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今天, 我可以說是過得相當的喪了。


    拿到工資,本來可以開開心心地抱著貓咪回家,給它買點高級食糧, 它卻仿佛完全忘了還有我這個主人;還沒從上一個打擊中恢複過來, 老爸輕飄飄的一句話,又再次將我從“沒關係的貓咪都是這種個性,我就喜歡這麽有個性”的自我安慰中扯了出來。


    我表哥很多,堂兄弟輩分的也不少,雖然大部分都是沒人性的渣渣……但渣渣裏、也會有一兩個與之對比還算不錯的。


    可令人絕望的是, 我的運氣向來是則其惡者而從之。


    說起這個比我大上兩歲左右、小舅舅的兒子啊……


    我小舅就經常說,自己對兒子沒轍。但是,這並不完全是我可親的舅舅的錯誤;因為, 這家夥是一個……怎麽說,一言蔽之是害群之馬、二言論過是罄竹難書,三言算了不提了。總之, 他從小學三年級就開始泡遍全校漂亮女孩, 然後逼得人家為了誰今天能和他多約會十分鍾、在走廊大打出手, 家長擠滿了教員室,結果他一句“談戀愛好累, 我們分手吧”鬧得這些女孩們哭哭啼啼求複合無果, 黑化;然後小初高每換個學校、就要這麽來一次, 最後統統害死同校低年級無辜的我……更別提上了大學學了神棍專業, 結果大二被某大牛教授看中、提拔為得意弟子, 仗著身份攪得校園風起雲湧——害死我;大學一畢業突然覺得自己把生命浪費在哲學神棍沒什麽意思, 棄明投了導演專業,跑到國外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不和故人聯係,卻給我打電話聊磕——害……


    我突然覺得,自己連回家的勇氣都沒有了。


    我拖著那些不僅沒減輕、反而被我爸媽雜七雜八加了一大堆補品五穀之類的沉重行李,關上出租車的門,向幫我從後備箱拿下來的司機師傅道了謝,一個人拽著這些東西,繼續往公寓那邊走。


    藍白色的平房、綠蔭樓下小公園,外加紅磚白瓦的砌牆,這些令人懷念而熟悉的事物,終於在我比被狗溜的狗主人還累的時刻,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我回到這後,其實一點淚眼汪汪的感覺都沒體會到,隻有“行李真重”這四個大字端端正正地印刷在我的腦子裏,讓我想站在爬坡的中間,爽快地把它們都給丟下去。


    還有,奇怪的是……我左右張望——明明是下午,我居然連一個出來散步的老太太都沒見著?


    這不科學啊。


    平時總是很熱鬧的公寓樓下草坪公園裏——健身器材區閑聊八卦的,沒有;單身老頭兒假裝在超市門口偶遇單身老太太的,沒有;甚至連那些下班了準備去喝一杯的白領青年麗人、穿的西裝革履人摸狗樣、但其實是挨個上門給人安利敲蛋器,外加4999元隻要辦了就能治好所有病痛直接走向人間極樂保健品套餐的——也沒有?!


    最後這個也沒有,這就有點難得了。


    我爬到了最高坡,喘了幾口救命氣,讓自己在這個世界裏多續命了半分鍾,然後抬起頭——


    好了,理由……我已經知道了。


    我冷冷地看著前麵不遠、就在我住的那個公寓樓下,被一圈不分年齡職業、麵帶崇拜和憧憬的男男女女(大部分性別是女)包圍著的青年男子;他身材高挑,深棕色的短發有些淩亂,打著耳釘,黑眸裏帶著溫和的笑意,彬彬有禮,而又不慌不忙地麵對著所有為他瘋狂的眾婦女婦男。


    青年單手插著口袋,時而傾聽、時而侃侃而談,周圍人聽得是雙眼冒光,求知若渴,年輕的女性那神態就差把他供起來;他淺色的紀梵希印花襯衣被他解到半開,裏麵的景色若隱若現……


    我去。


    ——這才幾個小時?


    在心裏為這種見夠了的場景狠狠地翻了個白眼後,我本想無視直接繞道走人,卻很不爽地發現,他和他的那些新信徒堵住了我回家的必通道——想要過路,我還不得不經過那個群聚地。


    於是我隨手把那些笨重的行李往地上一扔,又踢了幾腳,然後才背對著那群人,一屁股坐在上麵,拿出手機,不太樂意地撥起了號。


    幾乎是電話一通,我就聽到兩邊——手機和前麵,傳來的男聲,我按捺住所有不耐煩的情緒,打斷他的台詞,直接地道:“看你後麵。”


    &&&&&&


    “佑佑,哥哥很想你~來,咱們抱一個。”


