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晃眼的功夫,原本光潔如新、隻有零星血跡的地上,就莫名多了一根黑色羽毛、和幾小塊附著在上麵的銀色鱗片。


    ——羽毛我也可以理解,但……蛇的鱗片?


    我聽見謝菲慢悠悠地道:“蛇這種東西呢,最惡心了。自己從來不刷牙,口腔臭得要命;哈尼亜,讓我我幫你洗洗嘴巴如何?”


    ……


    ………


    要知道,不論是一隻會說話的鳥,還是一個上來就要和我尷婚的怪人,都挺超過世俗常理的。


    一般人的話,大概會眼珠一翻、就讓自己解脫。


    ——可我解脫不了,所以我其實挺煩的。


    然後,這隻鳥用實際情況告訴我,那位就差一雙翅膀就能去伊甸園,比天使還漂亮的金眸男人,是蛇……


    那種摸起來涼颼颼、渾身滑溜溜的,還喜歡勒人;能一口吞下比自己體積大很多倍的動物,卻嚼也不嚼的無毛怪!


    黑色製服的軍官在謝菲揮翅的瞬間,就像是被重啟遙控器開關的畫麵,立刻帶上了我,靈敏地各自躲到一邊;看著兩隻鷹蛇沒幾句就大打出手,比剛才那群拿槍匪徒的戰鬥力不知過分多少倍、才五分鍾就幾乎快要把半邊餐廳整麵牆毀掉的慘烈狀況……!


    雖然這麽說是找死,但如此刺激的場麵,比bbc的《自然》紀錄片要奇妙多了,很有種在電影院看燈塔國動作大片的感覺。讓我好想錄下來,回家發朋友圈大家一起分享;我捏著褲子裏的手機,即將要蠢蠢欲動,直到——


    那條略看就有五六個我那麽粗壯、渾身泛著冷光的銀色大蟒蛇被黑翅鳶尾羽一掃,半根尾巴尖就落到了我的腳踝上!


    嚇!!!


    正發著呆,突然被這麽一觸,我驚得發出了今晚的第一聲尖叫,然後下意識地朝後跑了幾步,躲到之前把我逮出來的那個大漢的背後,拍著他厚實的手臂:“大兄弟讓我躲一下、讓我躲一下謝謝……!”


    我發誓,我隻是純粹出於害怕——我絕對沒有任何惡意的。


    然而,這個原本站在洛可可浮雕柱旁邊的彪形大漢,被我摸了把屁股(不小心摸到的,我不是故意),就發出一聲比我還要震驚的叫聲;他的臉色砰地變紅,眼珠子紅到滴血——是真的鮮紅,因為……


    他突然變成了一隻紅眼兔子。


    ……


    從一堆太寬鬆的衣褲裏鑽了出來,這隻兔子渾身都是粉色的;它低頭看見了自己模樣,變得驚慌失措,然後忽地豎起長耳,縮背仰頭,“嘰——!”地俯衝過來,對著我……軟軟地叫了一聲……


    繼而,它便一躍而起,逃跑了。


    順便一提,可能是因為受了驚嚇;它狂奔的時候,某些黑色的小顆粒,也跟著從兔子的屁股蛋裏……


    翻滾了出來。


    跑啥?你跑啥?我都沒跑、你到底在跑啥???


    我茫然地張望四周,試探著朝前走了一步——然後,還沒走近,周圍的製服小哥們紛紛露出一副驚恐的模樣,連忙朝後退了幾大步,遠離我……用得著嗎?!我又不是什麽生化武器,你們這些男人果然是大.屁.眼子;剛才還誇上天,這會就……


    冷漠.jgp


    那邊的舊仇恩怨,似乎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黑色顆粒,而不再繼續。因為地界有限,銀蛇的尾巴差一點就要掃到那些東西,於是它飛速地遊到我這邊的角落,不動了;而正瞄準他攻擊的大鳥,也急急地刹住車。


    “小可愛……”才和天敵酣戰過的黑翅鳶看也不看那邊的小哥們,站穩後,就朝我撒嬌地伸出雙羽:“來,繼續抱抱~今天就算了,畢竟這家夥死掉的話,這裏會腥很久,對不起打掃的員工呢。”


    ……您,還挺為人著想的?


