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婚事必須要退,要不,他憑什麽去祈求人家小姑娘的喜歡呢。


    父母抵不過他,隔天就帶著好多東西又去了趟田歡家,談妥了退婚事宜,兩家鬧的有點生分,再無來往。


    而春天嘛,枝出新芽,鳥聲喳嘰,萬裏冰化雪融,風都吹的人心暖暖,林皎最是好美,早早的換了薄衣,外頭披著鬥篷,四處晃悠,到了書塾,從後門溜進去,坐到正認真溫書的男子身旁,他坐於最後,座位都是按照先後順序排的,而且他身材本就頎長,還真就坐不得前麵,正絞盡腦汁的想如何解答恩師的難題呢,臉頰一痛,扭頭瞧去,見著小姑娘背著手,坐的端正,衝著他咧嘴嬉笑,手中似拿著個什麽東西,臉上火辣辣的疼,估計是個柳條之類的,上方的恩師看了眼,轉頭繼續教課,真是縱的無法無天。


    拉起她胳膊,兩天扯拽著到院子裏,光線正媚,小姑娘不高興的甩手,大眼睛瞪的溜圓,牛氣哄哄的問,“書呆子,聽說你定親了?”


    他瞬間有點慌張,像一道馬上就要解開的難題,卻突然當眾被老師提問,怎麽回都是錯誤答案。


    “我,我...”支吾兩聲,被對麵矮他一頭的小姑娘不耐煩的揮手打斷。


    “行了,那你說,她比我長得好看嗎?”


    林皎很在意自己的長相,村子裏的大娘常說誰家的誰家的貌美如花,說到她的時候,就是珠圓玉潤,是個有福氣的,差別很大,好嗎?


    姑娘揚起的臉蛋嫩滑無瑕,瞳色黝黑,陽光照射她周身,如披著金色的彩光,韶齡茜曦。


    要說林皎,膽子大的沒沿兒,就這麽大咧咧的問出口,見書呆子幹站著,跟個木頭似的不吱聲,掄起胳膊,揮舞手裏的柳條抽他。


    “好你個書呆子,你滾出去,我以後都不想再看見你了。”說罷,自己先蹲下嗚嗚哭起來,眾人聞聲紛紛棄了書本出來瞧熱鬧,這位大小姐,誰見都得繞遠走,偏你個新來的湊上去獻殷勤,這回,可吃了鱉吧。


    幸災樂禍的一群人,因著懼怕林夫子的手段,鴉雀無聲,反而襯得林皎越發可憐巴巴,一群人沒個上前安慰的,小廝哼哼兩聲,皆四處竄逃,不敢招嚴苛夫子的眼。


    “皎皎,怎麽了,想要什麽,聽說繡房裏新上了許多新樣式的裙裳,你去隨便挑。”


    他聽了夫子的話,心下不讚同,卻又不能說什麽,眼巴巴的看著小姑娘破涕為笑,繞著夫子轉圈。


    這次,夫子不能再輕拿輕放,誰也不能讓他家寶貝掉眼淚,話挑明了說,他家要的是個能入贅的兒郎,以後官途運道皆光明無比,但是,不能納妾嫖妓,必須全心全意的愛著林皎。


    農村裏,多得是黃土朝天的漢子一輩子就守著一個媳婦,他們沒銀子啊,能聘的著個女人,生窩娃娃,這樣就很好。


    但有的也會像老頭那樣,吃夠了白菜,心裏就去惦記那朵嬌花,難免失去分寸,做出後悔莫及之事。


    他走了十幾裏的路,從一個村子到另一個村子,直至站到家門口,看著炊煙隨著大風忽卷來去,浮現出父親勞作辛勤的身影,母親愁白的鬢發,他,不該隻為了一己私欲,就棄養育他多年的父母不顧,老兩口老早就盼著他娶媳婦,抱孫子,享享天倫。


    可他呢,什麽都不做,享受著吃喝用度,卻還要一意孤行,非得要爬高山,真是自私至極。


    待他奮發圖強大業成,必定一鳴驚人,再去跪求恩師,他得有這個能力去保護父母,保護林皎,他才配,當一個男人。


    林皎好多天不曾見過書呆子,小姐妹們到了春季都忙著做飯幹活,沒人陪她玩,又想起書呆子的好來,悄無聲息的跑到人家門口,裝著大家閨秀的樣子,敲門。


    他父親已經痊愈,與母親下地幹活,給他留了飯菜在鍋裏,聽得敲門,以為是經常來切磋學問的同窗,藺正石。


    結果,一開門,眼睛看清站著的人兒時,立刻發懵。


    林皎今兒特地穿件豆綠的對襟羽紗衣裳,腰肢處掐的極緊,窄領子露出點白皙的皮膚,耀眼得很,貽眉氣指道,“怎麽這麽晚才開門?”


