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脩緊緊抱著她,她懷中的兩隻白狸見到舊主甚是歡喜,不住地舔著他的手背。


    還好,他趕上了,瞧她完好,洛辰脩懸著的心終於放下,這些年極力隱藏的心思也不再遮掩了。


    “阿挽,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他不能沒有她,隻是她一直不知他的心意而已。


    他並未正麵回答她,但慕挽歌已猜到七八分了。


    三日前她才派人去禹州向他求援,而他此刻已來到她身旁,必然是早早便趕來了。


    未雨綢繆並非偶然,她這邊的情況如何,洛辰脩了如指掌,那邊隻有一個可能。


    “洛辰脩,我身邊的副將是你的人?”


    洛辰脩笑了笑,默認了,而且他安排在她身邊的人可不止一個。


    ……


    雲水城一役,狄國敗退,洛辰脩帶領慕家軍乘勝追擊,不到三日便打到了狄國王城下。


    洛辰脩並不著急發起進攻,貓捉老鼠一般,抓住了卻不急著咬死它,要將它玩弄至死。


    洛辰脩手底下分散在各地的四萬多人馬漸漸匯集在雲水城,加上慕挽歌手上的五萬多慕家軍,加起來也有十萬兵馬了,陸陸續續還有一些慕名而來參軍的人。


    人心所向,洛辰脩戰神之名傳開了,大軒百姓隻知世子不知已在位三年的皇帝。


    皇帝的昏庸無能也成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閑談,百姓呼籲世子奪位,將昏君趕下王座。


    這其中也是慕挽歌的謀算。


    王者之位該是有能者居之。


    慕挽歌在雲水城養傷半月,便住在府衙裏,洛辰脩白日裏忙完正事,到了夜裏便會一直陪著她,起初慕挽歌委婉勸他回屋歇著,她隻是皮外傷,不必守著她,但洛辰脩裝聾作啞,充耳不聞,坐在她屋裏就是不走。


    最後還是慕挽歌妥協,命人再安置一張臥榻在她房裏,如此洛辰脩便一直賴在她屋裏了。


    這日,慕挽歌去見了千裏迢迢親自送糧草而來的風辭,帶著一身酒氣,踏著暮色回來,瞧見比平日裏早歸的慕挽歌,她微微訝異。


    “你今日怎這般早?”


    洛辰脩冷著一張臉,不答反問,“你與誰飲酒作樂去了?”


    酒意上頭的慕挽歌有些迷糊,並未察覺他語氣不善,如實道,“風辭遠道而來,我去見他,小酌幾杯,許久未見,他倒是酒量見長,我卻不行了。”


    聽完,洛辰脩徹底黑了臉,卻未發作。


    慕挽歌未曾留意到他的異樣,自行倒了杯水灌下,自顧自道,“風辭真乃知己也,雪中送炭之事沒少做,我欠了他不少人情,這日後也不知該如何還他,他什麽也不缺……”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自言自語,並未察覺洛辰脩已站在她身後,她轉身時冷不防便撞進了他堅實的懷裏。


    慕挽歌怔愣時已被一雙有力的手臂圈住,突生曖昧,自那日在戰場抱了她之後,這些日子他未再有出格的舉動。


    “洛辰脩你……”


    “阿挽,待回京之後我們再成一次親。”


    他不是與她商量,而是知會她一聲讓她心裏有個底而已。


    “我們……”慕挽歌微微仰頭,對上他的目光,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也許她應該試著再信他一次。


    洛辰脩一言不發,緊盯著她,盯得她很不自在,她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


    “嗯。”


    而後,她被一股大力固在了他堅實的懷中,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感受到了他內心的歡喜。