    而把自己倒掛在餐廳小吊燈上的大銀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明明是個高度近視的瞎子,卻將蛇信子精準地對著我,低沉的語氣有些抱歉:“啊,忘記自我介紹了。”


    “哈尼亜,這是我的名字。”它頓了頓,道:“母親和姐姐們都叫我甜心(honey),你也可以這麽叫。”


    我:那個……


    您還記得自己長著一副高嶺之花的臉,聲音還是最man的那種低音炮麽???


    真的是頭痛啊。


    我看著他們各自誰也不理誰,一個開始讓我幫忙清理羽毛上夾到的鱗片、另一個優哉遊哉報起家族成員,旁邊的黑服小哥們快要僵成了木乃伊,外加那圈傻白甜的動物們……深深感到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


    如果這裏是非洲大草原的話,我大概就是那個為了觀察著獅群駕車巡遊,要走時卻剛好沒上成車、結果就被猛獸按倒在地的可憐之人。


    而且,我還不到九十斤,肉完全不夠分的吧。


    我長歎了口氣,呆呆地抬頭,望著天花板,卻忽然、發現了一個……


    一閃一閃的東西。


    那是一隻獸瞳。


    ……


    一張雌雄莫辨、看不太清的臉從那個裂縫內露了出來;我見對方對我輕輕地豎起食指,然後……


    我身邊的所有生物,包括正在借著我玩幼稚吵架辯論賽的一蛇一鳥,也在頃刻間,倒了下去。


    ……


    那人從七米多高的天花板上輕盈地跳了下來,單腳著地、落在我的麵前,一把把我摟住;深深地、仿佛燃食鴉.片一般,很迷醉地吸了口氣,然後用舌頭把我的臉洗了一遍。


    “好甜啊,好甜啊……”同樣動不了的我,聽見他在我耳邊呢喃,那是個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聲音,微微沙啞,又帶著糖融化了的膩。


    他舔夠後,牽著我的手,不知何時手裏冒出了一隻暈過去的紅眼兔子。


    少年粗暴地把兔子丟到桌子前,然後像模像樣地,讓“我”在這隻僵直兔子的臉上,畫……烏龜。


    最後在兔毛身上畫好了一隻烏龜後,他回頭,笑嘻嘻地問:“姐姐,好玩嗎?”


    我:……兔兔這麽可愛,幹嘛要傷害兔兔呢。


    第22章


    那是一張五官清麗的臉。


    帶著少年的風情, 眉眼像是水墨畫;漆黑的瞳仁看不到光, 纖細的腰肢仿若搖曳的青竹。


    張了張口,我發現自己能動了;於是我麵無表情地擦掉臉上的口水, 冷靜地道:“不好玩。”


    ……


    去過生物標本實驗館嗎?


    被福爾馬林泡在裏麵, 形容逼真而蒼白,被剔除了大腦、油脂、頭骨、眼珠……塗抹防腐劑,然後放在參觀生物架子上,任人遊覽——這就是現在那些人和動物的狀態, 就像是僵硬到死掉, 又似乎被靜止了時間。


    我雖然不太喜歡他們, 但要真的死了……


    我頓了頓,有些遲疑地問:“他們……還活著嗎?”


    “當然啦。”像是從中國水墨畫裏走出來的少年緊摟我著右側的胳膊, 他微微側著頭,靠得很近, 開始用高挺的鼻梁蹭著我的肩, 語氣像個孩子,帶著莫名的嬌憨:“梟的幻術而已,死不了的。”


    他撒嬌般的說罷後, 就輕慢地看了眼正倒在自己麵前的一個男人,赤色的長筒靴隨便一踢, 上麵叮鈴作響的裝飾品還沒怎麽反應, 那人就從這頭的桌角、滾到了那邊距離這裏十來米的廊道!


    “臭死了。”我聽見他嘟囔。


    我放下了懸空的手。


    ……你知道, 我本來的打算, 是想積攢勇氣後, 掰開他的摟抱。因為他體溫很高、而且和陌生人這麽親密的接觸我不喜歡,這讓我很不適應,我覺得我需要反抗,語言沒用那就以行動表示。


    但,嗯……


    抱就抱吧,又不會掉塊肉——說來論年齡,大概還是我占便宜的。


    反正這已經不是我今天第一次、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的被吃豆腐,平常心平常心,連穿越和這麽些接二連三的打擊我都挺過來了,從剛才的那些事來看,這個少年八成也是隻什麽動物;剛才被舔了那麽多口,沒道理這會就……


    謝謝上帝,他總算鬆手了。


    最後在我脖頸間嗅了一圈後,他滿足地放開了我。還沒等我在心裏安撫自己終於結束了,就見他朝那隻昏在地上、自稱叫謝菲的鷹鳥走了過去。


    嗯?這是要幹什麽?


