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可是高興壞了,好久沒見過大孫子,一早就盼著,“瞧著清減了,可是吃的不好?”


    “沒有。”宋巔掀了袍子坐在下首第一張圈子裏,麵無表情的回答。


    “你這孩子,早膳吃的冰塊啊,你祖父要是見你這樣,都得氣的出來打你,看看你弟弟,溫和儒雅,一張手稿就使得那些貴女砸千金瘋搶,你呢,整天舞刀弄槍的,哎呦喂,我可憐的孫兒啊...”


    老太太越說越傷心,一時想起前兒媳婦死後,那個才有桌子高的孩子就高燒多日,差點也隨著去了,多虧了了無大師,才讓這孩子慢慢好轉,可惜卻沒了純真活潑,天天板著小臉。見他依舊穩坐,手裏摩挲的瓷杯,麵無表情的聽著,又有些氣餒,這要是二孫子,早就心肝心肝的哄了,說著人就到了,宋岩進來就見祖母陰鬱著臉望著大哥欲言又止,恰逢大哥又幽幽的看了他一眼,瞬間了然。


    “祖母可是又在愁大哥的婚事?”宋岩直擊要害。


    這麽一問,老太太更是心酸,早年就定下的親事,鄭國公家嫡女,正經的外家,原本瞅著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結果這幾年卻傳言生了病,不露人前,大孫子似乎也不在意,隻年節過去問候一聲,不知道是個什麽成算。


    “過幾日把年禮送去,你也老大不小了,連個通房都沒有,要不我把翠屏給了你?”老太太心想著大孫子恐怕不開竅,不知道女人的用處,自然對婚事不上心。


    宋巔斜了一眼歪坐的弟弟,見他笑的賊兮兮,也不計較,他知道祖母著急,但是那鄭曼柔,還真麻煩,“恩,明日就去。”


    話落,梁聽蓉一身水粉色薄棉對襟長裙搖曳走來,行禮過後,甜甜的側對著兩位表哥問,“大表哥,二表哥,梅園裏已經擺好了,特意來請你們兩位的。”


    宋巔連個眼色都沒掃她,宋岩倒是稀奇,這小表妹竟然要大小通吃,真是個乖乖。


    “小沒良心的,一點也不想著我這個外祖母。”老太太見著這麽個如花般的姑娘,心都軟了,再則今日過生辰,攬著坐到身側,對下首的兩個孫子問,“可給蓉蓉帶禮物啦,快拿來。”


    宋岩見大哥沒反應,怕冷場,“表哥我可是特意去尋的芝娘子,早半個月就繡好了一副圍屏,順子,給搬進來。“


    梁聽蓉經常聽貴女們炫耀得了芝娘子繡的帕子,荷包什麽之類的小物件,沒想到表哥居然送她屏風,還是桃木四扇的,雙麵繡。這要是告訴她們,豈不是要翻了天!


    宋岩見她雙眼放光,緊盯著恨不得親上去,越發可愛,又說,“博表妹一笑也是值了。”說罷,撫掌大笑。


    梁聽蓉之前覺得宋巔那種禁欲的感覺讓她欲罷不能,此刻卻醉倒在二表哥清雋溫柔的情誼裏,少女的心,甜蜜如糖。


    老太太自然是希望自家孩子都相親相愛,讚賞了一句二孫子,見大孫子依舊像個木頭,恨恨的罵他,“一點兒都不知道憐香惜玉,不知道我這老太太什麽時候能抱上重孫子呦!”


    “哎,大哥後麵的丫鬟,把禮物端過來吧,我就知道,大哥麵冷心熱,其實早就準備好了,祖母快瞧著。”宋岩伸手一指林水憐。


    宋巔眉峰一挑,點了下頭。


    第5章 酒後各事


    後麵的林水憐會意,站到中央,捧著東西依次行禮問安,“老太君安好,二少爺表姑娘安好,這是幾件首飾,還有兩個夜明珠。”


    端近到眼前,首飾倒不怎麽出挑,但總規是內宮裏製的,別處沒有。兩個夜明珠子晶瑩剔透,淡淡綠光,如嬰兒拳頭般大小,甚是喜人。


    “臭小子,連我這老太太這輩子都沒見過這般好顏色的珠子,倒先給了你表妹,偏心的厲害。”老太太哪能沒見過這小玩意兒,隻不過想著要是大孫子能瞧上蓉蓉,也是一段佳話。


    老太太的心思昭然若揭,大老遠的接了個貌美姑娘,相處間總是能處些感情,更別提投入的心力,步步是要進到貴女圈中,這,最大的倚仗就是平原候。


    宋岩依舊保持紳士風度,“禮物也送了,大哥,走吧,去梅園坐坐。”


