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他洛辰脩可不是什麽溫文有禮的翩翩公子,如今這樣能屈能伸,不過是另有所圖罷了。


    秦夫人的目光終於從女兒身上收回,蒼白卻慈愛地笑了笑,“好孩子,莫要多禮了。”


    秦胥沉著臉,卻發作不得,不想承認這個女婿,可礙於妻女在場,不好說得太難聽。


    早前門前女兒撲到這小子懷裏的那一幕總在腦中揮之不去。


    若他此時發作,主動回來的女兒多半又要甩手而去,瑤兒定要與他哭鬧,怪他心狠。


    權衡之下,從未對人低過頭的秦家家主悶悶咽下了這口氣。


    有任何的不滿,隻待無閑雜人之時關起門來說。


    “王爺折煞我也,一介草民可受不起您這大禮,您還是……”欲攆他走的話在瞧見女兒蹙眉時話鋒一轉,“王爺請坐。”


    “……”


    在場之人仿佛見了鬼一般,難以置信。


    強勢獨斷的秦爺竟也有這樣的一麵,按照往常來說,方才他該是惱怒發火了。


    竟然給壓下了……


    這宸王果真厲害。


    而眾人不知的真相是,秦胥哪裏是畏懼洛辰脩宸王的身份,而是顧忌妻女的感受罷了。


    為今之計,先安撫下妻女,至於要不要宸王當女婿,日後再慢慢說。


    洛辰脩微笑道謝後便又去牽慕挽歌的手 此時秦胥起身,正好介入兩人之間,阻止了洛辰脩的舉動。


    秦胥掠起了寬大的袖子,露出胳膊,而胳膊上的黑色胎記也現於人前。


    “這胎記為父有,你三叔有,琤兒也有,皆在同一個位置,而你身上也有。”


    慕挽歌下意識撫上胳膊,卻不曾掠起袖子,她隻看著秦胥。


    幼時她便覺得胳膊上的胎記難看,也曾想過各種法子,欲將它去掉,但被師父阻止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兒。


    而那廂聽到這話的秦三爺坐不住了,起身奔過來,也在慕挽歌麵前掠起衣袖,有幾分自豪。


    “大哥所言極是,這胎記傳承我們的父親,也就是你的祖父,我這邊三房所出的孩子也有這個,你快讓眾叔伯公們也瞧一瞧。”


    慕挽歌看了看秦三爺,仍舊不為所動。


    秦三爺疑惑,“莫不是沒有?”


    “老三!”秦胥怒了。


    秦三爺欲言又止,終究還是識趣閉嘴,可懷疑的目光一直在慕挽歌身上打轉。


    秦夫人一直沉默不言,眼睛隻盯著慕挽歌,眼中滿是愧疚與心疼。


    這時洛辰脩走過來,輕輕替慕挽歌卷起衣袖,輕聲道,“我見過的,就在手臂上,與嶽父大人的一模一樣的位置。”


    言畢,慕挽歌的衣袖已卷起,胳膊上的胎記也露出來了。


    秦胥笑了,慕挽歌還是麵無表情,一旁的秦三爺有些尷尬,訕笑道,“這丫頭與大嫂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如今身上也有咱們秦家特有的胎記,身份確認無疑了。”


    然而,並無人接他的話,那幾位叔公也忙不迭湊過來看,而後才點頭附和。


    “確實是胎記。”


    “是啊是啊……”


    “恭喜家主……”


    一群虛偽之人說著違心之言,慕挽歌無耐心應付,冷淡地對秦胥道,“熱鬧已看完,閑雜人等也該退場了。”


    秦胥失笑,這丫頭護短的性子真隨了他的,方才他攆那小子,她便記恨上了,這是要逼他得罪在場的幾位,攆他們走。


    無妨,他行事從來不怕得罪人。


    “都散了罷。”家主一擺手,幾人哪裏還敢多留。


    待屋中閑雜人等散去,慕挽歌徑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見她的舉動,秦胥也稍稍安心了。


    女兒留下了,瑤兒也有了笑顏,一家人終於團圓了。


    “王爺請坐。”


    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時秦胥覺得洛辰脩也不是很礙眼了,隨即招呼他坐下。


    “女兒……”


    秦夫人喜極而泣,眼睛舍不得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就沒了。


    待洛辰脩爺坐下後,慕挽歌才抬眼看了看秦夫人,平靜道,“你們既要認回我,那我便說句掏心窩的話,我與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會離開孩子父親的,這兩日他便要啟程去南境賑災,我會隨他一同前往……”


    她的話如同晴天霹靂在秦氏夫妻頭上響起。


    秦夫人驚呆了,“肚子裏……歌兒有孕了……”


    “什麽!”


