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剛才是故意的?雖然抽血隻是小意思,但沈珂看樣子,就是負責順便幫忙給夜鶯體檢的醫生……細思極恐,不想了不想了。


    到檢查口腔的時候,我張開嘴,讓他用專門的電子小細棒,敲打牙齒和牙床,“尼不是外殼異色嗎?為什嗎海能檢查醉吧……”


    “口水流出來了。”他道。


    ———


    他說著,就慢條斯理地給我用旁邊的白紗布擦了幾下,動作賞心悅目,也不見多嫌棄;但那種把我當孩子一樣的態度,卻讓我有些臉紅。


    ……下次還是找個女醫生來檢查好了,總覺得被成年男性這樣掰著口腔,有點怪怪的。


    見他的手鬆開,然後又在旁邊的白紗布上蹭了下,認真地觀察起電子棒裏記錄的牙齦情況;不知為何,我突然就想到了電視劇裏經常出現的那一幕:女生捧著肚子,捏住驗孕棒,好像在看什麽涉及到地球未來的東西,表情先是擔憂,然後越來越驚喜,越來越激動;男生小心翼翼地湊近,……噗,腦補一下,我就忍不住笑了出聲。


    沈珂醫生正一本正經地寫著什麽,見我突然笑了,就揚起眉:“你笑什麽?”


    我一直很配合地保持安靜,將雙手放在腿側,聞言,就搖搖頭,不說話,把笑意收了回去。


    “不說就算了。”


    我用力地點點頭。


    “……剛才隻是為了檢查方便,所以讓你不要說話的。”


    他見我不接話茬,過了一會,拿起手裏那份,道:“你有齲齒,知道嗎?”


    什麽……我驚訝地直腰,雙手不由自主地拽著他的衣角,居然被發現了,“不會吧!”


    “嗬,自己看?”


    話說完後,他耐心地把我的手移開,對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站起身,在那邊的醫藥櫃子旁待了半天,像是在配藥——我仰頭向那邊望了望,見他用兩根修長的手指抵住注射管的邊角,將液體的藥劑噴撒在試藥器皿裏,爾後,晃了晃針管……


    發現試劑沒什麽問題,他就朝我走了過來。


    “麻醉藥。”他語氣沒什麽波動捏住我的臉,迫使我張開嘴,那個恐怖的針頭就要對準我的牙床——


    “等等等等等一下!”我手腳並用,推開了他:“你要幹什麽?!”


    “填補蟲牙洞啊。”他看我驚惶的模樣,不得其由,目光流連在那些備好的儀器上,神色無辜:“繼續保持安靜啊,三分鍾就好了,怎麽?”


    我:“……”


    臥槽臥槽臥槽這個人!原本以為隻是嘴巴毒了點而已,說好的醫者仁心一言不合就要殺人啊!!!


    第28章


    我有蛀牙的這件事, 我是知道的。


    不僅知道, 而且,一清二楚, 它還有點嚴重。


    ——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報應了。


    所謂人生呢,凡事,都是有借有還的;從前犯下的錯失、造的孽、即便自己以為沒被發現,逃過一劫,在心裏舒口氣——但是, 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每個人早晚,都會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負責。


    ……


    我小的時候,因為長得比較可愛;不僅是在同齡人中受歡迎,長輩也很喜歡我——故而除了比別的小朋友要厚一些的紅包、國外旅遊回來的漂亮洋娃娃之外——


    童年饋贈給我的最好禮物, 就是滿口的蛀牙。


    從小到大, 我去醫院看牙的次數, 幾乎多到讓新來的小護士以為某個牙科醫生是我的爸媽。


    無數次的刺心裂肺, 讓我戒掉了無糖不歡的癖好,但是,因為曾經犯下太多次睡前吃顆糖再休息的錯誤,至今為止,我和牙醫, 還是有著不小的緣分。


    因為對我自己的情況相當了解, 以往去看牙, 我都要提前做好三個月的準備、燒香拜佛後再去的!


    但他突然就來這一套, 讓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這畫風也轉的太快了吧?!


    我立刻跳下床,兩步跑到房間的角落裏,充滿戒備地看著他:“咱們提前說好再弄行不行?這隻是體檢、又不是治療,你拿那個……”我瞥了眼銀得發亮、針頭上麵還在滴水的麻醉針管,“跟對待動物一樣!”


    “那要不然還得怎麽弄?”


