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隱心道,還當隻是綠意那丫頭斤斤計較,掉在錢眼裏了,不料世子妃才是生財有道。


    綠意那丫頭是跟著世子妃學的罷。


    世子妃可真是不解爺的風情呢,此時談錢財,多傷感情啊,真替爺肉疼。


    然而,一心為自家爺著想的墨隱被爺接下來的慷慨給嚇到了。


    “若能照顧我至痊愈,我給你十倍以上的酬金,如何?”


    爺真是……


    為投其所好,無所不用其極。


    墨隱無語望天。


    而慕挽歌自然不會與銀子過不去,翻十倍便是一萬多兩,傻子才會拒絕。


    “成交。”


    二人達成共識後,世子爺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柔待遇,美人親自扶他下馬車。


    “世子可慢著些,莫要磕磕碰碰的了,我這廂盡快將您治好,屆時拿了銀子走人。


    ”


    一切皆是因為銀子,自家爺有了世子妃貼身服侍,便嫌棄他了,墨隱竊笑之後悵然若失。


    身為貼身侍從,他即將無用武之地。


    慕挽歌扶著洛辰脩走在前,綠意與墨隱隨在後,慢悠悠進了洛王府,回的是一年多以前布置得喜慶不已的那座院子。


    時隔一年多,再回到曾經他與她的新房中,慕挽歌不禁唏噓,“成親第二日,王妃便將我趕去偏院,不許踏足此處半步,今日我又光明正大走了進來,你說她氣不氣?”


    她對著洛辰脩眨巴眨巴眼,不可否認,她是存了心要告黑狀的。


    洛辰脩與張氏不睦,她是知曉的,此時不過借機添把火而已。


    果不其然,洛辰脩的臉頓時黑了,淩厲的目光射向墨隱。


    “為何我聽聞的卻是世子妃在府中一切安好?”


    墨隱心下為自己喊冤,又暗罵非言睜眼說瞎話,但在爺跟前,墨隱隻敢小聲為自己辯解,“爺,屬下一直隨您在外,收到的書信皆是京中傳去的,您親自過目的。”


    言外之意是說爺您可別遷怒屬下啊,那些‘世子妃在府中一切安好’的敷衍之言可不是屬下說的。


    墨隱一臉無辜,可見自家爺的臉色越發不好看了,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旁人無知,他可清楚得很,爺心裏可將世子妃寶貝得緊,誰要讓世子妃不舒坦了,爺便讓那人往後一直不舒坦。


    顯然,即將要倒黴之人是王妃。


    想什麽便來什麽,此時守在院外的婢女進屋稟報。


    “爺,王妃娘娘與郡主來了,說是來探望您。”


    洛辰脩黑沉著臉,冷聲道,“不見。”


    婢女甚是為難,以目光向墨隱求助,而墨隱自身難保,隻對她搖了搖頭。


    將一切瞧在眼裏的慕挽歌甚是想笑,果然呐,洛辰脩對張氏厭惡到了極致,連帶著不待見張氏的女兒洛碧茹。


    不管張氏母女如何討好,洛辰脩始終不會有好臉色。


    洛辰脩捕捉到她笑容裏的幸災樂禍,頓時又改了主意,叫住即將退下的婢女。


    “慢著……”


    婢女急忙福身,聽候吩咐。


    半晌才聽世子爺沉吟,“讓王妃拿五千兩的銀票來,我看病抓藥欠了大夫五千兩。”


    婢女訝異抬眼,不經意瞧見世子爺偏頭一笑,那笑竟有討好之意。


    而世子討好之人,可不正是昨日被王妃攆出府的世子妃麽。


    婢女心驚,急忙低首垂眸應了聲‘是’後便退下了。


    這廂洛辰脩再次開口,吩咐墨隱。


    “你隨著去,將銀票拿來。”


    墨隱應聲退了出去,屋中便隻餘二人。


    慕挽歌打量著洛辰脩,瞧他氣色好轉,稍稍安心,想到他命墨隱去張氏那裏取銀票,不由得好笑。


    “世子爺這才是生財有道。”


    這銀票多半是張氏拿私房來討好他了,否則他直接讓府中管事讓賬房支銀子便是,非要繞到張氏頭上,其意明顯。


    這些年來,張氏費盡心思巴結討好皆未果,今日這五千兩,張氏怕是吐血也要拿出的。


    畢竟機不可失。


    但在慕挽歌看來,這張氏此次也就隻被洛辰脩坑而已。


    張氏乃當家主母,府中用度支出明細該是讓她知曉,而洛辰脩方才那一出伸手要錢,張氏逮著機會獻殷勤,必然要拿自己的私房填上,又不好明說是她作為繼母的一點心意。


    以張氏的小心思,多半以為洛辰脩會因此念她的好。


    洛辰脩到底是知曉張氏的嘴臉,明擺著坑她的,日後翻臉不認賬,屆時張氏反應過來,後悔晚矣。


    得她誇讚,洛辰脩莞爾,無比謙虛地道,“謬讚謬讚,婦唱夫隨罷了。”


