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過了三日,在所有人焦急的等待中,雁安寧找到莊大夫。


    “這枚藥丸還能放多久?”她問。


    莊大夫麵色凝重:“實不相瞞,這藥丸最多隻能保存到明日,可我還未驗出結果。”


    雁安寧看著桌上用黃皮紙盛放的少許藥渣,問道:“我將藥丸拿走,是否會影響先生驗藥?”


    莊大夫略微猶豫,搖搖頭:“有藥丸固然更好,但這些刮下來的藥渣也夠了。”


    雁安寧拿起寒玉盒:“既如此,我便拿走了。”


    她將裝有藥丸的玉盒塞入袖中,正要走,被莊大夫叫住。


    莊大夫問:“雁姑娘可是打算放手一搏?”


    雁安寧見他猜出自己的來意,並不隱瞞,點點頭道:“正是。”


    莊大夫躊躇道:“可藥丸中含有劇毒,姑娘不怕弄巧成拙?”


    “便是弄巧成拙,也不是先生的責任。”雁安寧道,“先生還請繼續辨別藥方,無論如何,我都要知道這個方子有何用處。”


    莊大夫見她心意已決,默默起身,朝她肅然揖了一禮:“雁姑娘放心,我就算日夜不休,也要把這藥驗出個分明。”


    傍晚,一抹餘暉落在牆頭。


    雁安寧拿著寒玉盒進了雁長空的屋子。


    雁長空聽見她的腳步聲,回頭望了眼,將視線移回床上。


    段明月依舊如熟睡般靜靜躺著,這幾日張大夫用盡畢生所學,用金針提著她的元氣,勉強維持著一線生機。


    雁安寧將寒玉盒放到桌上,轉身去到窗前,推開窗戶。


    “梁州的秋日天高氣爽,得打開窗戶透透氣,別老讓段姐姐悶在屋裏。”


    她說完,看向雁長空,笑了笑:“藥我拿來了,一會兒用過晚飯,就讓段姐姐服下。”


    她語氣輕快,仿佛拿來的不是藥丸,而是飯後的茶點。


    雁長空眉眼動了動,沉沉望向她。


    “這麽看著我幹嘛?”雁安寧笑意不減,“段姐姐不隻是你心上人,也是我的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能隻由你一人決定。”


    雁長空一言不發。


    雁安寧又道:“我讓廚房做了蓮子羹與荷葉雞,幸好咱們府裏有冰窖,冰窖裏存了不少蓮子與荷葉,不然你就算想吃也吃不到。”


    雁長空目光微閃:“這都是她最愛吃的。”


    “也是你最愛吃的。”雁安寧回到桌邊,撥了撥桌上的寒玉盒,“隻能委屈我,陪你倆吃。”


    雁長空眼尾輕輕一折,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改日請你去太白居,吃你最愛的燒鵝。”


    “這話我記下了,”雁安寧笑笑,“你快去洗把臉,回來吃飯。”


    用過晚飯,雁安寧摒退眾人,隻將張大夫與莊大夫請來,候在外間。


    “待會兒若有任何不妥,還請兩位大夫全力施為。”


    兩位大夫互看一眼,慎重地點了點頭。


    雁安寧朝二人一笑,轉身進了屋。


    屋裏,雁長空坐在床頭,扶著段明月靠在他胸前。


    他見妹妹進來,沒有多話,向她伸出右手。


    雁安寧打開寒玉盒,露出裏麵的藥丸。


    ——


    片刻之後,外間的兩位大夫聽到一聲急喚。


    “張大夫,莊大夫,快來!”


    兩位大夫爭先進到房中,隻見段明月倚在雁長空懷裏,口中溢出大片大片的黑血,雁長空手中的帕子早已汙穢不堪。


    雁安寧同樣拿著手帕,帕子被黑血浸透,也不知段明月到底吐了多少血。


    張大夫立時拿出金針,讓雁長空把人放平,二話不說便往段明月身上的要穴刺去。


    莊大夫則握住段明月的手腕,按住脈搏,凝神細察。


    大約又過了半刻,張大夫滿頭是汗,莊大夫則麵色遲疑。


    雁安寧率先發現他的異樣,問:“莊大夫,段姐姐可還有救?”