    就書呆子自己在家,真是好頑,出溜兒竄進去,像隻滑泥鰍,奔著敞門的那屋子去。


    屋中鋪著氈毯,雖比不得她家青石地磚幹淨,但還挺耐看的,這間地方不大,像是單獨辟出來的小書房,靠窗是一排書架,桌椅皆對著牆,她奇怪,“書呆子,你擺錯地方了,應該把桌子靠著窗戶,光線亮啊。”


    他站在門口,還在暗自感歎,他的小姑娘好像又長高了,臉蛋越來越圓,好想掐一下,看能不能嫩的出水,聽的她問,回神兒笑著答,“因為外邊的翠鳥總嘰喳的跳來跳去,會讓我分神。”


    哦,原來是這樣,林皎小嘴嘟起,“那,不怪小鳥,是你心思不定。”


    男子雋永的眉眼彎彎,唇邊牽出寵溺的笑意,“皎皎說的對。”


    “你管誰叫皎皎呢,閉嘴,你不能叫。”林皎被他這一抹笑給勾了魂,美人如斯,俊秀雅致,舉手投足的翩翩君子獨世而立的傲氣,與村裏其他男人皆不同,獨一無二的傲立雞群,要不是因著這張臉蛋俊兒,又怎麽能招蜂引蝶的讓小姐妹們都背地裏稀罕的不行,時常玩笑說能讓他深邃的雙眸深情瞧上一眼,就算是三天不吃飯都值得,可見他的魅力。


    他當時真是嘴上黏了漿糊,平日裏出口成章的人,偏就對著她語無倫次,“那,我叫你,林皎?”


    後知後覺的懊惱,他該說,我們之間不是好朋友了嗎,我叫你皎皎,你叫我名字,溫淮就行。


    再或者,可以說,我覺得皎皎很好聽啊,問她有何不妥?


    哪個都好過這句。


    林皎哼了聲沒說好不好,反而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剛寫的策論,表情高深莫測,半晌,他以為是全部看完,準備說點什麽感想之類的,結果,小姑娘手掌啪的拍腦袋上,清脆悅耳的一聲,他上身前傾,想一探究竟。


    “你這鬼畫符的,是什麽?”林皎其實覺得他寫的字很漂亮,她可是連爹爹臨的字帖,看著都迷糊的姑娘。


    “策論。”準備借給同窗,應付夫子檢查的。


    恩師的女兒,該是通透靈性,他從書案上拿起中庸,翻開一頁,問她,“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這句,可還有另外的釋義?”


    這章講述真誠與明理,二者相輔相成,互相作用。


    林皎毫不在意的擺手,“我不懂,頂頂煩這個呢。”


    他有點訝異,“你,不喜歡讀書?”


    多少女子想讀,卻讀不到,你如此接近,卻,不喜?


    “別廢話,我要去買點炒瓜子嗑著玩,你陪我去唄。”豆綠的裙擺晃悠,顯出一張驕縱的臉龐。


    他突然覺得自己不了解她,他愛的小姑娘,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無論什麽樣子,都敵不過自己的拳拳心意,他想親手,把最好的都獻給她,獻出他的所有。


    科試定在開春三月,考子們紛紛押題猜寶,他沒興趣參與,反而藺正石把所有銀子都押在他這個冷門頭上,母親陪同住到縣裏的客棧,這幾日也是睡不好覺,成日裏緊張兮兮,他倒輕鬆自在,一切了如指掌。