    邊說,他邊暗中觀察她的神色,見她斂了笑,他心下黯然。


    慕挽歌來到他麵前站定,麵色平靜卻極為認真。


    “當日你親自上門提親,我心下觸動,確有想過此生與你相攜白首亦或許不錯,但如今……”


    洛辰脩眸光微變,卻未打斷,靜待她說完。


    慕挽歌頓了頓,又道,“如今卻不想了。”


    第9章


    一時間,屋中寂靜,二人一坐一立,靜默對望。


    自彼此眼中,他們瞧見了同樣的執著。


    心口又是一陣鈍痛,洛辰脩抬手捂住犯疼之處,麵色痛苦,額角滿是細密汗珠。


    慕挽歌蹙眉,卻不曾伸手,隻輕聲勸道,“你還是躺下歇息為妥,莫要挑動心緒,寧心靜養。”


    洛辰脩是真的心痛難忍,艱難撐著起身,搖搖晃晃朝內室那張寬大牙床而去。


    方行兩步,腳下虛軟無力,就要跌倒,隻覺手臂上一緊,一股奇特卻是他熟悉的香味兒竄入鼻尖。


    那是一股藥香,不難聞,甚至是清香的藥香味兒,這世上這有一個女子身上有這樣的香味兒。


    慕挽歌扶他躺下後,坐在床沿,順手拉了錦被為他蓋上,微微抬眸,見薄唇緊抿尚在惱怒中。


    她淡笑,“如今你隻剩下半條命,便莫要再折騰了,好好養著,不枉我損耗自身救你。”


    “可我亦為此花了五百兩的。”世子爺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慕神醫這樣高的身價,不知除我之外還有誰被坑過。”


    慕挽歌‘撲哧’笑出聲來,如實道,“除你之外便沒有人了,我估摸著,多半是世子您過於天真,易上當受騙。”


    洛辰脩的臉色更不好了,一向情緒不外露的他竟惡狠狠地朝她瞪眼。


    “替我診治,收診金收藥錢,損耗真氣為我護住心脈續命也用銀子來衡量,將一切算得清楚明白,不過是為了與我劃清界線罷了,我倒是不知阿挽竟如此怕我,是怕與我糾纏不清麽?”


    他說這句時如同咬牙切齒一般憤怒,因情緒過激,忍不住咳了起來。


    “咳咳……阿挽,那放妻書不過一張無用的廢紙罷了……”


    “咳……”


    言未盡,他又是猛地一咳,下意識抬手捂住嘴,掌心忽感濕膩,他正欲不著痕跡縮回手,卻被慕挽歌一把抓住手腕。


    掰開他的手,掌心那一抹暗紅令慕挽歌驚怒不已。


    “洛辰脩!”驚怒之下,除了喚他的名字,她不知該說什麽,瞪他的凶狠樣兒比他方才還要狠幾分。


    既被她發覺,洛辰脩反倒無所謂地聳肩,“若將我治死了,慕神醫的招牌算是砸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倒還真是夫妻一體。”


    “那你還是死快些的好!”慕挽歌是真的惱了,一聲吼完便轉身,頭也不回離開了。


    而屋內的洛辰脩怔怔望著她遠去的身影,再也瞧不見時,他黯然垂眸望著自己掌心的暗紅。


    惹惱她並非他的本意,可話趕話便說成了這樣,他欲挽留,卻開不了口。


    許多事,他無法向她坦白。


    慕挽歌前腳走,墨隱後腳便回來了。


    墨隱拿著銀票喜滋滋進屋時不由得一頓,總覺得怪怪的,四下掃了眼,屋中隻有爺一人,而屋外的綠意亦不見人影。


    “爺,銀票是王妃給的……噫?世子妃去了何處,可要屬下將銀票送去?”


    “追上去,親手給她。”洛辰脩眼也未抬。


    爺此言高深得很,墨隱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爺口中的‘她’指的是誰,而這一句‘追上去’更是令他訝異。


    還當爺開竅了呢,這才多大會兒功夫又將世子妃給惹惱了。


    “哦哦哦,屬下這就去。”墨隱忙不迭應聲,手中銀票塞入懷中,轉身匆忙離去。


    爺是讓他去將世子妃追回來呢。


    墨隱心中暗自叫苦,隻盼一會子世子妃瞧在銀票的麵上不與爺計較,願隨他一同回王府,否則照爺的性子,他吃不了要兜著走的。


    爺說過,身邊不留無用之人……


    墨隱帶著兩名護衛追了出去,奔至王府大門,瞧見慕挽歌與綠意利落上馬就要離去,他揚聲叫喚,“世子妃,您要去何處?”


    聞聲,慕挽歌扭頭掃了一眼後便揚鞭策馬,絕塵而去。


    綠意沒好氣地對墨隱說了一句話,而後也跟了上去。


    “主子去聚寶樓,不許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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