    啪的一聲,剛才還臉色不錯的醫生,就隨手把東西丟到桌子上。


    “你玩也玩過、放鬆也放鬆了,非要和那群夜鶯似的哭幾聲才滿足?”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私人排號,我給你看完不是正好;幫你省了那麽多麻煩……”


    “那照醫生你的意思是,我要是這會檢查出胃結石出血或者急性闌尾炎,你還會順便幫我割了麽?”


    “小手術而已,又不難。”他道。


    ……他竟然沒有否認!


    我的媽呀,這個人也有點太恐怖了……


    我正想說點什麽,從這間醫療室的外麵,卻接連響起了敲門聲。


    三下後,一個穿著護士服的女性推門而入;她沒有抬頭,而是正整理著自己手上抱著的文件,邊笑著說:“今天是什麽日子,連沈署您難得也來了……”看到角落裏的我,她一驚。


    當視線掃過室內的所有場景後,她懷裏抱著的書跌到了腳邊。


    “天哪……!”她喃喃。


    “那邊等了半天……我還在想:怎麽夜鶯小姐登記完成後、花房那裏也沒見人……”她很快就發現了桌子上的血漿,連聲音都結巴了:“血……您居然還給她抽血了……?!”


    她的語氣越來越高,像是憤怒到無法控製。


    我聽到了啪的一聲,頭也不由得跟著晃了下。


    那個鋼製的、青漆色的厚重熊頭門把手,就在她的手上碎成了兩半!


    我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荒謬……這簡直太荒謬;您、您整天腦子裏整天到底在想些什麽!”女護士的聲音突然變得極粗獷,像是隱忍到了盡頭,她淡褐色的眼睛一下子就變成了獸瞳,係好的護士髻迸裂炸開;她揪住斷成半塊的物什,用力一拉,整個門就硬生生地被脫了出來,“上次嚇到了小瑟,讓人家哭著回去了;這次又……!您不把夜鶯好好地給我送過去就算了,竟然還、還……”


    她用另一隻手捂著胸口,像是被氣得說不出話。


    竟然還要給我拔牙齒!可惡!


    我在心裏默默地添上了這句。


    沈珂醫生倒是一副完全不在意她怎麽憤怒、又如何說教的模樣,他平靜地看著那一幕,單手支著頭,想了想,繼而就不緊不慢地回道:“哦,忘了。”


    見她更氣了,幾乎快要把門給砸爛,他補充了一句:“下回我注意。”


    “還有,薇拉,你又把門弄壞了,記得去報修。”


    女護士怒瞪著他,咬了咬牙,最後,還是朝我的方向走過來。


    為了避難,我坐在冷色調長簾的落地窗旁邊,眼看著她從那副被點著的發飆禦姐模樣、頭一彎,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個溫柔可親、形容優雅的女性:“是佑佑小姐吧?抱歉讓您剛才受驚了……”她對我深鞠一躬,伸出那雙白皙的手:“來,請牽住我,待會絕對不會痛了哦!”


    看得出來,她像是想做出一個值得信賴的陪護人員該有的態度,而被當作三歲小孩的我,隻是覺得……


    什麽再也不會痛了——


    聽起來真的好像是送別的遺言啊,這位姐姐!


    基於對方剛才單手摳破門框的威脅,我磨磨蹭蹭地站了起來,在心裏朝這個給了我太多驚喜的世界比了個中指;見她依舊朝我微微俯身,帶笑的臉上沒有半點不耐;我頓了頓,隻好把手遞了過去。


    “這是成年的野生夜鶯,你不用表現得這麽大驚小怪。”沈珂翹著腿,語氣平平地對她道,“該改改你的壞毛病了,看把人小家夥嚇的。需要的外部檢查,我都給她做過了,沒什麽問題,不用去花房;至於其他的……在這裏,”他夾起一枚抽血管,晃了晃,向護士示意,“你拿去化驗就好,順便再測一下荷爾蒙濃度,超過中比度了和我說一聲。”


    “已經成年了?!”


    女護士震驚,上上下下地掃視著我,“不會吧……才這麽小一點點,難道是從黑市裏找回來的小可憐!唉呀……”她用那種充滿母性的憐愛目光看我,把我的手貼住自己的臉,像是疼愛到骨子裏:“……這麽小的小家夥~抱歉,剛才讓你嚇到了~~”


    姐姐,你這樣陰晴不定的才嚇人呢。


    而且,我已經一米六……反正一米六左右了好叭。


    “不是黑市,謝菲說就是普通的市民,牽涉到之前梟調查的案件,就剛好被發現了。”


    “讓我猜猜……是奧索恩家族?——讓哈尼亜大人發脾氣又抽了部下的那個?!”女護士歎道:“我已經在群分享裏看到了!好多模糊的照片,肯定是蒂司拍的~那家夥總是手抖!他們說是因為哈尼亜大人求愛不成、還在人家麵前丟了臉,所以才生氣……”她湊近,褐黃色的發絲垂落在耳後,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我:“可是真的很小隻啊,我一捏就……咳咳咳,”她捧住我的手,又深深吸了口氣,犯癮般在上麵聞了聞,“而且味道超好~野生的夜鶯小姐原來是這個感覺嗎?”


