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強和陳愛嫻一早都去上班了,看女兒睡得熟,沒有叫醒她。


    大抵是這一晚腦子裏想的事情太多,又受了驚嚇,霍免睡死後,做了個極其混亂的夢。


    夢的開始,她是一隻兔子,在青青草地上悠閑地吃著草。


    “呀!這裏有隻兔子!”忽然,一群猛獸發現了她。


    霍免迅速舍棄嘴裏的食物,拔腿就跑。


    一路越過森林,越過山泉,越過曠野,猛獸緊追不舍。


    她能感受到身後似箭的疾風,隨時它們都可能追上她,一口咬斷她的脖子。


    四隻短短的腿,逐漸地開始乏力。


    “兔子,好肥的兔子,抓兔子啊……”


    敵人鼓舞士氣的號角像收緊的網,聲聲催促著她。


    ——完蛋,她要死了,很快就要被抓住了吧……


    “嘻嘻,兔子呀!”


    愈烈的風聲即將追上她,落到耳邊的最後一句,卻變成了一個男孩的聲音。


    “你回頭看看我吧!”


    那嗓音和語調有種說不出的熟悉,讓她無端端地感受到安心,親近。


    霍免漸漸地止住腳步,回頭一望。


    “兔子,兔子。”


    雪一樣的男孩捧著小小的畫板,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一見她,他就笑彎了眼。


    粉妝玉砌的小臉,眼角掛著一顆好看的淚痣。


    他那麽的漂亮,光光是立在那兒,就能讓整個險象環生的肉食叢林都變得晴朗。


    “你是……”她忍不住被吸引,邁開步子,往他的方向靠近。


    “誒,兔子!”


    他驚呼一聲,抬起手裏的彩鉛,叫停了她:“你別動呀!我叫你看我,沒叫你過來,我的畫還沒有畫完啊!”


    霍免的嘴巴自己動起來。


    她的嗓音變尖變細,聽上去似是成了個年幼的孩子。


    語氣中帶著害羞與嗔怪,她說:“別畫啦,好奇怪的!老師叫我們交寫生,就是那種……畫風景的,你畫我幹嘛呀?”


    男孩沒有停下他的塗塗畫畫,臉上的笑甜蜜極了:“畫風景一點都不好玩。我的畫裏不僅有你,還有我啊,這是我們的結婚照!我們未來總要結婚的嘛!”


    “哼,結婚照怎麽這麽小的呀?”霍免嘟著嘴,不滿意他手中那個精雕細琢的尺寸。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男孩搖頭晃腦地教給她新知識:“我爸爸媽媽的結婚照,就是這麽小的,因為小的才方便放在錢包裏!”


    霍免不解:“為什麽要把照片放在錢包裏呢?”


    這個問題有點難,男孩思考了好一會兒,才想出問題的答案。


    “可能怕忘記對方長什麽樣了,所以要放在錢包裏,隨時能看一看?”


    看著他磨磨蹭蹭,一定還需要好久才能完成的畫像,霍免一拍胸脯,氣勢十足地說道:“那我不需要結婚照了,我不可能忘記你的!我會永遠記得尤諳的模樣啊!”


    “……尤、尤諳?”脫口而出的字眼,令她的聲音霎時恢複了原樣。


    霍免抬起頭,往男孩的臉蛋看去。


    握著畫板的人,瞬間變了樣。


    “兔子。”


    高大的男人跪倒在她麵前,臉上的表情泫然欲泣,左眼眼下的淚痣,悲傷得好似要滴出血來。


    “你相信我,我是尤諳。”


    他伸長雙臂,癡心地想要抱住她:“兔子,明早我們就走吧。”


    霍免退後一步,緊皺的眉頭中寫滿了困惑:“明、明早?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兔子……”


    她眼見著他們中間憑空出現一片沼澤。


    錯失留住她的機會,男人伸出的手卷進吃人的泥濘之中。


    “隻有你能救我了,你不會拋下我的,對吧?”


    黑色的池子裏伸出一雙雙手,扒住男人的身體,迫不及待地往下拽。


    他看著無動於衷的她,雙眼流下一行血淚,最後的神情看上去,既淒楚又哀怨。


    “兔子,你知道嗎?你不帶我走的話,我可能再也走不了了……”


    被陰森的畫麵嚇得一口氣沒喘上來,霍免猛地睜開眼睛,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這一覺睡到了下午。


    她的眼睛正對著緊閉的窗扉,金色的陽光從簾子後隱隱地透出。


    大汗淋漓的午後,夢境與現實重疊交錯,霍免的頭暈得不像話。


    視線往下,枕邊放著一隻被黑色膠帶修補完好的豬形存錢罐,上麵密密麻麻地寫著“尤諳”兩個字。


    存錢豬的兩隻眼睛上,用愛心形狀特意圈出來的——【存滿了,就qu尤諳】,鮮明地對準了她。


    霍免看著看著,感到不太舒服,抬手移開了它。


    因為她的動作,一張被壓著的泛黃紙條,從存錢罐下顯露了出來。


    ——是它!


    ——昨天洗完澡回來的路上,她看過的,隻是紙條裏麵的東西已經淡得難以辨識。


    可是……


    昨天,看過之後,自己不是……把它扔了嗎?


    霍免支起上半身,拿過紙條。


    在她展開它的前一刻,她忽然間想起了紙條的內容。


    ——那是尤諳畫的,她和尤諳的結婚照。


    要不是做夢夢見,都快忘記了啊,那段純真的回憶。


    霍免情不自禁,露出一個懷念的微笑。


    她的童年故事,一直進行到這裏,還算是溫馨感人。


    但當手裏的紙條完全展開……


    那副畫,回來了。


    對於尤諳,霍免感到非常的抱歉:她其實根本記不起來,他那時畫下的畫是什麽樣的。


    她不記得,一個七歲孩子,是否曾經擁有過如此細膩的筆觸。


    她不記得,自己是否對他高超的繪畫技巧進行讚揚。


    他是怎麽做到,將她的神情、線條、輪廓,畫得如此完美?


    他畫下的,是十六歲的她。


    和霍免每天從鏡子裏看到的臉,一模一樣。


    而新娘身旁的新郎,大部分的身子浸沒在蓄意虛化的陰影中。


    乍看之下,仿佛已被那團黑色吞噬。


    男人的手,緊握少女不放。


    西服上紮眼的深藍色,仿佛是一個……背包?


    背包!


    霍免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第15章 故友


    抱著雙腿,霍免坐在床邊的地板上。


    手中的紙條反複看了好幾遍,有個猜想漸漸變得清晰,細想之下,她愈發地確定是那樣的。


    它還在她的床底,僅僅是坐在離它很近的地方,她已能感受到那股怪異的涼意。


    此時他們之間隔著的,僅是一道床罩,霍免卻不再像昨天那樣害怕它。


    “窗簾是拉上的。”


    她開口說話,因為看不見對話的對象,有些自言自語的意味。


    “你不喜歡光對吧?”


    它沒有回應她。


    如此靜默了許久,霍免忍不住想:難道它已經不在了?


    於是她大著膽子,將床罩掀開了一點點,然後探頭往裏看去。


    細小的灰塵在空氣中飄揚,借助微弱的光線,她看到怪物躺在裏麵。


    他睡著了。


    黑色的長發鋪散開,雙唇不見血色,皮膚蒼白得令人心碎。


    長長的睫毛覆住安靜的眼眸,眼角一顆淚痣為他的側顏更添一份化不開的陰鬱。


    霍免本想著會見到麵容醜陋的惡鬼,在看見怪物的真容前,她握緊拳頭,給自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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