    半年後,昏庸的神武帝慕容諶昭告天下禪位給洛王世子洛辰脩,而擁護神武帝的洛王不知所蹤。


    慕容諶禪位半個月後,洛辰脩君臨天下,各方諸侯及周邊小國部族紛紛前來朝拜覲見。


    洛辰脩得帝位乃民心所向,消息傳開後百姓歡呼,普天同慶。


    而正當洛辰脩滿心歡喜欲準備立後大典時,朝中元老大臣似是約好了一般上折子諫言讓洛辰脩廣納後宮,開枝散葉。


    洛辰脩煩躁不已,訓斥了那些在朝堂上逼他立後納妃的朝臣,他想見慕挽歌,隨即悄悄出宮來尋她,可遍尋不到她的蹤跡。


    此時,洛辰脩得知了慕挽歌將與風辭成親之事,他心急找尋卻始終找不到,慕挽歌不願見他,隻給了他一封信,字字誅心。


    信中,慕挽歌與他斷情,求他成全她和風辭。


    字跡確是慕挽歌親筆,洛辰脩快要氣瘋了,帶著一肚子憤怒回宮,答應朝臣選秀納妃的提議,同時也下了一道賜婚聖旨到風家堡。


    洛辰脩將自己的妹妹洛碧如賜婚給風辭,彼時洛碧如將冊封為公主。


    新帝選秀一事昭告天下,朝堂後宮皆忙得不可開交,皇後人選是洛辰脩自己定的,選的是已故去的洛王妃母族的侄女兒,也就是洛辰脩名義上的表妹,


    帝後大婚與公主出嫁定在同一日,消息一出,天下嘩然。


    有人說這位新帝是真的寵愛自己的妹妹才會如此。


    而身在風辭名下莊子上靜養的慕挽歌聽靈璧說起此事,她悵然歎息。


    “他這樣固執……罷了,終究是我欠他的,如了他的願便是。”


    靈璧瞧著主子蒼白憔悴的臉,本就生的絕美的麵容此時透著病態,少了平日裏的淩厲,更加令人心生憐惜。


    想到害得主子這樣慘的罪魁禍首,靈璧憤恨不已,卻紅了雙眼。


    “主子,綠意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然給您下毒,我這就去狄國給您找解藥。”


    靠在床頭,慕挽歌不以為意搖了搖頭,有氣無力道,“此毒出自毒王之手,三個月前毒發了我才察覺,此時去尋解藥為時已晚,且毒王已死,即便是外公與師父怕也束手無策。”


    靈璧急道,“那我這就送您去清源山,天機子前輩與清玄子前輩乃世外高人,一定有法子的解毒的。”


    慕挽歌無力笑了笑,淡淡道,“不必了,兩個月前風辭去過了,外公說這是我的命數,他與師父亦無能為力。”


    這一瞬間,靈璧淚流滿麵。


    不該是這樣的,主子有神醫之名,卻救不了自己。


    此時風辭進屋,靈璧抹了眼角後退了出去。


    風辭亦是一臉憂色,在床前坐下,關切問,“今日可還好?”


    慕挽歌微笑點頭,“還好。”


    一問一答後便陷入沉默。


    良久,慕挽歌道,“將我從胭脂樓出嫁的消息散出去,這陣子找不見我,他多半要急瘋了。”


    風辭無奈輕歎,“你呀,為了他可真是煞費苦心了,暗中做手腳逼他納妃,我可聽說了,此次選中的秀女個個都是美人兒,我對你這樣好,怎不見你也為我想一想,為了你,我可是連終身幸福也賠進去了,誰要娶他的妹妹,我可聽說了,那洛王府的郡主是個嬌縱任性的草包,即便封了公主,她還是個草包。”


    “……”


    心知風辭這種雲淡風輕的幽默故意逗她笑,慕挽歌順著風辭的意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便是落寞。


    “隻有這樣,在我死後他才不會對你下手,洛碧如你若不喜歡,娶回去擺著便好了,給她尋幾個俊俏麵首,她會喜歡的。”


    她說死,風辭眉目微動,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


    帝後大婚當日,皇後從娘家上的花轎,公主自洛王府出嫁,也有一頂花轎自胭脂樓而出,三頂花轎一模一樣,在街頭相遇,此時有刺客出現,場麵一度混亂不堪,好在有宮中侍衛保護,刺客很快逃了。


    三頂花轎分開,皇後儀仗護送的花轎抬入宮中,另外兩頂抬入風家堡。


    慕挽歌在花轎裏睡了過去,醒來時才發覺自己躺在龍床上,而一身大紅喜袍的洛辰脩坐在三丈遠的地方,麵無表情看著她。


    “醒了?”


