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遲佳掛了電話。


    愣了半晌。


    看著鏡子裏,僵著一張臉的自己突然笑了。


    卻不是寬慰,更不是輕鬆。


    而是她知道,向南星和商陸,怎麽可能還能和好如初?


    這倆人之間,可是隔著商陸姥爺的死。


    跨不過去的。


    *


    向南星都快吃完了,遲佳才回來。


    走的時候遲佳是火急火燎,回來時,卻是一步千金,看著都沉重。


    向南星正和蔣方卓聊著他送她的那束花,以及她和遲佳這段時間住酒店的事,醫院裏傳得有多玄乎,也因遲佳那一臉的飄零,中斷了話題。


    向南星還記得遲佳跑廁所就是因為被火鍋辣著了,直接把遲佳麵前冒著辣油星子的油碟,換成了一碗蹄花湯:“喝點湯緩緩。”


    遲佳悶頭喝湯不說話,就當自己這趟廁所來回,是真的拉虛脫了。


    未免桌上的氣氛被自己打攪,還催對麵倆人:“你們繼續聊,別管我。”


    向南星見遲佳臉色那樣,那還能想著聊天?


    “喝你的湯吧,別顧著熱場子了。”


    遲佳偏不。


    熱騰騰的火鍋,配一桌的安靜,反倒會讓她想到趙伯言的那番話,更要不得。


    遲佳寧願重新讓場子熱起來:“你倆剛說到什麽花來著?”


    遲佳剛回來時,也就偶然聽到這麽一句。


    蔣方卓也就接著說了下去:“向南星怪我給她送花,害她同事胡亂編排她。”


    遲佳也知道這事兒,一邊啃著蹄花湯裏的豬蹄子,一邊回嘴:“你送她roseonly,她同事能不編排她?這牌子,不是主打一生隻送一人嗎?還死貴。”


    曆來談笑風生的蔣方卓,被質問得忽一卡殼。


    之後才笑道:“我讓助理隨便去買的,我助理又不會替我心疼錢。”


    向南星其實早就猜到是這樣了,學長對所有人都足夠好,遲佳和學長接觸時間不長,才會這麽納悶。向南星見遲佳說著話還能豬蹄啃這麽幹淨:“緩過來了?”


    遲佳笑笑,又給自己盛了碗蹄花湯。


    向南星看看手表,時間還有富餘,正好:“那你吃完了咱就撤,我還得回去上班,你不也得去西區醫院國際部看看?”


    遲佳點頭:“你媽可給力了,我下午直接去國際部那邊,見護理部的科主任。”


    向媽的辦事效率向南星是領教過的,比向大夫那碗溫吞水給力不知多少倍,向南星舉著手裏的酸梅汁:“祝你,旗開得勝!”


    碰一碰遲佳手裏那碗蹄花湯,算是幹杯了。


    蔣方卓被向南星逗笑了。但也學著向南星,舉著手裏的茶盞,也去碰了碰遲佳的蹄花湯。


    向南星的杯裏,就剩一口酸梅汁。她一口飲盡。


    蔣方卓的杯裏,也是一口茶的量。他也一口飲盡。


    唯獨遲佳——


    她看看自己那滿滿一大碗蹄花湯。


    幹?還是不幹?


    三人各自看看,都笑了。


    是啊,有什麽還能比吃飽喝足更令人開心的呢?


    *


    忙碌的三天過後,眼看又要臨近周末,醫院卻從沒有一天歇的。


    遲佳的新工作有了眉目,有了可以和遲媽交涉的資本,終於不用再住酒店。


    向南星也就住回了宿舍。


    似乎一切都回到正軌,回到了向南星想要的按部就班。


    直到那似曾相識的聲音再度響起——


    請65號患者商陸,到中醫急診3診室就診。


    向南星正檢查著自己患者的肌肉拉傷部位,聽見外頭傳來的叫號聲,手上生生一頓。


    雖說她是內科的,但分到急診,基本內外、婦童的病都得看。


    向南星的患者需脫衣檢查,二診室的簾子拉得嚴嚴實實,她壓根看不見外頭走廊,被叫去三診室的患者,究竟是不是商陸……


    她上次開的那服藥,確實隻夠吃三天,她也對商陸說過,三天內還不好轉,得再來醫院。


    如今正好三天時間過去……


    可他怎麽還來看中醫?