    一關上門,我就被人從背後輕輕地抱了一下;然後對方很快地又鬆開,像是心知我的手肘正在蠢蠢欲動,想要向後戳。


    付息城抱完我後,就輕鬆地勾著手指,將那一大堆行李放到桌子上,完全沒有我剛才那股拚了命也拽不動的架勢。放好後,他走進廚房,非常有主人公自覺地用他-新-買-的咖啡機一人做了杯咖啡,然後給我加了一大堆的他-買-的牧場當日運達鮮牛奶,看著我喝了一口,才滿足地眯起眼睛,支著頭,一眼不眨地盯著我,“佑佑是去哪兒出差了?這幾天,我在家裏等你等的超級無聊……”


    早知道你會來,我就在那裏多等十年再回來了。


    我一口幹完牛奶、不,是咖啡,瞥了他一眼,語氣懶懶地道:“不要你管。話說,你什麽時候走人?”


    我討厭所有在我家還比我高的人形生物,尤其是表哥這類物種!


    他不理會我故意掃興的語氣,而是微微一笑;剛想說什麽,看著我,莫名其妙就又噗哧了聲,眉眼也彎了起來。


    坐在餐桌那頭的付息城突然站起身,修長的手朝我伸過來、我沒成功躲開他靈活的手指,隻好被他拿著紙巾,在我的嘴巴周圍擦了一圈。


    “住到我不用給你擦奶圈為止,”他說,“行不行,我的姑奶奶?”


    我被他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的動作弄得丟臉又生氣,把手裏的空杯子往外用力地推開,十分嚴肅地道:“不要叫我姑奶奶我沒那麽老然後…絕對不行!我不需要你給我擦臉——反而是你!我可不想又給你的桃花善後擦屁股,同時應付你五個前女友……”


    五個前女友,五個啊,五個!!!各個能坐到前女友的位置——不要小看這三個字的威力,人家全部都是真正的人才!菁英中的佼佼者,哪天人類移民火星的第一批誌願對象!


    想到高二過後,托某些人的福,我就連一個同性友人都沒有,甚至差點連整個大學生涯都沒逃脫出這種悲慘的境況,我禁不住悲從心來,“實話說吧,我可不信你來這出差沒地方住——就算不喜歡住賓館旅店,你的那些個富x代長情女朋友們隨便哪套房,你去住唄,別來著打擾我的正常生活……”


    “放心,放心。”他坐到我的旁邊,攬著我,勾起薄唇,一臉正氣:“一個都沒有。你哥哥我這次可是斷幹淨了才來的,是正經工作,談什麽戀愛呀。”他拍拍我的頭,說著他親媽都不會信的話,“房間都給你打掃好了~我保證,早上早早起來給咱們的佑佑做愛心早餐、中午等你回家吃飯,晚上咱們去燭光晚餐,我請客——這樣總可以了啵?”


    “那這樣可以啵?”我從錢包了抽了一大疊錢,塞進他手裏,“去附近找個最好的旅館,選最貴的鍾點房,你的行李我會找個搬家公司給你順帶過去……首都這麽大,你要多去看看,老哥。”


    “不我拒絕。離開你,我是萬萬不行的,老妹兒~”


    “靠……”我倚倒在自己的臂窩裏,一想到接下來的假期,就要因為身邊的家夥活生生泡湯,而這位居然已經買了一大堆【我現在就想扔掉】的所謂舒適生活必用品,仗著家長的威力死皮賴臉地爭奪我僅剩的私人空間,貓也不在身邊——我突然覺得人生無可依戀,不如繼續上班……唉呀要上班那還是算了,我有氣無力地望著喜滋滋開始煮第二壺咖啡的表哥,鄭重強調:“好吧,反正你不要臉賴在我這兒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不管你在躲誰……事先聲明父輩是父輩,你房租照交,明白?”


    “先交個五千吧。”他隨手丟過來一張卡,一副早就篤定我會認栽的表情,“就知道我的小表妹最好了~”


    我見不得他一被滿足就輕佻起來的樣子,當下立刻收下錢,繼續:“但是,我們要約法三章。聽好了,頭一點就是……”


    “笨蛋回來了!”“笨蛋!笨蛋快來吃屁!”