    他蹲在它的旁邊,唇角帶著一抹調皮的笑意,先是托腮欣賞了很一會,接著就拿出手機,“哢嚓哢嚓”地、從各個角度拍了起來。


    從他輕快的動作,接連不斷的鏡頭和不時的低笑聲中,誰都能感到,他到底有多開心這種事的發生。


    可憐的孩子,個子白長得比我高,一看就是沒去過野生動物園的智障兒童。


    做完一切後,他喜滋滋地回過頭……


    又重新粘上了我= =


    他將比我高半個頭的身體倚靠在我的身上,雙手扣在我的腰間,秀美的下巴抵著我的脖子,不見光的黑色瞳仁裏染著愉悅的情緒。湊到我耳邊,用令人發毛的甜膩腔調說道,“姐姐,待會要配合我哦…不然我就吃了你~”


    又見吃,又是吃——剛才那條大銀蛇似乎也這樣威脅過那隻黑翅鳶;話說這些人的本體就算是動物,起碼還是人形的吧——你們難道不知道,現在的生態環境多髒,人肉體內的毒素最多嘛。


    他整個人幾乎都癱在我的雙腿之間,溫熱的呼吸湊近,重量一點也不輕——上一次這麽做的、是我某個醉得天昏暗地,沒人扶就會死在大馬路上的堂哥。而我的回報,是捏住他的鼻子,麵無表情地朝他嘴巴裏灌水,讓他在被嗆死之前醒了過來。


    於是我努力壓製自己不算多好的脾氣,寄希望我……不要那麽做。


    萬一他真的脾氣上來,把我給啃了;那得病住院的錢,要誰報銷呢:)


    反正我沒錢。


    *


    似乎是見我被他壓得呼吸困難,在我盡力維持自己不從椅子上掉下去的時候,這個睫毛長到讓人想剪掉、粘粘糊糊的少年嘖了一聲,雙手抱緊我的脖子,然後頭微偏,就從一個比我還要重的人——


    變成了一隻茶杯犬。


    “這樣就不重了吧?姐姐可要好好地抱抱我~~”


    純黑色的毛,半個巴掌大的球形身體,以及那雙圓溜溜、一絲光亮都漏不出來的瞳孔;鞋子和衣服都不見了,隻剩那串在它肉短的脖間叮當作響、和身上其他佩飾成套的一串黑色六角星的鈴鐺。


    黑色的茶杯犬和方才一樣,變身後,就衝過來把我的臉完整地舔了一遍,然後十分歡快地、衝我拚命搖著自己細幼的小尾巴;急促又微熱的吐息打在人的臉上,濕漉漉的眸子裏氤氳一層的霧氣,可愛到令人心癢癢;雙爪扒在我的衣領前,激動地抬起短小的脖子,似乎是想讓我給它撓下巴。


    然而聯想到他剛才的癡/漢行為,我覺得一切的可愛,都是假象!


    我默默地打量著他,靜了靜,我問:


    “狗?”


    “汪嗚~~~~~”


    它揚起小腦袋,眼神細膩而熱切地望著我,嘴裏得意地嚎叫著。


    “原來不過是堂堂一隻茶杯犬……”我嗬了一聲,想了想,用兩根手指夾起它脖後的那塊毛皮,把它拎到我的麵前,直視它帶著點茫然的目光,“要玩丟丟球?”還沒人巴掌大,想玩就去讓公園裏愛心泛濫的老大爺陪你,相親角那有的是;來這兒搗什麽亂呢!


    見它不語,我無所謂地哼道:“嗬嗬,犯到我手裏了吧,看我把你做成狗肉火鍋……”


    “小可愛,不要欺負我家的這個孩子呀。”


    一雙白皙修長而又比尋常人寬厚許多的大手,從我腿間輕鬆地抱走了這隻癡.漢小色狗。


    誒?這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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