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說多謝你照顧我,讓我再給你帶一瓶,還說吃完了以後她再給你製。”阿離笑意盈盈地將小瓶遞給十九。


    那小瓶隻得一指長短,瓶口塞了軟木,十九接過後輕輕拔出軟木塞,立時一股帶著微辣的藥香溢出,跟先前阿離給自己的那瓶藥丸一般無二。


    自阿離母親知道自己日日準備了清水吃食在後山給阿離後,便讓阿離帶了小瓶藥丸給他讓他服用,說是吃了可以強身健體。


    而他才吃了幾次就覺得身體確是強健了許多。


    雖然藥丸苦中帶辣,但自從他吃過這藥丸以後,竟覺自己再沒有怕冷過,體內尤其是胸腹處時時發熱,便是在滴水成冰的寒冬臘月裏,他泡在別人都不敢碰的刺骨潭水中清洗後院所用的物具也從沒生過病,而前幾日那老管家給他們這幫少年探脈檢查身體,查到他時還“噫”了一聲,一雙老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一會,臉上表情疑惑不已,應該也是驚訝他的身體變得強健許多吧,但後來那老管家也並未因他身體好而將他挑中送進內院,反而是挑了比他瘦小許多的十三進去,當時他想這樣也好,隻要能時常見到阿離,就算每日都要做挑水打柴養牛放羊的粗活,他也是極樂意的。


    “多謝...”十九將軟木塞回後低聲向阿離道謝,然後小心翼翼的將瓶子收起。


    一想著這藥是阿離母親親手為自己所製,他耳根都有些微熱起來。


    小阿離哪裏知道少年心中的這些彎彎道道,此刻大青樹下涼風習習,她又剛飽了肚,一陣困意襲來,朝十九擺擺手表示不用謝後,她小小的打了個哈欠,含糊嘟囔著讓十九幫她看著時辰一會叫她,便像往常一樣,就這樣蜷在草地上睡著了。


    見她睡熟,少年也不敢吵她,隻安靜端坐於一旁,溫柔無比的看著她如畫的小臉,眉眼間盡是暖暖笑意。


    青山碧崖,翠林如染。


    遠處草地上幾隻肥羊咩咩叫喚,山風徐徐吹送,綠葉繁茂的樹冠下,端坐的少年和熟睡的女孩已變成了這美景中的一景。


    這樣美好的畫麵,讓神遊夢境的葉航忍不住微笑起來,此刻他好像正處在大青樹的樹葉之中,正透過片片綠葉看著樹下如畫般的兩個人。


    他很想再靠近一些,很想伸手去撚開小阿離臉上那根細柔的發絲,但不知為什麽,他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很沉重,手怎麽抬也抬不起來。


    他十分疑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


    然後他便‘啊!’低叫了一聲!


    原來他由腿自那手臂竟正被一條滑膩的花斑大蛇死死纏住,那大蛇的頭正吐著信子劃過他頸邊,在他皮膚上留下一道黏膩無比的痕跡,無數細碎的綠葉間,一雙通紅的幽暗蛇眼正死死盯著他,似隨時準備向他撲咬過來!


    ——————————————————————————————————————————


    “啊!”葉航低叫一聲從夢中驚醒,額角全是冷汗!


    睜眼隻見房裏一片昏暗,先前明明沒有關掉的壁燈不知什麽時候被人熄掉了,昏昏沉沉間他粗喘著想要伸手去開燈,卻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他的手臂似正被人摟住,一個柔軟光裸的身子正埋在他的胸口,腰身軟軟地貼在他的小腹上,空氣中蕩著一股甜膩馨香,肌膚相觸間,誘惑滑膩得讓人血脈僨張!


    葉航渾身一震,立刻抽手要去開燈,卻不小心碰到一處綿軟,對方頓時發出一聲嬌羞呻-吟。


    而這聲音,卻讓葉航酒後抽痛的大腦瞬間閃過清明,再顧不得其它,隻用力將伏在自己胸口的女人掀開,然後伸手用力拍向床頭開關!


    “啪!”的一聲,他一掌拍開了整排開關,屋內光線頓時大亮!