    我突然聽見門外傳來翅膀的揮動聲,就打開了門,個頭嬌小的虎皮二貨鸚鵡小羅正氣焰囂張地站在羅蘭醫生的右肩頭;聽聞小羅的鳥語,羅蘭有些無奈地將它用手指一彈,見它繞著我又撲哧了一圈,才“哢哢哢”地壞笑著飛走,我決定下次趁羅蘭不在家再給自己找回場子。


    羅蘭背過身,關上門,拎起手裏包裝精致的蛋糕,對我一笑:“佑佑,聽阿姨說你回來了,所以我買了蛋糕慶祝……”


    發現那正好是我最喜歡又很摳門不想額外花錢、所以平時不太買的昂貴年輪限量蛋糕,我正要高興地走上去接過,身後的付息城就長腿一邁,攬著我的肩膀,在我之前伸手接了過來,用同樣溫柔的笑容對羅蘭說:“請進,歡迎歡迎,謝謝你的禮物。”


    說罷,他鬆開我,轉身哼著歌,去廚房切蛋糕了。


    “……”羅蘭愣了愣,然後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繼而看向我,似乎在問——這是誰?


    我連忙對他笑笑,表達了誠摯的謝意後,推開廚房的簾子,對準正用刁鑽的刀工把年輪蛋糕分成等量小塊的表哥的肩胛骨,使勁一戳,聽到他悶痛地“嘶”了聲,才道:“約法三章第一條,不要故意摻和我的生活,不然今天晚上,你就睡樓梯道去吧!”


    第62章


    “是付先生吧?”羅蘭伸手推了下麵前裝盤切塊蛋糕, 將其移到一旁,他向來對甜食的興趣不多,很客氣地問:“這樣說來……我好像也聽付阿姨提過。我是佑佑的鄰居羅蘭,職業是獸醫,很榮幸見到您。”


    付息城擺出那種欺騙無辜群眾的文雅麵容, 他放下勺子,微笑:“是的, 我是佑佑的表哥, 醫生叫小付就行。我沒什麽出息, 平時就混混小電影,賺點糊口費。原來您還是獸醫啊, 這可是個前途不可限量的職業, 真是年輕有為。”


    “過譽了。”羅蘭搖頭,“前幾天就看到付先生住進來,想打聲招呼,又擔心太冒昧……這麽說, 付先生這幾天都要住在佑佑這裏了?”


    “可能住個一年半載的吧。”付息城將蛋糕叉子丟到一邊, 懶洋洋地回道:“最近行業不景氣呀,隻好回來先待幾天觀望觀望,導演越來越不好混了,我還有一大班子要養, 聽說老家這邊政策不錯……”


    我在他們你來我往, 互相試探的時候, 把他們的蛋糕全吃了。


    “說來, 佑佑。”羅蘭和他聊了幾句,就轉向我:“你家的怔怔還在診所那裏,今天項目的差不多了;我一會就去診所,你要和我一起、順便把它牽回家麽?阿姨叔叔他們這幾天好像出去玩了。”


    “佑佑啊,”付息城不知從哪裏掏出了幾張貴賓電影票,長指夾著票件晃悠,“待會一起去看電影吧?哥哥好不容易搞到手的《星空》首映誒……”


    一般來說,這種帥哥x2的修羅場,對普通人來說,選擇起來還是有點難度的;但對我這種從小就曆遍了各種男版黛玉寶釵襲人湘雲大觀園祖宗們而言,簡直不要太簡單。


    我一把搶過票付表哥手裏的貴賓票,和羅蘭醫生約了個出門的時間,送他出門後,就轉頭要求:“待會和我一起去看怔怔。”把你這大禍害留我家裏,我不放心。


    “………”付息城收好餐桌上的盤碟,對著我故作長籲短歎,“唉~我長大了的小表妹還是這麽粘人~~想當年,我可是走到哪裏都被某人拉著衣角不肯放……”


    “別廢話了,快點收拾。”我擺擺手,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就順便說道:“哦,忘了告訴你,我最近養了隻貓;過幾天就要接回來。你要是想住個一年半載也行,就幫我在我出差的時候養養貓。”


    “!”


    看見他見了鬼的表情,我在心裏偷偷樂了下——這家夥雖然臉皮奇厚又愛惹桃花債,但生平最反感小動物,尤其是貓。


    至於理由嘛……


    當然是因為他曾經惡作劇,把從外麵撿到的流浪幼貓塞進我被窩裏,結果害得對貓過敏的我住了一個多院;而這廝的結局,就是被他爸媽聯手混合雙打了一晚上,據說那幾個禮拜,去上學每天都是鼻青臉腫的。


    不過,那隻拉布拉多啊……


    “汪汪汪汪汪!!!!!”