    嗯嗯嗯,甜的甜的,我幫她在心裏加了句。


    “正常人類都是這樣,你偶爾也該下去看看了,薇拉。你以為誰都會像是那群豬,”說話的男人被瞪了眼,他無所謂地扯出一抹冷笑:“最小的那個才六歲,體重已經快30kg了吧?那群人把它們養這麽肥,不是豬是還是什麽?……”


    他說的是夜鶯嗎?


    “親愛的小可愛~~!聽說你來了~!”


    我正聽得入神,整個人突然淩空,等我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被人攔腰抱住、在空中轉了整整一圈。我偏頭,就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祖母綠眸子。


    ……


    “來的好晚哦,我在那邊等了你超久……”謝菲先生似真似假地抱怨著,然後穩穩地把我放了下來,攬住我的腰,和護士服的薇拉打了個招呼,又對著沈珂醫生點點頭,“走吧走吧,弄完了我讓部下帶你在這裏玩一玩。日街d區的黃金蟬糖還是挺好吃的,每咬一口後、叫聲都會變得不一樣,你肯定喜歡~……”


    “檢查我都給她做完了。”


    金眸掠過他手放著的位置,沈珂醫生漫不經心地道:“已經成年的夜鶯,有什麽可值得你費工夫的。”


    “她可是我早就定好的部下!”謝菲先生用調笑的語氣說著,但聲音卻透出一份認真:“第一個夜鶯的同伴;這難道不是很有趣?”


    “真的成年了嗎……”一旁的薇拉憂心忡忡。


    “別把她折騰死就好。”沈珂嘴角露出一抹嘲弄。


    ……怎麽,聽他們的這個語氣,成年的夜鶯感覺沒什麽用?


    不是說基因超級罕見,血液又很棒棒麽?


    我已經學乖了;但凡有了疑問,就就會選擇直接開口、而不是像之前那樣把自己憋死,所以我問:“成年又怎麽了?”


    “我不是和你說過?”回答我的人不是謝菲,而是立在那邊的沈珂醫生,或者說沈署長官,“幼年不穩定,少年渾濁——這兩種都很好改良、充當各種配藥的調和劑;但成年趨於穩定,就不行了。”


    “成年的,”他嗤笑,用詞相當毒舌,“你想當觀賞飼料,或者家養寵物——隨便你。”


    哪個都不想!


    而且,大哥——當時那個語境,我以為你說的是味道。


    “成年的收藏用比較多啦;但他們是使人類基因穩固的功臣,所以對於夜鶯、政府仍然會優待終生的。”謝菲先生在我耳邊重複著,我在網站資料上看到的話語,明明是一樣的東西;但此刻……


    這種說法卻令我有些毛骨悚然了。


    “觀賞用……?”我皺眉,“大家都是人類吧,就算血清不能發揮曾經的作用了,難不成還是關在籠子裏……”這算什麽優待終生?


    “那是在黑市裏被交易的夜鶯才會有的結局,總有人會對他們感到好奇嘛。”謝菲說,“不過小可愛就不用擔心,我和你保證過的:當了我的部下,你就不會麵臨那種被誰一棍子敲在腦後,然後被抓去當觀賞動物的危險。你的荷爾蒙這麽出色,我們局裏遍地都是年輕英俊、帥氣有才幹的小夥子,等你去了,隻要努力工作,想玩弄哪個就玩弄哪個;始亂終棄的隨你開心!等最後哪個都玩膩了,你就和我結婚吧,嗯?”


    他用稀鬆尋常的語氣這麽說著毀三觀的話、就仿佛審判那些犯罪者一樣不以為然;單手扣在我的腰上,碧澈的眸子裏帶著淡淡的笑意,姿態落拓不羈,好像剛才自己隻是講了一個有趣的笑話。


    但想到他之前語氣不詳的發言……我想,他大概不是在開玩笑。


    “啊,不過。”他說著,突然用食指抵著唇瓣,彎眸,低聲又說了句:“最近局裏有些吃緊……實習生暫時沒工資呢。這個,就請你諒解一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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