    “呀!”突來的刺目燈光讓被掀至一旁的劉楚楚低叫一聲閉緊了雙目,睫毛卻閃著夢幻般的餘顫,修長大腿在薄被間半掩半露,甚至胸前還隱約突露著一側圓潤的胸乳。


    葉航簡直是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臉色也很快由白轉青!


    “葉航哥......”劉楚楚慢慢張眼,也不敢看他,隻咬著嘴唇低喚了一聲,語氣中盡是不知所措。


    葉航一言不發,隻鐵青著臉翻身而起,飛快拿過放在一旁椅凳上還帶著酒氣的衣物迅速穿戴了起來,方才被撩撥而起的身體也很快平息了下去。


    這種事,大部分的男人會當做天上掉下來的豔福,不要白不要,但也有那麽一少部分的男人不太喜歡,很不幸,葉航剛好是第二種。


    而他不但不太喜歡,還覺得很惡心,比有人逼他吞了一大把的綠頭蒼蠅還要惡心,幸好還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不然他殺了對方的心都有了。


    劉楚楚見他麵無表情幾下就穿好了衣褲,開始有些慌亂起來,正要坐起身,又見他朝著自己靠近,頓時心中驚喜,麵上飛起紅暈,忍不住含羞帶怯的閉上了眼......


    “讓開。”葉航忍住心頭怒火低斥一句。


    劉楚楚聽著聲音不對,有些疑惑的睜開眼,卻剛好看見葉航一雙黑得發沉的俊眸裏閃過的厭惡之色,一顆心頓時如墜冰寒深淵,方才還嫣紅一片的漂亮臉蛋一下子就變成了慘白!


    見她不動,葉航眼中厭惡之色更甚,皺眉伸手隔著被子將她發顫的身子往旁邊推了一下,另一隻手飛快伸到枕頭下摸出阿離所送的那個紙符。


    將紙符小心放進口袋後,他看也不看床頭抱著被子呆若木雞的劉楚楚,直身拎起自己的行李包,轉身離開。


    “葉航哥...葉航哥......”劉楚楚望著他的背影哀哀地哭了起來,燈光下,她滴落的淚水分外晶瑩,由小到大,她從未哭得那麽悲傷,那麽絕望過。


    可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墜地,也換不來大步離開的冷漠男子的半點憐惜,甚至連追問一句“我究竟是哪裏不夠好”的機會都不給她。


    房門被“砰!”的一聲摔關上,她的心也似乎被摔成了碎片。


    這麽涼的天,她的心卻比這天還要涼。


    那麽多年的魂牽夢縈,那麽多年的相思愛慕,那麽多年的纏綿等待,本以為是種苦澀,現在回想起來——


    竟都已算是甜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晚了點~~~寫得比較匆忙,一會要是看到提示更新勿理,定是我改錯字哈


    感謝清淺妙妙苡織你們幾個的地雷,謝謝!麽麽噠~~~


    ☆、農婦


    冷著臉走出酒店後,葉航強忍著腦中陣陣的抽痛和胸口那股說不出又泄不掉的煩悶憋氣,連夜離開了市區。


    趕到小村時,天還沒有亮,隻天際露有一絲微光,整個村莊安靜得仿佛也在沉睡,葉航沿著田間小路朝山腳小院走去,沿路小溪間有潺潺的流水聲,草叢中偶爾傳來幾聲蟲叫和蛙鳴,經過農戶院門外時,還能聽到裏麵豬的鼾聲,而這些細細碎碎的聲音,卻更顯得這處的靜謐和安然,原本腦袋一直嗡嗡作響的葉航走著走著便覺得心中鬱氣被散去許多。


    剛起床的老伯打開院門看見葉航時楞了一下,半響才想起他是誰,葉航微笑著跟老人家打了招呼以後便輕手輕腳地上了二樓。


    走到最邊那間屋子門口,他輕輕放下了手中的包,然後無聲無息的靠牆坐下,閉上眼竟就準備這樣睡去了。


    “嘎吱——”一聲,古舊木門突然自行打開,一道清柔聲音傳來——


    “進來罷。”