    宋巔覺得對這種敘話簡直無聊透頂,不過礙於是祖母吧,勉強坐到現在,起身行了一禮說,“祖母,孫子先行回去。”


    老太太頓時陰了臉,這孫兒,連個凳子都沒坐熱就要走,簡直翻了天。


    宋岩拉著宋巔往門外走,嘴裏勸著,“今日小年,弟弟我從老白家拿的正宗的燒刀子,醇香可口,大哥隨我嚐嚐。”


    老太太聽著宋岩的話才緩了臉色,她張家已然式微,妹妹嫁的梁家更是白身,大孫子即是平原侯,又是兵部侍郎,稍微提攜些能如何,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真是寒心,都怪那老頭子,非要兒子娶那老鄭國公家的貴女,要不,這侯爺不就傳到二孫兒的身上了,哪能變成如今這局勢,但願這個外孫女頂用些。


    梁聽蓉這會子正興致勃勃的介紹園子裏的梅花呢,她之前還特意記了幾首詩,隨便的就代入幾句,倒也應景,林水憐偶爾抬頭看看宋巔表情,怕他傷口疼痛,雖說宋巔很能忍,但有時換藥也會悶哼出聲,這回是烤肉宴,隻能盡量把蔬菜水果往前靠,這般想著,一行人已經進了溫室,各自的丫鬟把主子的大氅和鬥篷脫了,進入屋內,宋巔是最後到的,林水憐墊著腳好不容易脫下來,掛在一側的衣架上,鼻尖已經沁了汗珠,散發著點點女兒香,讓宋巔吸了全,眸色漸暗,口幹舌燥,端了案桌上的酒一飲而盡,辛辣入喉,回味甘甜。


    “爺,不能飲酒。”林水憐把酒壺往一側放置,回身和宋巔說。


    宋岩一雙桃花眼微閃,他正準備敬酒,邁著大步坐到宋巔旁邊,捏著酒杯斜了一眼林水憐,歲數不大,梳個婦人髻,樣貌平平,能在蒼戈院站住腳,剛才見大哥不反感,難道...


    “大表哥,你這丫鬟膽子挺大啊!”梁聽蓉說完見她表情一點波動都沒有,竟有些表哥的韻味,氣的臉色發白,“跪下,做奴才的忘記你的本分了?”眼神一厲,出聲教訓。


    林水憐跪倒在地,“奴婢知錯。”她已經習慣了奴才的卑微和低賤。


    宋岩見宋巔依舊麵無表情,心硬如鐵,大哥還是如此不通世故,這般奴才們怎麽會衷心呢,他可很樂意挖牆腳。


    “表妹不可如此,她是大哥的奴才,你快去準備烤肉吧。”說完又溫柔的看著跪著的林水憐,語氣溫和,“你下去吧,去外頭叫個媽媽,隨著去吃些東西,再回來伺候。”


    林水憐驚訝,往日裏府中人皆說二少爺性情平易近人,樣貌豐神玉姿,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她要是當初去二少爺身邊伺候多好。


    宋巔揮揮手,讓她下去,和宋岩喝起酒來,不當值真難捱,喝著喝著,梁聽蓉領著婢女進來,把烤好的油滋滋的羊腿擺上,幾個舞女隨著絲竹管弦之聲翩翩起舞。


    梁聽蓉坐在宋岩一側,笑著說俏皮話,唯宋巔從開始就一言不發,無趣至極。


    梁聽蓉嘟著嘴問宋岩,“二表哥可能給我講講遊曆的心得體會?”


    宋岩真是憐香惜玉,一問一答倒是氣氛歡快,“表妹稍後,一會兒再繼續。”說完拂了袍子起身,拐過屏風出去了,梁聽蓉以為是去解手,扭頭紅著容顏看向宋巔,“大表哥不去嗎?喝了那麽多酒。”


    宋巔低著頭不知想什麽,聞言半晌,起身步履不停的走了,唯剩梁聽蓉一臉迷醉之色,攤躺案桌之上。


    林水憐還記得上次侯爺喝醉,不敢上前,尋了半天閆峰無果,隻能守在門口,宋巔出來連個大氅也沒披,靴子也沒換,林水憐攔住他,低著頭說,“爺還是進去穿上...”