    熟練地走進這家寬敞明亮、裝修舒適整潔的診所,僅僅在一樓,我就聽見了不下數十種小動物的叫聲——有貓咪綿長細膩的低沉哈欠、小狗短促的汪叫、雞鴨幼崽嘰嘰喳喳的打嗝、奶羊咩咩的歎息、蛤.蟆在池浴裏冒泡的咕嚕、還有一隻不停地扒拉著櫃台的小土撥鼠,它豎起來大概有半個櫃台那麽高,神情急切,鼻子微動,看樣子,它很想從前台護士手裏拿到她正吃著的黃油餅幹。


    甚至,這裏還有一隻養在半開落地陽台上,被一群護士圍著不肯打針的棕皮大個馬。


    羅蘭一進門就被滿臉為難的護士召喚到那邊;於是他簡略地和我交代了拉布拉多的位置,就朝著一樓的消毒室走去,看樣子是準備親自給不聽話的馬打針。


    想到這些小動物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曾經當過人類,我就忍不住細細地挨個瞧著看——可看了半天,除了發現它們特別愛撒嬌耍賴之外,也沒有什麽眼前一亮的特殊地方。


    在這樣周遭風景優美、全是小森林的護林區建動物診所向來是聯盟的規定,而我住的居民公寓對麵就是大馬路……這樣的差別待遇,再看看這些被當作大爺一樣伺候的動物,我的心裏,莫名生起了一絲可恥的羨慕。


    不過還是當人好,當人就可以擼兔子啦。


    我掠過一幫正衝我萌萌叫的虎斑小貓咪家族,蹲到一隻正張開自己的大白豁牙、咬了口空氣,然後以蹲姿站直,叼起一片綠葉菜,開始邊發呆邊啃葉子的成年小黑兔。


    我一手拉住想要偷跑的表哥,指揮他去那邊給我拿胡蘿卜來喂,然後學著黑兔子的動作蹲下來,在它頭頂輕輕地點了點。


    小兔子啃噬葉子的動作兀地停下,它眯著眼,迷迷糊糊地晃頭晃腦,像是在周圍看是怎麽回事;我伸手摸了摸它短短的脖子,然後又撓了撓它的頭;它渾身一個激靈,吃驚地向後一跳,蹦躂得老高,然後又哆哆嗦嗦地湊過來,試圖觸碰到我的手。


    我把胸前掛著的甲蟲項鏈挪到一邊,把它抱了起來,開始喂葉子;它驚訝了半秒,就開始慢悠悠地啃起綠葉菜,還特意地往我懷裏坐了坐。


    等付息城來了,我就把兔子往他懷裏一擱,“我去接怔怔了,你幫我喂會兒。”


    “喂,”付息城無奈地坐到地上,盤起兩條大長腿,姿勢別扭,對起身的我叫道:“要是它在我身上拉粑粑了怎麽辦?!”


    “這個容易。”我從衣兜裏掏了掏,找到一包沒開過的紙巾,順手丟到他懷裏:“自己擦幹淨不就行了。”


    “我會把它包起來扔你被窩裏的……”


    “那你就等著吃了它們吧。”


    我隨口還嘴,在坐電梯還是走上去之間果斷選擇了前者,結果一出電梯口……


    我就聽見了一聲極其哀怨和委屈的狗叫。


    關於狗叫,其實並不像人類理解的那麽單薄;除了用不同的搖尾巴姿勢表達情感,狗狗們的每一種叫聲,都是有著獨特含義的。


    之前以為自己會養狗的時候,我還做了一點點的功課,方式就是對著視頻裏的狗叫聲、冥思苦想著它的意思。


    而在這個世界裏,為了方便和小動物們溝通,人類對各種動物的叫聲理解程度、在大學甚至有著專門的學科——據說對於精英專業獸醫的學生來說,這還是門必修課。我找到的視頻就是某某大學的公開課程,其內容就是聽幾個小時的各種狗叫。


    那個晚上,我甚至連夢裏都是狗狗們衝我不停地汪聲……


    一隻褚黃色(客氣的形容,其實叫屎黃也ok)的巨型拉布拉多犬正被兩個小護士壓著修毛,它一見到我,大豆眼裏邊立刻浸滿了濃濃的淚花,委屈地吸了口鼻子,噴了旁邊護士姐姐一臉口水,然後伸直兩隻前爪爪,對著我拚命嚎叫外加掙脫;圓溜溜的屁股撅了起來,左右搖晃的同時連帶尾巴也拚命擺動個不停。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嗯……這就是怔怔了!


    我試著向前走一步,它的眼神就變得期待巴巴;我再向後退一步,它就失落地抽抽鼻子……我感覺還蠻好玩的,就前進後退後退前進,直到怔怔被我搞得開始眼冒金星,連掙紮都不掙紮了,那邊的護士姐姐們微露譴責地看著我,才停止了這個遊戲。


    ……總算熟悉起來了啊,這個之前沒太多真實感觸的大狗狗。


    最後給它理完腋毛後,還沒等護士放手,它就主動掙脫而出,朝我瘋狗一般飛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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