    他的語氣很冷,能清楚感知他的怒意,沒得到她應聲,站起身來到龍床前,居高臨下盯著她,嘲諷道,“莫不是這幾日被出嫁的喜悅衝昏頭夜夜無眠,在花轎裏睡得死沉死沉的。”


    慕挽歌那一臉的蒼白被厚厚的妝容掩蓋住,她提了提氣,翻坐起身,冷冷淡淡的樣子。


    “能否叫人送盆水進來,我想洗把臉。”


    洛辰脩審視她,醒來後她平靜處之,著實不尋常,同時他也不禁竊喜,她這樣是否意味著嫁給他也是願意的。


    但慕挽歌接下來說的這句話等同於在他頭頂澆了一盆涼水。


    她仍舊情緒無波的冷淡模樣,道,“鬧夠了便去將你的皇後接回來,一國之君切莫任性妄為。”


    他為了她煞費苦心,在她眼裏卻是任性妄為。


    洛辰脩自嘲笑了笑,不欲再與她多說,否則真可能被她氣得英年早逝。


    洛辰脩拂袖離開寢宮後,兩名宮婢端著熱水進來,伺候她梳洗。


    頭頂上的鳳冠早被洛辰脩取下,慕挽歌換下厚重的嫁衣,穿上宮婢拿來的輕薄寢衣,淨麵之後,她徑自來到桌前坐下,吩咐宮婢去拿飯菜來。


    不合規矩。


    兩名宮婢麵麵相覷,福身退到殿外。


    洛辰脩負手站在殿外,聽完宮婢所言,揚了揚手,“一切照皇後吩咐做,好生伺候好皇後,她要什麽便給她什麽。”


    一個人便是一大桌美味珍饈,慕挽歌動筷後才隨口問一旁候著的宮婢,“你們陛下今日可曾用過晚膳?”


    宮婢是個機靈的,慣會察言觀色,恭敬應聲,“回娘娘,陛下這幾日食欲欠佳,已有三日不曾進主食了,今日連早膳也未用過。”


    慕挽歌多瞧了回話的宮婢兩眼,搖頭失笑,“去叫你們陛下進來。”


    偌大的寢宮,兩個人在尚且顯得空蕩寂靜,平日裏隻有洛辰脩一人,可想而知他是何等孤寂,慕挽歌忽然覺得心疼他,有些茫然。


    她一手將他推上這個位置,他要獨自承受著這份常人難以忍受的孤獨,寒冷,再無知心人能信賴,時時要防備著明槍暗箭。


    她甚是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做錯了。


    她身下的這張龍床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實則還不如尋常人家的木床睡得舒坦。


    慕挽歌躺在所謂的龍床上昏昏欲睡,洛辰脩沐浴後來到床前站定,安靜望著她。


    她並非毫無所覺,是以翻身側躺,背對著他。


    “今夜借陛下龍床一用,明日一早我會離開。”


    隻因這一句話,她將洛辰脩激怒了,強勢將她身子掰轉,俯身壓住她,光是眼中神色便知他此時暴怒。


    “你答應過我的,為何要出爾反爾,我哪裏比不上風辭,令你這樣厭棄,連見我一麵也不肯,入了我的洞房,卻心心念出宮去找他。”


    她的下巴被他的手固住,無法閃躲,隻能看著她,而她的沉默在洛辰脩眼裏成了默認。


    憤怒、妒忌、悲哀等情緒湧了上來,生成一股昏天滅地的火,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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