    莊大夫用手指沾了些段明月衣上的黑血,放到鼻端嗅了嗅。


    “奇怪。”他喃喃道。


    雁安寧緊盯著他,追問:“哪裏奇怪?”


    莊大夫道:“先前分明脈相已失,不久之後卻又重新搏動,此時又似變成雀啄之脈,卻又比雀啄平緩了幾分。”


    張大夫施完針,聞言看向他:“這幾日她皆為雀啄之脈,若說有所變化,難道是因脾之穀氣有所恢複?”


    莊大夫讓到一旁:“張老先生請來試試?”


    張大夫並不謙辭,並起兩指按在段明月腕上,細細診脈。


    雁安寧趁空看了眼兄長。


    方才雁長空給段明月喂下藥丸,不久之後,段明月便口溢黑血,狀極駭人。


    兄妹倆忙著為段明月擦血喚大夫,相互一句話都沒說過,直到此時,雁安寧才能分心去看兄長的反應。


    卻見雁長空眼底血紅,近乎僵硬地坐在床邊,眼中沒有半分情緒,看不出是急是悔。


    雁安寧不禁出聲:“哥。”


    雁長空聽到這聲呼喚,慢慢抬眼。


    他忽然揚了揚嘴角:“我沒事。”


    他像是如釋重負,又像是了無牽掛,仿佛段明月還好好地活著。


    段明月的確還活著。


    但她的狀況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兩位大夫交頭接耳一番,齊齊看向雁家兄妹。


    “段小姐現在的狀況十分奇怪,”張大夫率先開口,“她體內之毒未解,但脾之土氣略漲,所謂脾主運化,化生精氣,我以金針之法固住這縷精氣,能保她數日無虞。”


    雁安寧兩眼亮了亮:“也就是說,段姐姐的性命不隻十餘日?”


    “不好說,”張大夫的回答並不令人滿意,“人體五髒各有其屬,若這縷精氣耗盡,其餘髒腑仍不能恢複氣機,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她。”


    雁安寧剛剛升起的希望又熄滅幾分。


    她看了眼雁長空,發現她哥麵色冷靜,似乎是好是歹都已坦然接受。


    她轉向莊大夫,問道:“莊大夫怎麽說?”


    莊大夫向她伸手:“還請雁姑娘將那張帕子給我。”


    雁安寧手中的帕子沾了不少黑血,莊大夫毫不嫌棄地接過帕子,仔細聞了聞。


    “段小姐吐出的黑血中有股異香,與千日蓮的香氣極為相似,我懷疑它來自白日照雪,”莊大夫道,“段小姐是在服下藥丸後才吐出黑血,我懷疑這藥丸能逼出她體內的毒素。”


    “可她體內之毒未解,”雁安寧問,“這又是何故?”


    莊大夫回道:“段小姐中毒已深,這顆藥丸又來自幾百年前,怕是藥性早已減退,雁姑娘與雁公子若是願意,我還有一法,可冒險一試。”


    “什麽法子?”久未作聲的雁長空忽然抬頭。


    莊大夫頓了下,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應道:“我已從藥丸中驗出十一味藥材,其中有六味劇毒,另外五味則是尋常之物,那尋常之物中,恰有一味可刺激脾之土氣。依我推斷,此藥的藥理應是用驅虎吞狼之法以毒攻毒,同時又因中毒之人五髒俱敗,因此需用臣佐之藥提升髒腑之氣,為病者補足根基,方能承受以毒攻毒的煎熬。”


    說到這兒,他停了停,看向屋中幾人。


    “某雖不才,未能辨出全部藥物,但這些天也非一無所獲。我已大略熟悉此類藥理,若是依法用藥,或許能有些用處。”


    這話一出,屋裏靜得落針可聞。


    莊大夫的話給出了一個希望,卻又不那麽肯定。


    雁安寧看了看她哥。


    雁長空眼中泛著血絲,伸手撫了撫段明月的額頭,段明月額頭溫涼,意味著她生機尚存。


    “好,”雁長空開口,“需用哪些藥材,我這就讓人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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