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梁州酷暑將退,一到傍晚,熱意盡消,涼風習習。


    段明月在一群孩子的簇擁下走出學堂。


    “夫子,今天是七月七,膳堂做了好多好吃的,你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吧。”


    “對啊,管事說,今晚還要帶我們去聚仙閣祈神,夫子,你也來好不好?”


    孩子們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圍在段明月身旁。


    他們實在太喜歡這位女夫子了,相貌好看,性情溫柔,還從來不用戒尺罰他們,最大的懲罰也不過讓他們多背一遍書,多寫一段課業。


    罰他們背書寫字的時候,夫子會留下來陪著他們,有時天都黑了才能回家。


    為了不讓夫子太辛苦,他們私底下都商量好了,輪到夫子上課的時候,不許任何一個人睡覺偷懶,否則就把他踢出小夥伴的隊伍。


    段明月聽到孩子們的懇求,蹲下身,挨個揉揉他們的腦袋,笑道:“夫子今晚有事,改日再陪你們玩好不好?”


    “不好。”


    小名二蛋,大名宋子方的小男孩兒拽著她的袖子:“夫子老是陪小姑娘們玩,都不陪我們玩。”


    段明月失笑:“你想怎麽玩啊?”


    宋子方轉轉眼珠:“我們去捉知了猴!”


    跟在他身後的幾個小男孩舉手歡呼——


    “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


    “知了猴用油炸,可好吃了!”


    他們吵嚷未息,就被小姑娘的聲音打斷。


    “今天七月七,夫子要陪我們乞巧,才不跟你們捉知了猴。”


    “田良玉,”宋子方跳腳,“夫子才沒答應你。”


    圓臉小姑娘對他做個鬼臉:“夫子也沒答應你。”


    眼看兩人又要吵架,段明月一手一個把人拉開。


    “我真的有事,”她笑著朝前方示意,“不信你們看,有人來接我了。”


    孩子們回頭一瞧,“呀”地一聲,哄然散開。


    “雁小將軍!”


    “雁小將軍又來接夫子了!”


    “夫子是不是要和雁小將軍成親?”


    一群半大不大的小鬼比誰懂得都多,田良玉和宋子方也不吵了,齊刷刷盯著院門口的雁長空,一個說——


    “夫子為什麽要和雁小將軍成親?”


    另一個答:“因為雁小將軍喜歡夫子。”


    “我也喜歡夫子,”宋子方噘著嘴,“我也要和夫子成親。”


    話音未落,他的雙腳忽然騰空。


    雁長空提著他的後脖領,把他拎到一旁。


    “你還小,”他彎下腰,對宋子方笑了笑,“等你長大了,我給你找個媳婦。”


    說完,他朝段明月伸手:“該走了。”


    段明月遲疑了一下。


    身邊的孩子都看著他倆,一個個睜大眼睛,天真無邪的眼中閃著好奇的光彩。


    雁長空笑了下,探手一抓,將她手腕握在掌心。


    “哇!”田良玉捧著小臉,兩眼亮晶晶地看著他將段明月帶出院子。


    宋子方在她身邊癟癟嘴,也“哇”地一聲,當場哭了。


    院外,雁長空邁開長腿,三步並作兩腿,拉著段明月出了安濟坊。


    段明月一手提著裙擺,腳步匆匆。


    “長空,”她輕喚道,“走慢些。”


    兩人一路行來,遇見好幾位管事和嬤嬤,她隻來得及向他們點頭示意,還沒說上兩句,就被雁長空拽走。


    雁長空聽她氣息略喘,稍微慢下腳步。


    “抱歉,”他手裏的力道放鬆了些,“我太心急了。”


    段明月忍不住好笑,輕聲嗔怪:“你急什麽,我又不會跑掉。”


    “難得你肯答應隨我回府吃飯,”雁長空回頭看她一眼,“府裏的飯菜都備好了,老姚專程送來一簍子活蟹,若回去太晚,怕會不新鮮。”


    段明月微微低頭,盯著自己腳尖:“你不是最不耐煩吃蟹了嗎?螃蟹性寒,大夫讓我少吃。”


    “七月蟹肥,你吃一個嚐嚐鮮,不妨事。”雁長空道。


    段明月抿了抿唇,看向被他握住的右手。


    她眼中閃過一抹猶豫,隨後變得堅定。


    “可惜安寧不在,”段明月道,“我記得她也最愛吃蟹。”


    “她可不會虧待自己,”雁長空笑笑,“她把臨漳一帶的土產全都嚐了個遍,故意寫信饞我,說那邊的鴨子又肥又香,還學著當地夷人弄了些蟲子來吃,我真怕她吃出個好歹來。”


    段明月聽說雁安寧吃蟲子,驚了下,隨即失笑:“安寧的膽子一向比我大,看來她在西南過得很好。”


    “她是樂不思蜀,”雁長空哼了聲,“連外公也在那邊遊山玩水,聽說還辦了場文會,認識了不少西南的才子。”


    段明月聽他語氣發酸,笑道:“聽上去,西南那地方不錯。”


    “那裏再好,也不及梁州。”雁長空握緊她的手腕,語氣微妙,“你別說你也想去。”


    段明月“噗嗤”一下笑出聲:“天下之大,我沒走過的地方很多,但我不貪心,就待在梁州也很好。”


    雁長空目光微動:“等忙過這陣,我陪你去外麵走走。”


    “去哪兒?”段明月好奇。


    “玉州、蘭河、鬆遠、柴洛,這幾個城池都已投靠梁州,”雁長空道,“隻要你想,隨便去哪個都成。”


    段明月微訝:“我記得之前才兩座城池,如今鬆遠和柴洛也投了?”


    “青州叛軍對他們虎視眈眈,京城那頭忙著平叛,對北邊的城池不聞不問,他們為了自保,隻能依附於雁家軍。”


    兩人來到馬車前,雁長空扶著她踩上腳凳。


    “依附你的城池越來越多,史一誌會不會把矛頭全部轉向雁家軍?”段明月擔心道。


    上次史一誌以蘭嘯天作為交換,想讓雁長空與他聯手吞並北邊,雁長空並未答應。


    自那以後,史一誌再未向雁長空示好,想必他也明白,雁長空不屑與叛軍為伍,因此不再在他身上花心思。


    聽到段明月的擔心,雁長空眉眼舒展,微微一笑:“史一誌心腸雖狠,行軍打仗的本事卻不及蘭嘯天,他若肯善待姓蘭的,讓他出謀劃策,我還會忌憚幾分,但如今隻是一個史一誌,沒什麽好擔心的。”


    說完,卻見段明月停在車簾跟前,回頭看他。


    她唇邊似乎含著一絲笑意,雁長空不由一愣,問道:“怎麽?”


    段明月低頭笑笑:“許久未見你如此張揚。”


    曾幾何時,雁長空也是一個如旭日般的青年,他總是意氣風發,神采飛揚,仿佛他生來便該如此明朗。


    段明月的語氣既有感慨,又有歡喜,她的讚揚令雁長空臉上一紅。


    “你不覺得我狂妄就好。”他握了握她的手,依依不舍放開,讓她在車廂中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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