    還不待她講完,那男人直接繞過她大步流星的往蒼戈院去,林水憐左右不是,最終跺跺腳小跑著追上去。


    端著濃茶進去就見宋巔已經脫了外袍,隻穿著雪白裏衣盤坐在楠木床上,林水憐心道不好,此時也不容她後退,因為宋巔已經抬頭,唇微抿,眼眸漆黑去深淵,能使人墮入幽冥道不複萬劫。


    “爺,要喝茶嗎?”林水憐烏潤的眼珠緊盯著他一動不動,唯恐他下一刻突然化狼撲向她。


    “你,過來。”宋巔開口講的這句話,讓對麵的人狠狠打個冷顫,穿著繡花鞋的小腳慢騰騰的往後挪,絲毫不在意那投射在她身上炙熱誘惑的視線。


    宋巔很喜歡這種貓捉耗子的遊戲,眼神閃過一抹狂熱,結實的膀子富有張力,隻聽著咣當一聲,瓷器破裂的聲響都被一個高亢的尖叫聲掩蓋。


    “想逃?嗯?”聲音低沉,飽含誘惑。


    林水憐一凜,眼眶通紅的求饒,“沒有,我隻,隻是想給爺...”


    “給爺。”話閉,宋巔壓著她開始啃咬,慢慢的得了樂趣,尤其耳垂處,敏感至極,林水憐一開始閉著眼睛,這會兒實在受不了,出聲求他,“別,別了。”


    不提她聲音含糊不清,就這語調都甜的如蜜一般,宋巔喉結滾動,更難抑製,難脫得恨不得直接撕了,林水憐也隨著手忙腳亂,待一片白玉完全袒露,額頭添了薄薄一層細汗,使得宋巔更口幹舌燥,他是不會顧及她的,隻自己蠻幹,倒也慢慢進了佳境。


    過後,宋巔竟清楚的記起上次,跟這一比,簡直是隻小蝦米,通體舒暢的躺平,見旁邊的女人已經淚痕斑斑,感覺像比打了場勝仗還要興奮。


    宋巔看著自己的戰績,手來回撫摸著柔軟如絲的後背,一個使力讓她趴伏在自己身上,林水憐隻覺頭昏腦漲,下意識哼哼兩聲,屋內溫度驟降,冷的她一哆嗦,宋巔貼心了回,挑起錦被蓋在兩人身上,眯著眼睛睡熟。


    夜間簌簌的下了一夜小雪,覆了一地白,小廝們早就撒了鹽,晨間開始清雪,徐媽媽見天兒已然大亮,轉身進了林水憐的東廂房,見被褥整齊,無人動過,出去看了眼正房,悄聲走近窗欞往裏看,屏風擋著,也沒有聲響,難道,是去了廚房?


    剛下台階,門簾打開,宋巔著寶藍直身棉袍,外罩暗灰披風,長腿一邁,出了蒼戈院,徐媽媽見他身影全無,轉身又上台階,準備掀棉簾子,豈料,宋巔去而複返,見她如此,出聲喝令,“住手。”


    徐媽媽真是嚇得魂飛魄散,撲通跪倒,“爺。”


    宋巔嗯了聲,“出去吧,無事不可進來。”


    冷硬的如這天氣,徐媽媽也是見慣了,不覺什麽,起身行禮後退的出去。


    宋巔帶了一股涼氣直逼床上酣睡的人兒,站在床頭看了她半晌,轉身坐在圈椅裏隨手拿了本書看,終於在日上三竿的時刻,床上臥的人兒哼唧了會兒,看清楚上方的天青色帳子時,驚叫的捂著棉被坐起來,“要死了。”


    宋巔饒有興致的看她表演,麵部表情原來這般豐富,小瞧了她。


    林水憐是真的感覺無地自容,掀了被子,隨手拿了褻褲套上,突然,一片陰影籠罩,她呆呆的抬起頭用圓溜溜的眼睛看向他,這種新鮮感覺宋巔真的第一次有,醉倒女人鄉。


    林水憐自然又被壓著弄了一回,清醒無比的兩人頭一回做這事,細看,耳朵尖都是紅的,宋巔一貫霸道,起來時見手腕好幾圈紅痕,最可悲的是,徐媽媽在宋巔走後進來說要服侍她起身。


    “媽媽,我,我真的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林水憐沙啞著說,說完捂著臉哭了。


    徐媽媽坐到床邊半抱著她,安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哭吧,哭完就好了。”


    平靜的洗漱沐浴後,徐媽媽領著林水憐回去換衣服,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的勸,“事情已然如此,侯爺對你還是有一份心思的,之前來了多少個貌美丫鬟,都沒能爬上爺的床,最終挑你,估計是因為你性格沉穩,不聒噪吧,記住了,千萬在侯爺麵前少說話,不說話,任何事都隨著爺的心意,不可反抗。”