    秦胥則驚得拍桌而去,怒氣騰騰看向洛辰脩,怒斥,“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麽!”


    洛辰脩隻有一瞬的震驚,忽然間明白了方才在秦府外時她為何那樣說了。


    一切聽她的,他隻需配合便是。


    洛辰脩起身,不卑不亢應聲,“嶽父大人息怒,我與阿挽成親一載有餘,小婿自邊關歸來也快兩個月了,此時阿挽有孕,在正常不過。”


    “你……”方才還沉浸在尋回女兒的喜悅中的秦爺此刻怒火中燒,想宰了麵前這小子。


    秦夫人撐著站起身,狠狠蹬了眼暴脾氣的丈夫,“你鬼吼什麽,嚇到女兒可如何是好,女兒有孕是大喜事,你擺著一張臭臉給誰看!”


    氣勢洶洶的秦爺懼內,挨訓斥後,急忙解釋,“瑤兒,你知我並非是擺臉色,是咱們的女兒受委屈,我要替她討回公道……”


    “嗬,是嗎?”秦夫人冷笑一聲,懶得看他,轉身朝慕挽歌走去。


    秦夫人拉住女兒的手,眼中含淚,卻滿是慈愛的關切。


    “有了身子萬不可大意了,你雖習醫,可醫者不自醫,頭三個月最要緊,娘這就讓人去請禹州最好的大夫來為你調養。”


    “……”


    慕挽歌覺得頭疼了,果然撒謊不是件好事,圓謊更不是容易之事。


    一個謊撒完,還得靠撒謊來圓謊。


    不若直接下猛藥得了。


    慕挽歌抽回手,搖頭道,“不必麻煩了,明後日我便隨王爺南下,他會照顧好我和孩子的。”


    女兒還是不願留下,秦夫人黯然神傷。


    一旁的洛辰脩揚起嘴角,連他自個兒也有一種錯覺。


    初為人夫那種喜悅的錯覺。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慕挽歌的腹部,衣裙遮蓋,什麽也瞧不出來。


    若真有孕了,那該多好。


    第76章


    此時洛辰脩全然明白慕挽歌的良苦用心了。


    南境之事迫在眉睫, 如今最快的法子便是使用威脅的法子,且又得是秦家家主心甘情願參與進來。


    利用秦胥的愧疚,行事自然要省力許多。


    洛辰脩雖感動慕挽歌為他所做的一切,卻又深感懊惱自責。


    本來, 該是他保護她, 給她幸福安穩的,但事實卻是她一直在護著他。


    她事事未雨綢繆, 顯得他太過無能了。


    麵對強勢的泰山大人, 洛辰脩仍態度從容,毫不畏懼。


    他隻心疼他的阿挽。


    “容小婿說句大不敬之言, 阿挽平安長大, 嶽父嶽母您二位未盡一分父母之責,今時今日, 她做什麽,您二老皆無權幹涉的。”


    洛辰脩此言一出,秦胥與秦夫人皆變了臉色。


    秦夫人無聲落淚, 愧疚自責。


    秦胥目光沉沉,“此乃我家家事,王爺著實管的太寬了。”


    原本是想將這不識趣的小子趕走的,才不管他是王爺還是什麽,皇帝的兒子,他也未放在眼裏。


    可女兒處處維護這小子,要將他攆走還得費些心思,得從長計議才行。畢竟此人身份擺在明處著實棘手, 又不能直接將其轟出去。


    秦胥思忖著,先將女兒穩住,至於礙眼的宸王,日後想法子打發了就是。


    這宸王是皇帝的兒子,很受寵,傳聞很快便會入主東宮得儲君之位,將來便是一國之君。


    且不說當皇帝,便是當上儲君後,為鞏固勢力,聯姻是最快的捷徑,到時什麽側妃、貴妾一大堆,又豈能守住今日這種隻與一人相守的誓言。


    但眼下女兒被這宸王灌了迷魂湯,聽不進去勸,且女兒對回秦家認祖歸宗一事甚是抵觸,得慢慢化解她的心結,不可操之過急了。


    洛辰脩對秦胥不待見他一事並不在意,盡管秦胥處處針對,他一笑置之,既應了阿挽不多言,便由著她好了。


    阿挽維護他的樣子真真是美極了,怎麽瞧也瞧不夠。


    洛辰脩渾然不在意秦胥的敵視,淡然一笑,“秦家家務事,小婿自然無權過問,小婿隻管與阿挽有關之事。”


    這算是給了秦胥八分顏麵,此時不宜將局麵弄得更僵,壞了阿挽的事。


    洛辰脩是這樣想的。


    慕挽歌先瞧了眼秦夫人,見她一直在抹淚,心下有些不忍,但自個兒本就不是什麽慈悲之人,該狠心之時不會心軟。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似乎真是隨了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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