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底連震不絕,大地之威人力不可抗,倚壁而建規模宏偉的宮室和台觀逐漸開始坍倒,瓊枝玉葉鑲成的假樹假花紛紛碎裂散落一地,引地水而行的玲瓏細流猛然迸噴成飛瀑,煙塵黑灰鋪天蓋地漫開來,層層而下的石板街已是半毀,兩旁柱燈一根接著一根倒下,燈火扁芒忽明忽滅,卻有那淒苦陰森的低吟聲如泣又如訴,圍著燈盤旋繚繞久久不絕,被葉航抱著沿路掠過的阿離聞聲不忍,合掌中指無名交叉拇食尾三指應合,口中低喃解縛之咒,隻見兩人一貓所過之處,燈柱上的人皮燈內都明光一閃,嗚咽聲也隨之消失。


    隻是阿離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青白,白的臉,黑的衣,加上唇角未幹的血漬,紅血白膚,色澤分外分明。


    片刻後葉航掠落到了底層欲往來時方向奔去,阿離心中焦急無限,抬眼自濛濛雨霧中按陰家地宅方位列序找到煉房所在之地,按住他胸口的手微微一動引著他轉向那處,葉航急停,恐怖駭人的臉上獠牙微顫,空茫血眸中無知無覺,卻瞬時感覺到了她的所思,轉而向陰家煉房的方位掠去。


    懷中少女姓什名什他已有些模糊,可不知為何,腦中卻總有一個念頭——


    她想走就走,要停便停,但他要護她安寧,要帶她出去。


    若能不死,他隻想與她一起,生生世世一起,誰也不能來拆散。


    為此,他會遇神殺神,遇魔斬魔,毀天滅地,也在所不惜。


    地晃漸平,隆隆聲卻依然不絕於耳,陰家宅群於地底固山壁而建,多石少木,這一場地殼之震來得突然,又有葉航奇襲,陰家根本來不及施法,是以屋群損毀頗大,一路掠過兩旁石屋中梁椽柱幾乎都有錯位斷裂,無數屋牆倒塌,石板街處處可見裂縫,不時有搖搖欲倒的屋櫞梁簷發出嘎嘎響聲然後砸落地麵,不久前還是巍峨堂皇的連綿宅群,這會已是麵目全非,地底洞壑中雨霧從半空中撒落下來越灑越大,淒寒冰冷,打得人臉上直發僵衣物也很快便被濕透,葉航帶著阿離在殘垣斷壁間掠落,被雨水一澆,身上無數處傷口流出的鮮血化作血水滴滴落下,阿離素白手掌盡被染紅。


    待趕到陰家煉房所在之處,隻見建於旋轉環梯之上的石屋已是完全坍塌,旋梯斷層殘破,往下的通道幾乎都被石塊埋沒,這會餘震未消,四壁還有震顫,隨時可見碎石跌落,阿離迅速將指尖放入口中咬出鮮血,喚過黑貓將之彈入它口中,瞬間,黑貓顯出實體。


    “速去速回。”阿離急道,黑貓喵嗚一聲,閃電般躍下斷裂旋梯自石塊縫隙間竄入煉房通道!


    望了望底下陰黯濕灑的煉房入口,阿離垂目調息,貼在葉航胸口的手依舊一點一點的輸入真氣以控製血咒壓製暴脹的血氣和經脈,她不動,葉航也靜立不動,紛飛細雨中,立在斷石之上的他仿佛可以就此等待千年萬年。


    不多久黑貓返出,喵嗚厲叫,阿離倏地抬眼。


    “怎會....”見黑貓並未帶回葉航心髒,她玉琢般清亮的眼中忽地流下兩行清淚。


    葉航心髒被引過天火,陰家人定不會放過可讓他們改天換命的至寶,就算煉房坍塌,黑貓可挖石刨壁,便隻是找回一丁半點她也能借那天火施法保住葉航性命,掐指一算,無論如何煉製也要過了今夜子時方可,如今時辰剛過,心髒卻不在煉房,難道是被陰家用作他途,亦或已被損毀?


    掌下漸有青筋凸起,僅是輕觸,都能感覺到那經脈中正劇烈變化且膨脹的血流,這時乖乖靜立的葉航忽然顴骨猙動,獠牙大張,口中幾乎是決堤而崩般噴出了一口鮮血!


    阿離望著噴在自己衣襟上的血,抬手撫向他青筋蠕動欲爆未爆血色猙獰的臉,眼中的哀傷幾乎碰一碰就會碎——


    尋不到心髒,她也救不了葉航。


    “前世你因我慘遭橫死,今生又要因我魂飛魄散屍骨無存,十九哥,阿離欠你的情隻怕是還不清了。”


    “你莫怕,阿離陪你,黃泉紅塵,生生死死,我們都一起。”她低聲道。


    為免葉航爆體後那劇毒蛇蠱荼毒生靈,她手指結印劃出結界將兩人一齊包住,然後伸臂攬住葉航長滿鱗皮的粗大脖頸,麵頰輕輕貼上他冰冷可怖的臉。


    葉航似極歡喜,血眸微閉,摟住她的雙臂都在輕顫。


    餘震未完,亂地還有顛簸,石灰瓦塵被落雨澆沒,舉目望去遍地盡是破碎屋瓦的幽暗空間淒寒苦冷,落雨淅瀝,遠處依稀還有未熄的火光和未死絕的怪人的嘶吼,阿離靜靜靠貼著葉航,神色柔婉,等待終了的那一刻。


    “阿離姑娘?是阿離姑娘嗎?....你在哪邊.....”忽地,兩人後方傳來嘶啞呼聲,一顆照明彈自那處升起,在這浩大的地底空間中劃出了長長的拋物線。


    呼聲熟悉,阿離渾身一震,念頭剛起,葉航已隨她心意朝那處掠去。


    ......


