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秦思虞愛竹是真的。


    這條小徑並不算太長,不過兩三分鍾的時間就走到了盡頭。


    出現在葉淩他們眼前的是幾座水鏡,水鏡掛在半空之中,潺潺的水流從上往下落,激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西風湊近中間那個水鏡,鏡子上的水流就像是被人用手給撥開了一樣,清晰的照映出他的模樣。


    “這個水鏡是不是類似於傳送陣之類的東西?”戚初陽問道,畢竟這裏已經沒有路了。


    西風摸了摸下巴道:“這難道不是明擺著的嗎?”


    戚初陽氣道:“你!”


    西風退後一步,不打算和戚初陽吵架,反而道:“這裏有四座水鏡,大家看哪座順眼就選哪座吧。”


    在場一共有九個人,也就是說進入水鏡是有先後順序的。


    無極門的兩人率先選了兩座。


    西風做出請的姿勢。


    和晨離開前看了葉淩一眼,對她道:“一切小心。”


    葉淩點頭:“你也是。”


    在無極門之後,作出選擇的是乾元宗,他們也分別選了兩座水鏡,文思遠和齊仲苒分開,戚初陽則是跟著齊仲苒。


    最後隻剩下了西風和淩霄宗的人。


    西風道:“你們先選吧。”


    葉淩選擇最右邊的那一座。


    越澤有些擔心道:“不和我一起嗎?”


    葉淩搖頭道:“師兄放心,千山真人既然允許我們進來,想必裏麵也沒有什麽太過危險之物。”


    越澤沉吟了半響:“那你一切小心。”


    西風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他一絲猶豫也沒有,直接做出了和葉淩一樣的選擇。


    水鏡裏出現了另外一個世界,就像是水簾洞一般,頭上是絢爛的星空,左右兩邊則是激流而下的瀑布,腳下踩著的石頭每一個的形狀都大不相同,充滿了意趣。


    葉淩拾級而上,水流聲漸漸的小了,她伸出手去,仿佛能摘下頭頂的閃亮著的星辰。


    恢弘的天空下,一座巨大的湖泊映入了葉淩的眼簾。


    這就是剛剛那兩處瀑布的源頭。


    葉淩腳下的路正通往湖泊的中心島,每當她向前踏出一步,精致小巧的睡蓮就會在她的身旁盛開。


    睡蓮依偎著古樸的青石,在葉淩走過之處蔓延。


    一輪彎月遙掛空中,清輝下,慵懶的蓮葉點綴著粼粼的湖水,微風裏帶著一股並不膩人的甜香味。


    葉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忍不住蹲下身子,捧起一朵睡蓮。


    她中學的時候曾經在一本書上讀到過,睡蓮是一種用於祭祀的花朵,被稱作“水中的女神”,意喻潔淨純真,是葉淩唯二喜歡的花朵之一。


    還有一種,就是柳城的木槿花。


    她看向湖邊,淡紫色的木槿像是一片片紫雲,微風過處,這些綢緞般的雲彩也會跟著搖曳。


    而在她的身後,西風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


    在水鏡外等著他的是齊仲苒,而他們眼前,是在雲霧籠罩著的絕壁。


    西風自然道:“看來就我們兩個人選了這個地方,真是倒黴。”


    齊仲苒也有些失望:“是啊,我們選錯水鏡了。”


    絕壁深不見底,不管是齊仲苒還是西風,都沒有跳下去試一試的勇氣。


    西風眼裏閃過一道異色,隨即又若無其事道:“不如我們找找怎麽能傳送出去吧,如果時間足夠的話,說不定還有重新再選一次的機會。”


    同一時間,葉淩已經走到了湖心島上,她的右手握著相思劍,睡蓮已經被她重新放回了湖中。


    湖心島上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竹海,煙波浩渺,夜色朦朧,這片竹海就像是靜靜沉睡著的一塊翡翠,一直往天的邊際延伸而去。