    經過七天的艱苦,很快,貼出告示,溫淮,穩居第一。


    在科試中,同樣名次前茅的還有藺正石,他為了躲避家中催親,就老是跑到他家閑聊,這日,為了慶祝,訂桌席麵,硬拉著他去,一群人酒半正酣,對著當今朝政各抒己見,聖上初初登基,必定需要新鮮血液,正是他們大展拳腳的好時機。


    第64章 陸拾肆章


    溫家出了科試第一名的秀才, 整個村莊都興奮沸騰, 尤其是有適齡女兒的人家,媒婆的鞋都快把他家的門檻踩爛,相對的,田歡被父母日日擠兌, 被兩個嫂子寒磣,嘲笑她丟西瓜揀芝麻,隻能生受, 暗自忍下。


    而他最近卻風光無限, 趁著去請教問題的機會,向林夫子再次表達自己的誠心,小小成績終於換得和顏悅色,態度軟和,但一切需要林皎同意才行, 女兒為大。


    他真的拿不太準, 小姑娘還沒定性子,最好玩耍,緊張的在盛放的桃花樹下來回踱步,小姑娘俏生生得立著,疑惑, “書呆子,幹嘛?”


    手心浸出汗水,直白問她,“桃之夭夭, 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皎皎,可願嫁與我?”


    等待的時間裏,他覺得自己都快失聰,煎熬中可算對麵的小姑娘噗呲展開笑顏,娓娓重複,“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書呆子,我願意。”


    無可否認,這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已經在她的心中紮下了根。


    隨後便是各種準備事宜,兩方皆是忙的不亦樂乎。


    有一日,藺正石瀟灑閑至,手拎酒壺,腳踩木屐,“你這窮鄉僻壤的地界還能跑出個汗血寶馬,真是怪哉。”


    “我家鄉山明水美,鍾靈毓秀,哪不值當個馬兒跑。”


    手腕翻轉,羊毫筆在宣紙上勾勒格轉,線條分明。


    “當初你課業就最好,畫也這般好,還讓不讓我等苟活了?”撩起袍子坐於椅中,抬手指著瀘水村的方向,再次強調,“剛才有輛特別奇怪的馬車駛去那個方向,才下過雨,道路泥濘,像我這個豪華馬車慢騰騰的行駛過,都留下很深的轍痕,那個是汗血寶馬啊,怎麽疾行,還能留下那麽淺的一道呢,太不合常理,車廂外表看著挺樸素,不像是貴人用的,到底,為何?”


    他這好友,就關心些奇葩的異事,凝神下筆,不理他自言自語。


    “嘿,你的小姑娘來了…”


    藺正石搖頭晃腦戲謔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們倆的婚期定於金秋,如今已不剩多少,前幾日剛見過,仍舊想念的甚,嘴角彎起噙著笑迎上去,“這麽會兒,都等不得?”


    刮下她的小鼻子,二人旁若無人的膩歪起來。


    自從那日求婚過後,感情突飛猛進,他好像每日都活在粉紅泡泡裏,幸福的忒不真實。


    一直旁觀的藺正石撇嘴,這呆子還真的被個小姑娘拿捏的如個麵團,罷了,人各有誌,他還是去探索一下新物什。


    這個新物什是什麽呢,是瀘水村外圍新蓋的莊子,一準兒的嬌客,聽說是枋洲的縣主,若是個傻不愣登的,勾搭上了,那不得前途無量?


    日日夜夜,時光流轉,到了溫家秀才娶妻這日,男女老少皆候在村頭,等著新娘子坐喜轎窈窈而來,嗩呐吹打,十裏紅妝,捧著蘋果的林皎剛才哭了一頓,不舍的拉著爹爹,她,後悔害怕,不想嫁了。


    恩師在瀘水村附近新建了兩間房,他父母已經住進去,和村裏的鄉親們處的也不錯,隻不過新婚還必須得進祠堂,這是規矩。


    酒席設的長且客人多,他酒量又實在差,多虧著藺正石,要不,腿軟的都進不去洞房。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可惜,即將迎接他的是,小姑娘奔潰的悔婚。


    還能有更悲催的事嗎,他使盡了渾身解數也沒能勸服小姑娘,她一直嚷嚷著回家,這兒不是她的家,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沒有安全感,生活在爹爹大樹的羽翼下。


