀的兒郎聽,那才是哄大人的……”


    “你成日裏都看些什麽書啊?真是不出門也知天下事。”


    葉鳳歌麵上緋色愈深,燦若明霞,斜著眼睨他一記,推他坐正,又傾身撩起車窗簾子,朝外打望一番。


    她想,等傅凜忙過這一陣,就該抽空與他說說藍皮冊子的事了。


    他會諒解她的苦衷……吧?


    ****


    雪霽天晴的清晨,清風卷著積雪微寒,又隱隱夾雜些若有似無的幽冷梅香,使人心曠神怡,精神大振。


    車簾半撩,這暗香冷風躥進溫暖的車廂內,沁得傅凜一個激靈,徹底甩脫了最後一絲殘困。


    驚覺身旁的人驀地輕顫,葉鳳歌才慌張地放下簾子,滿麵自責地回首。


    “抱歉,我一時大意了……”


    傅凜順手拿過擱在一旁小矮桌上的點心盒子,拈了一塊梅花糕抵上她的唇。


    “爺又不是風一吹就倒的嬌花,你這是抱的哪門子歉?不愛聽。”


    葉鳳歌有些不好意思地就著他的手在梅花糕上咬了一小口,伸手想將剩下那大半塊接過來自己拿著吃。


    哪知傅凜卻不給,兀自將剩下那半塊塞進口中,滿臉寫著美滋滋。


    對他這膩膩歪歪的小心機,葉鳳歌又好氣又好笑,顧著腮嗔他一眼。


    將口中的糕點咽下後,傅凜才斂睫輕笑:“這些日子我喝藥都很乖的。”


    不知他為何突然來了這麽一句,葉鳳歌怔怔點了點頭;“是挺乖的。”


    細細想想,傅凜似乎有段日子沒再作妖,每日的藥送來就老實喝了;初冬時妙逢時新調的方子裏那些讓他用來代替每日飲水的藥茶,他也全都毫無異議地謹遵醫囑,雖時常被苦到皺著臉,卻沒有半句抱怨。


    “你叫我去跟著閔肅練拳腳,我每日也抽了半個時辰去的。”傅凜驕傲地抬起下巴,笑得很是得意。


    “所以呢?要說什麽?”葉鳳歌覷著他,若有所思。


    “我會好好喝藥,會強身健體,會想法子學著不害怕在夜裏入睡,”傅凜抿了抿唇,拇指與食指捏著她的衣袖邊沿來回摩挲,緩聲輕道,“總之,你不必再總是小心翼翼,像護著個瓷娃娃那樣時時護著我。往後,換我來護著你。”


    上回葉鳳歌發高熱躺在床上昏睡時,傅凜就想好了,絕不能讓葉鳳歌再像從前那樣為自己提心吊膽。


    她照顧他這麽多年,容忍他的任性別扭與作天作地,往後,該換他來寵著她慣著她了。


    所以他會慢慢去直麵許多從前極力回避的事,要健健康康長命百歲,才好將她穩穩護在羽翼之下。


    此刻的傅凜沒有半點在旁人麵前那種冰冷芒刺,搖頭晃腦像隻被馴服的小狼,收起鋒利易傷人的爪牙,毛茸茸,軟搭搭,等著主人摸頭誇獎一般。


    葉鳳歌按住他捏著自己衣袖的兩指手指,挑眉輕笑:“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就是趁機在我衣袖上偷偷擦手!”


    ****


    到了清蘆已近午時。


    傅凜並未立刻就去官驛麵見趙通,反而吩咐先去了位於清蘆城南麵的一座宅子。


    城南是清蘆風水最好的位置,本地許多望族大戶都在此處。


    當年老太君做主撥給傅凜做初始本錢的兩間米鋪,其中一間便在清蘆。之後米鋪運作良好,收益頗豐,傅凜便吩咐裴瀝文在此地南城置了一間兩進的宅子。


    “以往也就我來清蘆點賬時落個腳,別的時候大都閑著,”裴瀝文領著眾人進了院中,邊走邊向葉鳳歌解釋,“有幾名桐山大宅出來的姑娘、小子在這邊照應米鋪生意,平日裏就讓他們住在這裏。”


    裴瀝文手底下散在各地做事的姑娘小子,多是早先在桐山宅子裏的,年歲漸長後傅凜便將他們中一些合適的人安排到裴瀝文身邊,學著打理商事,都是得用又可靠的。


    這些姑娘小子做事本也勤懇,再由裴瀝文帶著一路提點,漸漸就上了路,忠耿又伶俐,幾乎使命必達。這幾年傅凜的生意順風順水,中間也不乏這些人的功勞。


    今日不必去米鋪上工的幾位姑娘小子迎出來,見是傅凜親自來了,當下又驚又喜,趕忙幫著安頓行李,又去廚房多加了幾道菜。


    趁著等午飯的功夫,傅凜吩咐人拿上自己的拜帖去了官驛,與趙通敲定未時碰麵。


    吃過午飯後,葉鳳歌就按照原本商定好的那樣,自己去這宅子的書房裏畫圖去了。


    傅凜喝了阿嬈端來的藥,換好衣衫,吩咐裴瀝文跟著,便打算去官驛與趙通正式見麵了。


    “我不跟?”閔肅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放心。


    傅凜搖了搖頭:“不必跟。”


    見閔肅像是還要說什麽,裴瀝文趕忙幫著解釋:“官驛也不是什麽危險之地,且趙通畢竟是京官,若是五爺大搖大擺帶上護衛去,顯得架子多大似的,觀感不好。”


    其實以閔肅的身手,便是要悄無聲息潛入官驛就近保護傅凜,那也不算太難的事。


    可若是一個不留神被官驛的衛哨發現,就難免徒生無謂的波瀾,鬧不好還會將勝券在握的這樁生意給攪黃了。


    明白這層意思後,閔肅沒再多說什麽,自己找地方打發時間去了。


    ****


    乘著馬車去官驛的路上,裴瀝文突然想起一事。


    “有件怪事,我之前忘記告訴你,”他拍了拍腦門,偏頭看向傅凜,“早前按照你的意思,我本想讓人往京中去探兵部的路,沒料到半道被‘狙’了。”


    自打得了傅凜授意,知道他打算將自己商事的版圖拓出臨州地界之外,裴瀝文便陸續派了幾次人往京中去打探門路。


    蹊蹺的是,這些人全都是還沒出臨州地界就被擋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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