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石守淵又來了。”


    葉靈芝興奮地抓住蘇青冉的衣袖,“他這回沒帶國師,看來頭兒猜對了。”


    國師府的主人不在,石守淵卻帶著披甲持戈的士兵長驅而入,說明國師果然出了事。


    此時未到宵禁,街上還有不少行人,他們被攔在國師府外不許靠近,然而人的本性就是這樣,越不讓看,越想看,越看不著,猜疑越多。


    有人想起這兩日街頭的傳言,小聲道:“聽說國師拿死人煉丹,該不會讓朝廷知道了,要抄他的家吧?”


    “什麽死人,別瞎說,要真用死人煉丹,皇帝吃得下嘴嗎?”


    “換我我吃不下嘴,不過那可是長生藥呢。”


    “你就瞎說吧你,長生藥是仙藥,怎麽會用到死人。”


    “死人怎麽了?我告訴你,我聽遊方的術士說過,有些邪術就是拿死人做藥,心肝脾肺腎,一個都不落。”


    “別說了,聽著怪滲人的。”


    葉靈芝聽著眾人竊竊私語,朝蘇青冉擠擠眼:“聽見了嗎?我的銀子沒白花。”


    她昨日雇了些小叫花和流浪漢,讓他們將國師以人入藥的消息傳揚出去,原本以為要過個三五天才能見效,但今晚國師府這麽一鬧,那些聽過流言的人全都想起了這茬。


    原本有不少人對此嗤之以鼻,視為無稽之談,但眼下看國師府這動靜,似乎並非空穴來風,一時消息愈傳愈烈,石守淵還沒走出國師府,半個京城都傳開了。


    一頂轎子停在國師府鄰街的小巷,蘭嘯天坐在轎中,聽著外麵嘈雜的聲響,麵沉如水。


    管家快步來到轎外,隔著轎簾稟報:“老爺,石守淵帶人進了國師府,現在還沒出來。”


    蘭嘯天錯了錯牙,一拳捶向轎壁:“混蛋!”


    他這一拳扯動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


    管家隔著轎簾看不清狀況,聽他嘶聲叫痛,急忙道:“老爺千萬保持冷靜,莫讓小人鑽了空子。”


    蘭嘯天粗著嗓子道:“宮裏還沒消息?”


    “老爺!”一名小廝趕到,“已經打聽到了,今日傍晚,陛下與宰相議事時突然發病,經太醫署診治,說陛下中了毒,太醫懷疑是金丹有問題。”


    “屁個問題!”蘭嘯天怒斥,“國師有那麽傻?就算動手腳,也不會在金丹裏下毒!”


    “可宮裏就是這麽說的,”小廝如實稟報,“太醫查過了所有飲食,隻有那顆金丹無法查證。如今國師已下了詔獄,陛下派宰相出來,好像是要找什麽……什麽屍體?”


    他語焉不詳,管家心裏卻咯噔了一下。


    國師以人入藥之事,皇帝並非不知,如此大張旗鼓讓石守淵過來,顯然不是因為此事。


    管家叫過小廝盤問了幾句,見他說不出更多內情,隻好抬手把人揮退。


    他聽轎中悄無聲息,朝前走近兩步,低聲探問:“老爺?”


    眼前的轎簾忽地掀開,蘭嘯天那張陰沉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管家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半步,旋即站住:“老爺,此事頗有蹊蹺。”


    蘭嘯天從轎子裏慢慢走出來,他負手望著巷外的燈火,臉色在牆角的陰影裏晦暗難辨。


    “你前晚去國師府,可知宋廉的屍體如今怎樣了?”他輕聲問。


    管家聽他語聲輕幽,後背生出一股寒意:“小的……沒問。”


    他頓了頓,又道:“以往咱們把屍體交給國師,都是由他自行處置,所以小的這回,也沒多問。”


    蘭嘯天仰頭看了看天:“管家,你過來。”


    管家小步弓身上前。


    蘭嘯天一腳踹在他膝蓋骨上:“你就是這麽給我辦事的!”