    好不容易安撫住,等著明日上過香後,一起回家。


    大紅喜被之上,沒有絲毫的旖旎和你儂我儂,小姑娘趴著睡不穩當,還抽噎著,睫毛上淚珠還掛著,尤為可憐,已經十四整了,還沒個定性,他低頭嗅著自己喜服上的酒氣味,不敢起身去洗漱,眼神柔柔,一寸一寸流連著她的睡顏。


    他和心愛的小姑娘終於喜結連理,每日一起用飯,每日一起玩耍,每日一起居寢,不久後還會有個融合兩人骨血的子嗣,這一切,都太美好,他無法閉眼,就怕醒後是場夢,燭火溫吞燦燦,慢慢燃盡。


    清晨,秋風颯爽,他先端水給小姑娘洗漱後,又拿了箅子給她梳頭畫眉,熟稔的不像第一次,林皎即將見到爹爹,心情舒暢,笑話他道,“書呆子,手藝不錯,以後欽點你是本小姐禦用的了。”


    胡言亂語,“小心說話。”他狠她一句。


    “書呆子,你個膽小鬼。”說罷,微吐粉舌,扮成小狗汪汪兩聲。


    他心癢的厲害,俯身貼近,唇沿著她的鼻端向下,觸碰繾綣。


    “嗬嗬,癢,你身上,恩,一股鬆香味兒。”小姑娘被他弄的癢癢,怕的縮頭,指著他新換的錦袍說道。


    “喜歡?給你也熏熏?”拉著她站起身,整整衣襟,往祠堂去,邊還問,“皎皎,餓嗎?很快就好,回了再吃,待會兒跟著我做就行,我跪下你就跪,不用多說話。”


    林皎嗯啊的答應,腳步輕快,麵露輕鬆,不像是新嫁娘,反而像是來串門看熱鬧的。


    老兩口早就等著,行禮過後囑咐兩句,開祠堂拜祖宗,一番下來,林皎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手指杵著男子腰間,有氣無力的咂嘴,“溫哥哥,我餓了。”


    這一聲溫哥哥,真是暖煞了他的肺腑,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她,環望四周,看見幾個小孩子正打鬧,過去哈腰說幾句話,回來塞給她一塊糖,溫聲勸慰,“先甜甜嘴,一會兒咱就回。”


    林皎咬著糖塊,不吱聲,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到爹爹?


    他似知其所想,捏著她滑嫩的小手說道,“昨夜哭鼻子,羞不羞,等見著嶽父,得好生告狀。”


    “我才沒有,你別冤枉我。”她的聲大,引著母親回頭來瞧,忙護著她埋頭繼續。


    有驚無險的度過了一個早晨,林皎可算吃上口熱乎飯,母親做的手擀麵,上頭鋪了一層碎肉醬,香氣撲鼻,還有盤子金黃的椿芽炒雞蛋,催促他們趕快,別誤了時辰,風殘雲卷後,換身衣裳,啟程去瀘水村。


    林皎回了家,就像猛虎開閘,放瘋的野,小姐妹們都來瞅秀才新郎,好頓誇獎後,有個快嘴的突然提起去年冬天,她親眼看見溫秀才和田歡一起從木屋裏出來,衣衫不整的,像是,迎著林皎惡狠狠的眼神,慢慢說出口,像是宿了整夜。


    這一下,桶破馬蜂窩,她的夫婿,之前還訂過親事,這就是汙點,如今提起,她田歡就是仇敵,一山不容二虎,飛奔出去,氣勢洶洶問溫淮,“你和那個什麽歡,一起睡過?”


    他當時真是實誠的要命,木著解釋說,“她叫田歡,當時情況特殊,所以同宿在木屋中,並無越矩。”


    她才不管叫什麽歡呢,什麽越沒越矩呢,一起呆整夜,那時還是訂了親的關係,哼,大騙子,我要去問她。


    當時的林皎,是有著無人能敵的膽量和氣概,撇下一大堆的麻煩事,跑了。


    恩師見他要去追,示意小廝去,攔下他,無奈說道,“溫淮,不用管她,你現在說什麽都是錯,爹相信你,我們坐下,談談往後之事,你明年可還要參加鄉試?”


    如此這般,他沒去追,導致,餘生都處於後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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