    **********


    屋裏隻亮了一盞小燈,原本睡在床榻上的阿離已擁被坐起,昏暗的燈光照在柔軟的被褥上,也照在了她清瘦的身子上。


    她穿著一件淺色的棉質罩衫,白日裏總是紮上的長發此刻柔順如瀑般披泄在她身後,昏黃光線下,她搭在棉被上的小手纖柔白皙得好似初冬的第一捧霜雪,她的人,在這黃暖的燈光下也似被染上了一層柔色,不用看清模樣,已讓人覺得這女孩婉轉得好像一朵雨後飄在水麵上的柔花。


    而她的臉上,幾天前還讓人驚悚不已半枯半嫩的臉頰如今已恢複了原樣,再不見半點蒼老痕跡,一眼望去,隻見黑發相襯之下,玉靨如雪,唇色如蜜,清麗婉容,仿佛畫中之人,美到了極點。


    不再是清冽模樣的阿離讓葉航隻看了一眼便呆住了,他站在門口,傻傻問道,“阿離,你的傷...好了?”


    阿離伸出細白手指撫過自己臉頰,朝他淺淺一笑,“嗯。”


    這幾日內傷漸愈,半邊蒼老容顏也慢慢恢複了原樣,她雖不甚在意自己容貌,但先前那張臉不能露於人前,極不方便,現在倒是不用再包住頭臉了。


    柔光下她這麽淺淺一笑,門口的葉航卻覺得呼吸一窒,差點喘不過氣來,一顆心似有千軍萬馬踏過,擂鼓似的轟隆作響以致有悶痛之感,腦中隻有一個聲音在喊,


    阿離,阿離。


    見他呆立門口一動不動,阿離輕聲開口,“你怎麽不進來?”


    葉航驚醒,正要進屋,卻聞到熟悉的淡淡冷香,忽的想起先前之事,頓時懊惱,後悔,煩悶,厭惡齊至,隻覺得被劉楚楚碰觸過的身體各處盡起黏膩之感,極不舒服。


    因不願意帶著這樣的味道進屋,他朝阿離低聲說了一句,“我馬上回來。”然後便以最快的速度下到後院,直接用大水缸中的冷水從頭到腳將自己衝洗了一遍。


    冰涼刺骨的冷水迎頭迎麵的澆下來,半裸精赤的身體被激出熱氣,皮膚刺癢無比,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衝掉他胸口頸間處處曖昧的痕跡。


    待重新換了一身幹淨衣服,他才走進了那間溫暖得讓他心生靜謐的小屋。


    看著席地半跪在自己床邊,將頭伏在她手間,似乎滿身都是疲憊的葉航,阿離眼中閃過一絲溫柔憐意。


    她沒問他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這個時候趕過來,也沒問他剛才為何那般著急的要先下樓用涼水洗浴,隻是用手輕輕撫摩著他還微濕的黑發,輕聲道,“睡一會吧。”


    聽著她的輕柔話語,聞著她身上清新無比的淡香,葉航心中煩悶之意忽的一掃而空,眉間也不再時時抽痛,倦意如潮水般洶湧襲來。


    他低低“嗯”了一聲,閉上眼,就這樣抓著她的手蜷在床褥一側的地上,不一會,就安靜無比的睡著了。


    **********


    這一覺醒來已到了午後。


    半開的窗外正有涼風徐徐送入,屋外天清氣朗,遠處模糊的聲響讓時間仿佛變得悠閑從容,葉航慢慢睜開眼,發現自己腦後不知什麽時候被放了柔軟枕頭,身上也蓋了溫暖被衾,一旁阿離的床鋪上空空落落,而她的人並不在屋內。


    被褥裏暖意融融,還帶著一股清淡的香氣,葉航舍不得離開,但又極想見到阿離,終於還是起身收拾好一切,推開嘎吱作響的房門走出了房間。


    阿離並未走遠,她正站在二樓欄杆處舉目遠眺那一片連綿不斷的灰蒙山脈,手中輕輕轉動著那串黑中帶紅色澤詭異的珠串,黑貓正趴在她腳邊眯著眼打盹,聽見葉航開門出來,阿離唇角微微翹起,停下指間動作,側頭朝他看去。


    “阿離。”一見著她,葉航便渾身上下包括每根頭發絲都充滿了歡喜之意,所有的沮喪鬱悶似乎都已離他遠去,他笑著快步走到阿離身邊,和她一起並肩而立。


    “這珠串”他低頭看向阿離蒼白手上的深色珠串,眼中盡是不知該不該問的好奇,他記得先前在醫院被收掉的紅衣小鬼已被阿離煉製成了其中一顆,竹林中那女鬼也自行鑽進了阿離的小鼎裏麵......難道,這一整串的珠子,每一顆,都是阿離收掉的一個陰魂?