    向南星屏氣凝息,忽略掉腦子裏的各種紛亂,專注於自己的患者。


    二診室外的簾子拉著倒也好,免得她分心——


    正這麽想著,二診室的簾子卻被人豁然拉開。


    *


    三診室的林大夫,拿著本病例走進來:“向大夫,這是三天前在你這兒看的麽?”


    林大夫身後還跟著個30歲左右的陌生男子。向南星見這二人朝她走來,疑惑地起了身:“怎麽了?”


    “這位先生來這兒複診,”林大夫拿病曆本點了點他身旁跟著的陌生男子,“但他和醫院建檔裏的照片對不上號。我看就診記錄裏,他三天前在咱這兒初診,是你給看的,所以我來問問。”


    陌生男子有些局促,低著頭沒說話。


    向南星看看他,並不記得自己三天前見過這人。這才接過林大夫手裏的病曆本。


    翻開一看,傻了。


    這不是三天前她給商陸寫的病例本?


    麵對兩道審問的目光,陌生男子隻能招了:“我隻是幫人來開個藥而已。我又不是故意要冒充誰的。”


    向南星緊著一張臉沒說話。


    三診室過來的林大夫,則是公事公辦的口吻:“這位先生,現在看病都實名製了,您那朋友不能自己來醫院開藥,直接寫份委托書給您,您一樣能來開藥。但是您拿著對方的身份證冒充……”


    “冒充”這詞用得有些重了,現在的醫生還是挺注重維護醫患關係的,林大夫也頓了頓,改口道:“總之,您不能這麽做。”


    林大夫把手裏捏著的身份證還給這位男子。


    身份證上的商陸,1989年出生,身份證的照片也是風光霽月,跑來冒充開藥的這位,明顯沒那麽年輕,長相也沒那麽明淨清新。


    怎麽可能蒙混過關?


    陌生男子很是不服:“那怎麽辦?人正主,高燒得床都下不了,怎麽來你們這兒開藥?”


    向南星原本正看著被林大夫還回去的那張身份證——


    確實是商陸的。


    這陌生男子一句高燒下不了床,向南星瞬間如遭雷殛,渾身一僵。


    林大夫倒是見怪不怪:“情況這麽嚴重,得打點滴,開中藥也不好使啊。”


    *


    向南星下了班,沒回宿舍。


    而是按照幫商陸代開藥的司機大哥給她的地址,去了馬甸橋那邊的公寓。


    當時司機大哥罵罵咧咧地從急診離開,向南星追了出去,正趕上司機大哥在給趙伯言打電話。


    向南星一聽司機大哥對電話那頭人尊稱“小趙總”,向南星就知道那是誰了。


    果然——


    商陸如今借住的,就是趙伯言的房子,趙伯言讀研那會兒買的房,離學校近,他為了能帶女朋友回家住,也就不住學校,改走讀。


    趙伯言最近怎麽不住這兒了,向南星也沒問他。


    顧不上去問。


    她到了1103,按門鈴,敲門,都沒人應,隻能用趙伯言告訴她的門禁密碼,解鎖進屋。


    冬天天黑得早,屋裏沒開燈,向南星基本上靠摸瞎,在牆上摸了半天沒摸著開關,索性打著手機閃光進屋。


    趙伯言說商陸雖然高燒,但他今天約了創投公司的談事情,未必會在家。商陸的個性他們都清楚,固執,非常固執,在家好好養病才不像他。


    可向南星還是來了。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來了能幹嘛。


    左手邊緊閉著門的,應該就是臥室吧——


    趙伯言剛搬到這兒住的頭一年,向南星這幫朋友來這兒蹭過飯,可那僅此一次的記憶,也不夠向南星摸清屋子裏的結構。


    猶豫著走過去,正準備拉開門——


    門卻被人突然反向拉開。


    向南星觸電般縮回手。


    她手機還開著閃光,屋裏被搖曳得光影憧憧,門又是無聲拉開的,著實嚇人。


    向南星還沒緩過這勁兒,眼前這道門已被徹底拉開。


    一個身影自屋裏走出,向南星下意識退到邊上。


    看這身形,修身挺拔——


    “商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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