    風一起,這塊翡翠如同活了過來,沙沙的聲響打破靜謐的夜,像是深藍色的湖泊之上,懸掛起了一汪碧綠的海洋。


    葉淩已經許久沒有駐足欣賞美景的心情了,這一刻卻不自覺的停了下來。


    過了半響,她才回過神來,繼續往前走。


    竹林仿若摩西分海一般,讓出了一條小徑來。


    每當她路過之時,小徑旁邊茂密挺直的竹就會輕輕地彎下腰來,搖響碧翠的竹葉。


    葉淩早已經忘了,她選擇這裏本是為了追趕齊仲苒的。


    聞著清新的草木香,她心中隻剩下一片寧靜。


    竹海的盡頭是一座小屋。


    葉淩微微一怔,快步走上前去,推開了門。


    門裏有一方竹榻,竹榻對麵擺著一架古琴,古琴旁的牆上掛著幾幅字畫,開著的窗戶下是熟悉的書桌,書桌的中間擺著一本薄薄的書,一枚已經發黃的竹葉從書中探出了半邊身子。


    “這裏是?!”葉淩一驚。


    這裏不就是秦思虞曾經帶著她來過的小屋?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了那幾幅懸掛著的字畫上,畫上畫著的已經不僅僅是屋外的竹林,還多了一個女子的背影。


    四幅畫,畫盡了屋前的春夏秋冬。


    第一幅畫畫的是一個盛夏,曜日剛剛從天邊升起,璀璨的光灑在翠綠的竹海上。


    一個長發及腰的紅衣女子手持一把長劍,好像正要回頭,堪堪露出了一看不清容貌的側臉。


    女子的身影遠不如她身後的竹林那般濃墨重彩。


    但明明隻有寥寥數筆,卻是這幅畫裏唯一的中心。


    就像是,就像是這幅畫本就隻是為了畫她。


    那些猶豫的筆觸,每一筆都像是花盡了作畫人的力氣。


    葉淩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抬起手慢慢撫上了那幅畫。


    “這個人……”


    突如其來的苦澀的滋味瞬間從舌尖蔓延到了心裏。


    葉淩怔怔地看著那片竹海,耳邊仿佛聽到一個清朗溫柔的聲音在喚她。


    “淩兒。”


    她猛地轉過頭去。


    有那麽一刹那,她竟然和那畫中的女子重合在了一起。


    空空蕩蕩的房間裏,什麽人都沒有。


    竹榻已涼,古琴早也沒有人彈起。


    屋裏死寂得如同那早已冰冷的香爐。


    葉淩喉間一酸,一滴淚從眼角落了下來。


    她抬起手,擦掉了那滴淚。


    她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


    這不是應該屬於她的情緒。


    她沒有哭的理由。


    葉淩重新把目光放在了畫上,畫裏的女人,應該也是有人在喚她,她才會回頭的吧?


    隻是不知道她回過頭去,能不能看見喚她的那個人。


    剛剛那股酸澀的情緒,是不是就是這幅畫的記憶?


    或許在數萬年前,也有人曾經站在這裏,在月華如練的時候,抬起手來撫弄著這幅畫。


    葉淩幾乎壓製不住心中的酸澀,她努力的把目光移開,不再看那四副畫。


    走到書桌旁,她翻開了那本看了一半的書。


    泛黃的竹葉一瞬間化作了星星點點的光芒,消失了。


    而書頁上隻寫著兩句話。


    “以竹為盟,盼歲歲年年,終是生離死別。”


    “當為情死,不當為情怨,但此身已為情有,又何忍死?”


    葉淩喃喃道:“生在情中,所以不忍死去嗎?”


    她一摸臉頰,淚水冰涼的如同今夜的月光。


    她驚慌的關上書,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小屋。


    這不是屬於她的情緒。


    她不應該哭。


    她拿出相思劍,無措得在地上狠狠一劃。


    這一刻,她吞咽下去的苦澀突然在體內轟的燃燒起來,回過神來時,已經是耀日初升。


    眼前的竹海在晨光中起伏著,風裏傳來盛夏的氣息。


    一個清朗的聲音在她身後喚道:“葉淩?”


    她回過頭去。


    秦思虞正注視著她。


    這一眼,就是萬年。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淚點低,已經寫哭了。


    那個書頁上的兩句話,是我看了小窗幽記之後改的,大家也可以看看,原話是“當為情死,不當為情怨。明乎情者,原可死而不可怨者也。雖然,既雲情矣,此身已為情有,又何忍死耶?然不死終不透徹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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