    阿離為什麽要將這些收掉的陰魂煉製成珠?還時時戴在手腕上?這珠串日日夜夜繞在她腕間,相當於無數個至陰的鬼魂圍繞在她身邊,難怪她身子從來都是冰涼無溫,麵色也蒼白得不似正常人......


    可是這樣,對她...會不會......?


    仿佛知曉葉航心中所想,阿離微微一笑,開口道,


    “無礙,有珠串在我的生氣便不會外泄,陰家難尋我行蹤,且它們都是自願歸附與我,若有違誓便是魂飛魄散,待我取完我娘的殘骨與我爹合葬後,我會一一助它們轉世投胎,我一身寒涼,其實與這珠串無太大關係,而是因為......”阿離頓住,唇角笑意漸漸隱去,


    “我...是陰家百年難出的‘泣淚陰童’,體質天生寒涼......”


    “泣淚陰童?”葉航訝異看她,並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阿離輕歎一口氣,抬頭看向遠處大山,好一會才輕聲開口跟他解釋。


    原來,陰家世代修煉禁術,技法家傳師授,但陰家咒術也分三六九等,並不是每一個族人都有資格修習頂級秘法,大部分陰氏族人隻能修習一些普通咒術。


    每當族中有子嗣誕生,陰氏最年長的幾位老人便會收集族中所養色澤七彩的蠶絲,幾人親自紡紗,再以紗織布,做成布兜給那孩子戴上,孩子滿月後,滿是孩子口水的布兜便會被收回,放在槐木製成的木盒之中,置於山中至陰之處。


    七天後,那布兜上若顯出斑斑淚痕狀,則被認為是“鬼泣”所致,意思是,“鬼聞之其味而哭”。


    這樣的孩兒便是陰家的泣淚陰童,體質陰寒,天生便有股奇異力量,鬼怪陰魂見了都會害怕,修習咒術的天分也奇高,通幽,控靈,收鬼,奪魄......這些秘法稍加修煉便可入門,直到修習陰家最險惡的密宗之法。


    陰家本就子嗣不豐,這樣的孩子更是百年難出,而阿離,恰恰就是其中一個。


    “其實,陰家故老相傳,還有一種陰童更甚於泣淚,那便是‘泣血陰童’”阿離眉頭輕蹙道。


    “若那布兜上出現的是斑斑紅點,便意味著‘大凶者鬼泣於血’,這樣的陰童才是最適合陰家頂級禁術的修煉,因為,泣血陰童天生性格陰惡,可以抵禦修煉時出現的最陰森可怕的黑暗,也不懼凶法反噬,這樣的孩子,人性泯滅,與其說是人,其實......已經與鬼獸無異了,那陰薊......上次我煉製陰珠時不慎被他尋到,以他的年紀,竟有那般身手,隻怕,他就是一個泣血陰童...”


    “但他還是凡人肉身一個,也會傷,也會死,不是嗎?”一直認真聆聽的葉航微微一笑,不以為懼。


    再是身懷奇門異術又如何?他也不過是個人而已。


    陰家人這麽想抓到阿離,想得到長生之術,不就是因為他們也是人,也會怕死?


    既然都是人,他又有什麽不敢與之相鬥的?


    葉航身形俊挺,五官清俊而英朗,說這話時他的語氣堅定而且溫和,給人一種正直,有力之感,仿佛隻要他在,便會負起一切重責,讓人不由自主便心生信賴之意。


    阿離眼中閃過暖意,唇角也再次翹起,“嗯,你說得極是。”


    葉航伸手去牽她,想了一想,問,“阿離,你真的可以長生,是嗎?”


    阿離靜默一下,輕輕點頭,黑眸幽深無比地看向他,以為他是想問如何能得長生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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