    徐媽媽順了順她烏黑的頭發,心想這姑娘真是個難命,侯爺那般性格,毫無感情,要是以後有個夫人,在這大宅院中,能保住性命就已然是大幸了。


    第6章 尋醫問診


    林水憐抓住這根稻草,隨後的三四日裏,真的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宋巔則以為她嗓子啞了,沒發出聲。


    宋巔這幾日過得很蒼白,明明往日裏反複看也覺得看不夠的兵法,此時卻難進腦袋裏一個字,空蕩蕩的屋子裏,一點熱乎氣都沒有。


    林水憐擺了菜,站到一旁,見他直接坐下,心裏鬆了口氣,這幾日她一直擔心隨時被他拉著做那等羞人事兒。


    宋巔麵前一道玲瓏白菜盞,杭椒鴨舌,一道翡翠玉珍湯,後麵是個鴻運全肘,回鍋肉。這種擺法,林水憐真是煞費苦心,因著他倆荒唐一夜後,侯爺腹間的傷撕裂了,閆峰來,眼神責怪,卻沒說什麽,隻讓好好照顧,不得再出這等事。


    林水憐臉皮薄,恨不得鑽地裏,她在走神兒的時候,宋巔已經用完飯,起身坐到案桌後,隻聽著低沉聲響,“用完飯過來。”


    聽見她嗯了聲,提了菜出去吃,宋巔眯著眼睛盯著花廳看了會,收回目光,鋪了宣紙,調好色盤,等那女人慢騰騰的挪進來,磕磕巴巴的拒絕,“爺,爺,你腰間有傷,還是不要劇烈運動的好。”


    說完沒聽見聲音,抬起頭看了眼他,宋巔一曬,清冷的語調,“坐椅子上。”說完又加一句,“不要動。”


    再蠢也知道自己會錯了意,懊惱的癟癟嘴,依言坐下,這一坐就是一個時辰,天都黑透了,呼呼的刮著大風,宋巔伸展了胳膊休息,仔細檢查沒有疏漏,才烘幹,準備明日裝裱。


    林水憐想站起來看看,沒想到侯爺竟然給自己作畫,“爺,那畫是給奴婢的吧。”


    宋巔銳利的眼神直射她,“你說什麽?”


    被他這眼神嚇得一哆嗦,仍嘴硬道,“這畫的是奴婢,就該給奴婢的吧。”


    陰冷著瞥了她一眼,“椅子。”


    “什麽?”林水憐疑惑。


    “畫的是椅子。”宋巔再次出聲,因為他雙手拉起宣紙,全貌浮現,黑漆彭牙四方桌旁一把鴛紋玫瑰椅。


    林水憐眼睛瞪的老大,不可置信的低語,“這,那我...”


    宋巔有個癖好,喜歡木質的桌椅案桌,空閑的時候還會做木匠活,還算熟稔,先畫圖樣,回頭照著做。


    林水憐垂下頭,問,“那奴婢可以走了嗎?”


    聽得侯爺嗯了聲,才退出去。回到自己的屋子,就開始碎碎念,“我到底在幹什麽啊?怎麽回事啊?”


    第二日,林水憐出門有小廝說西府管事在會客廳求見。進去給宋巔換了一件外袍,跟著去了,趙山微弓著後背複述老太太的話,原來是問去沒去鄭國公府,宋巔才想起這件事,完全忘個幹淨。


    “去庫房挑點東西。”宋巔回頭吩咐。


    林水憐拿了鑰匙去,宋巔進去挑了個硯台,又拿了幾盒茶葉,轉身下酒窖拎了兩壇子酒,閆峰等在門口,接著東西放到馬車裏。


    “閆峰隨我去。”這意思就是讓林水憐待在蒼戈院等他回來。


    林水憐見著那兩壇子酒就雙腿發軟,還好,今日來了葵水,侯爺應該不會為難自己的吧。


    宋巔坐在馬車裏摩挲著玉扳指,雖說把女人當個物件兒玩,可是這物件兒似乎不太高興,應該高興的吧。


    進了鄭國公府,熟門熟路去了書房,鄭國公如今是他的舅舅,續了胡須,更顯成熟,他很欣賞這個外甥,開口問,“最近可好,有事就和舅舅說,舅舅給你解決。”


    “沒有。”宋巔對著這個舅舅實屬無奈,怪不得能和聖上成了至交。


    “你也不小了,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開竅沒?”鄭國公一臉嚴肅,說的卻是閑話。


    宋巔岔開,“表妹病情如何,祖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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