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鳳陽宮裏萬籟俱寂,輕風吹過花圃,掀起一片雪白的浪花。


    段皇後推開窗戶,望著月光下的花圃,輕聲道:“這麽多年都未曾好好看過宮中的月色,今晚看來,卻是不錯。”


    雁安寧從食盒裏取出一碗甜羹:“聽說姐姐今日沒怎麽吃東西,這是我親手燉的蜜棗羹,姐姐嚐嚐,可還是以前的味道。”


    段皇後回到桌旁,看著那碗放了各色果脯與棗泥的甜羹,揚起一抹笑:“你以前就愛琢磨這些好吃的,三年不見,想必手藝又精進了。”


    雁安寧托著腮幫,毫不謙虛道:“寶月齋的點心方子有一半都是我和大師傅一起琢磨的,姐姐的舌頭最靈,出去以後,定要挨個嚐嚐,替我把把關。”


    段皇後用羹匙攪了攪碗裏的甜羹,笑道:“我這舌頭如今可不靈了。”


    白日照雪會讓中毒之人的五感變得遲鈍,段皇後中的毒雖不像皇帝那樣深,但她心裏清楚,自己遲早也有毒發的一天。


    雁安寧揮揮手:“我說過,總有辦法的。”


    她沒有糾結這個話題,朝殿外望了眼:“姐姐身邊的宮人,今晚好像格外聽話。”


    她方才進來的時候,段皇後一句吩咐,近身伺候的宮人就乖乖退出殿外,不再像平日那般寸步不離。


    段皇後淺淺一笑:“皇帝病危,他們不知未來的主子會是誰,多少有些不安。”


    這些宮人以往的任務是替皇帝監視她,防止她自戕或是使壞,如今皇帝臥床不起,這些人的消息比她還靈通,大概知道皇帝怕是不行了,對她的態度比往日尊敬了許多。


    雁安寧朝阿韭遞了個眼色,示意她去門邊守著,這才對段皇後道:“姐姐,我想帶你出宮。”


    段皇後頓了頓,放下羹匙:“如何出宮?”


    “宮裏有一條通向外麵的秘道,”雁安寧道,“隻要姐姐願意,隨時可以走。”


    段皇後細思片刻:“可我身為皇後,若突然失蹤,皇城內外必會大肆搜查。”


    “所以得給他們一個不用搜查的理由。”雁安寧道,“我想了個法子,今晚過來就是為了與姐姐商議。”


    “你說。”


    雁安寧道:“趁皇帝病重,宮中人心不穩,咱們在鳳陽宮放一把火。”


    段皇後目光輕動:“詐死?”


    “對,最近宮裏死了不少人,”雁安寧道,“找一具屍體冒充你不是難事。”


    段皇後仔細想了想:“這處寢殿用材堅固,占地又廣,想要徹底燒毀恐怕不易。”


    “隻要能把人燒得麵目全非就行,”雁安寧道,“如今皇帝不能理事,朝中諸事紛雜,大臣們不會仔細調查起火原因。”


    段皇後的娘家並無深厚背景,人死了也就死了,不會有人為此大動幹戈。


    “好,”段皇後沒有猶豫,“但我想帶錦繡一起走。”


    她當初進宮帶了兩名貼身侍女,琳琅為她而死,她為了保住錦繡,特意調她去照顧大皇子,眼下有出宮的機會,她不能丟下錦繡不管。


    “我想過了,你們可以一起死遁。”雁安寧道,“錦繡是你的舊仆,你身體不適,召她入殿陪伴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呢?你又如何出去?”段皇後問。


    雁安寧道:“我會等姐姐走後,再找機會離開。”


    “你打算怎麽做?”段皇後擔心道,“宮裏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走水。”


    她用了火遁的法子,雁安寧倘若再用,難免惹人生疑。


    雁安寧笑了笑:“我想讓人把我擄走。”


    “擄走?”段皇後奇道,“誰來擄走?”


    雁安寧翻過桌上兩隻空杯,將它們各置一方:“我接到消息,青、雲兩州的軍隊有不軌之心,或許很快會發生叛亂,他們的將領與蘭嘯天往來密切,多半是受蘭嘯天指使而為。”


    “這和擄走你有何關係?”段皇後問。


    雁安寧道:“蘭嘯天對我雁家向來恨之入骨,他若起兵作亂,我就讓人假借他的名義把我擄走,然後在民間放出消息,就說蘭嘯天意圖謀反,為了讓雁家軍不敢輕舉妄動,特意抓走我為質。”


    段皇後微微皺起眉頭:“這個法子會不會太冒失了?這畢竟是後宮,怎能說擄走人就把人擄走?”


    “姐姐別忘了,蘭嘯天曾是金吾衛大將軍,掌管皇城禁軍,誰知道這皇城裏有沒有他的奸細。”雁安寧道,“我在宮外有人接應,姐姐不用為我擔心,倒是你,一旦死遁,便得立刻離開京城,暫時不能和家人團聚。”


    段皇後微微一歎:“從昨晚到今日,我一直在考慮此事,安寧你說得對,隻要想走,總能離開這裏。隻是我若詐死,又該去哪兒?”


    “我會派人護送你去我舅舅那兒,”雁安寧道,“在青州與雲州的兵亂結束之前,我們暫時無法北上,隻能委屈姐姐了。”


    段皇後怔了怔:“北上?”


    雁安寧道:“雁家軍在梁州,隻有北上才最安全,但現在我們過不去,隻能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青、雲兩州離京城最近,他們若要作亂,恐怕會攻打京城,”段皇後道,“萬一兵臨城下,咱們怎麽出去?”


    “所以得盡快。”雁安寧將兩隻空杯壘到一處,“兩州軍隊加起來共有四萬餘人,與京城的駐軍數量相當,他們應當會先在半道集結,再一起圍攻京城。趁著還沒開打,咱們趕快走。”


    “那也就是這幾日了,”段皇後問,“來得及嗎?”


    “來不及也得來得及,”雁安寧道,“其實我現在最擔心的不是青、雲兩州的亂軍,而是皇帝一死,朝廷必將大亂,先不說蘭嘯天那幫人會如何,外地就藩的幾名藩王恐怕不會消停。到時我們無論去哪兒,都得萬分小心。”


    段皇後慢慢點了點頭:“今日午後,石守淵來找過我,他特意問起大皇子,我聽他的意思,是想盡早立儲。”


    雁安寧挑眉:“他這麽急?”


    “他昨晚在萬壽殿守了一夜,想來已知道皇帝的毒無藥可救,”段皇後道,“皇帝駕崩,如果找不到人即位,朝廷就會大亂。”


    “可大皇子天生有疾,年紀又小,他若擁立大皇子為帝,多半難以服眾。”雁安寧道,“我若是他,寧願去聯絡外地的藩王。”


    “你也說了,青、雲兩州亂軍在即,”段皇後道,“皇帝昨晚病得突然,他怕是來不及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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