    管家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他不敢起身,就勢跪在地上,顫聲道:“是小的疏忽,小的光想著替老爺傳話,忘了多問這麽一句。”


    蘭嘯天盯著他低垂的顱頂,重重吐出一口長氣:“不,你說錯了,不是你的疏忽,是我的。”


    他此時仿佛不覺背上有傷,走到管家麵前,彎腰拍拍他的肩膀:“起來說話。”


    管家忍著腿骨鑽心的疼痛,歪著身子站了起來。


    蘭嘯天道:“你跟了我這麽久,你辦事我一向放心,隻是這回,咱們都大意了。”


    管家見他收了怒容,小心應道:“不是老爺的錯,咱們往國師府送人不是一回兩回了,每次都辦得妥妥帖帖,誰能知道國師這次會出這麽大的紕漏。”


    蘭嘯天沉思片刻,搖了搖頭:“我還是不信國師會在金丹裏下毒。”


    “小的也不信。”管家道,“皇帝那身子,沒有金丹早就垮了。咱們不過是讓國師改變藥性,使金丹逐漸失去效用,等到貴妃娘娘十月產子,再來一個釜底抽薪,怎麽到了皇帝那兒,就突然變成了中毒?”


    蘭嘯天深深皺起了眉:“是啊,若毒死了倒也罷了,瞧這樣子,皇帝還生猛得很,不知下手之人到底圖什麽。”


    管家想了想,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老爺,會不會是石守淵?”


    他朝巷外指了指:“皇帝發病時,他恰好在皇帝身邊,若說動手腳,他也很有嫌疑。”


    蘭嘯天目中閃過一絲厲芒:“陷害國師對他有什麽好處?”


    管家猶豫了一下:“老爺可還記得,前日皇帝宣您進宮,特意提到了宋廉。”


    蘭嘯天聽他提起前日之事,麵色不善:“沒錯,皇帝說有人看到宋廉進了蘭府。”


    “老爺當時就懷疑此事與石守淵有關,隻是苦無證據,”管家道,“可萬一真是石守淵告的狀,那他盯著老爺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蘭嘯天摸了摸肩頭的傷處,目光遊移不定:“你說得對,如果是他,他很可能早就知道了宋廉的下落,也知道了我和國師的關係。”


    管家點頭:“皇帝每隔五日便會服用一顆金丹,這事舉朝皆知,石守淵正是趁此機會下手,讓皇帝以為國師意圖謀害,然後搜查國師府,將宋廉的屍體找出來。”


    “一旦發現宋廉的屍體,就能把我牽扯進去,”蘭嘯天喃喃道,“好深的算計,好歹毒的心腸,以往是我小看了他。”


    “老爺,既然知道是石守淵搞的鬼,不如咱們想辦法把他拆穿?”管家道,“讓皇帝看看,所謂的忠臣不過是陰險小人。”


    蘭嘯天睨他一眼:“如何拆穿?連太醫都找不到毒下在哪兒,你能找到?”


    管家低頭:“是小的異想天開了。”


    蘭嘯天冷哼一聲:“何況就算想查,咱們也沒時間了。”


    管家一驚:“老爺何出此言?”


    蘭嘯天朝皇城的方向望了眼。


    “石守淵敢來搜查國師府,一定有把握找到宋廉的屍體,等他將屍體帶回皇城,便是皇帝拿我進宮之時。”


    管家怔然半晌:“那咱們怎麽辦?”


    蘭嘯天望著黑漆漆的夜空:“以皇帝的秉性,哪怕我能自辯,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免不了會吃些苦頭。”


    他閉了閉眼,兀自笑笑:“他視國師如仙人,平日待他猶在我之上,如今說下詔獄就下詔獄,倘若懷疑我與國師聯手害他,怕是不讓我死,也要讓我掉層皮。”


    管家想起皇帝平日治人的手段,不禁心生涼意:“老爺說得是,無論如何您都不能進宮。”


    蘭嘯天沉沉盯著他,神情一變再變。


    他起初似有猶豫,後來慢慢變得陰狠,最後似有壯士斷腕之意。


    “我不怕吃苦,但這些年我已吃了太多苦頭,不能再陪皇帝耗著了。”他仿佛自言自語,眼中滲出點點寒意,“管家,傳我號令,提前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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