    落下去是三人,爬出來卻變成了四個,老勇幾人怎麽也沒想到他們掉入的巨大地縫下剛好就是陰家煉房,在跟那些活死人廝殺時,竟誤打誤撞的尋到了放有葉航心髒的密室,密室並沒有被地震破壞多少,可不知怎麽的那封條卻突然萎靡,雷玲兒很快便將之解除,在裏麵,幾人看到了渾身赤-裸,因陰薊重傷所下的禁錮失效,渾渾噩噩爬到隔壁煉房,在打翻的爐鼎邊為護住葉航心髒而被一地炭火燙得處處皮焦肉爛的劉楚楚。


    再下來的事已不用贅述,餘震連連,幾人連跌帶撞地尋找出路,期間王大頭為救媳婦被石塊擊中腿骨斷掉,老勇也在地麵搖晃不定時為護住劉楚楚頭部被砸流得滿臉是血,幾人帶著劉楚楚艱難無比地尋到一處地縫剛剛爬出,便發現從密室裏帶出的阿離隨身的那根紅線突然顫動起來,串珠也同時閃出了微光!


    待到阿離和葉航掠至,紅線珠串已嗖一聲自動飛向了阿離手中,一刻千鈞,雷玲兒顧不得自己滿頭滿臉的塵土隻立刻將裝有葉航心髒的銀蠶口袋捧上,袋口打開,裏麵金色心髒驟放金芒,阿離望著渾身處處灼焦傷痕累累的幾人,終於忍不住淚盈滿眶。


    已不及跟幾人說任何話,阿離身形一晃便自葉航懷中掠出然後將銀袋取過。


    懷中人一脫出,葉航便像給抽去了魂魄如飛鳥無枝可棲無可適從,青臉獠牙立刻猙獰扭曲渾身上下發出極強煞氣身形欲動就要朝有生息的老勇幾人撲去!但他一動渾身血液瞬間沸騰而起筋骨皮膚血肉立時就要爆裂!幸而頃刻間阿離又如煙般回到他身邊,一邊劃破皓腕以自己的血為引將他體內血咒喚出,一邊口唇疾動施出秘法,心髒落入她掌心瞬間,四周昏暗空間突然驟現一泓金芒,望著葉航空洞血眼,她輕聲開口,“十九哥莫怕,阿離在此。”


    葉航額角半張的鱗片瞬間平下,依她所思,盤膝坐下不再動彈,阿離半跪於他身前施力引血咒護在心髒四周,含淚而笑,“你一身筋骨原本就是我娘用三蛇蠱毒所製的藥丸幫你調理而成,蛇蠱與你相契是以能堅持到現在,隻要心髒放回,有阿離的血咒護身,你定會無事。”


    然後她手腕一震,托著心髒的手朝葉航胸口處用力插-入!


    被驅開的老勇幾人隻看到昏暗中金芒一閃,阿離的手已沒入葉航胸口,隨即葉航全身有柔光浮現,血咒環繞其人。


    “老大有救了...”滿臉雨水的王大頭瞠大雙目,幾乎忘了自己腿上劇痛,扶著他的雷玲兒也直看得目不轉睛——


    陰家秘術,可不是什麽時候都有得看的啊。


    “噓..”老勇伸手止住王大頭出聲,他身旁,裹著一件黑色長袍的劉楚楚呆呆的看著形容恐怖已非人身的葉航,空洞大眼無知無覺的淌下淚水。


    透過茫茫雨霧,幾人看見葉航身形已開始變化,血腥獠牙在回縮,無數暴突青筋慢慢在平複,泛著紫光的鱗片一點點消失,隨著血咒在他粗糲皮膚下的經脈遊走衝撞,一道道皮開肉綻的可怖傷痕,也都開始自行愈合,長出嫩紅新肉,胸口處更是驚人,三蛇為金芒所吸,化為血水,點點滴滴盡滲入心房四周的血管脈絡......


    待金色柔光散去,血咒隱入葉航後背,他已恢複了原來的模樣,英眉挺鼻,俊美無雙,隻是雙目依然緊閉,不言不動,垂著首的阿離似極疲憊,瘦弱肩頭都微微顫動,抬起臉看向幾人時,臉色蒼白得令人心悸,那容姿依然清麗難言,雷玲兒卻忍不住“咦”了一聲。


    女子對於別的女子容貌看得尤其仔細,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阿離“仿佛”老了好幾歲。


    苗寨初見時也不過就是十六七歲的樣子,這會看去,卻有二十來歲的模樣了,而且剛才一晃眼間,她分明看到,阿離皙白的十指指甲在神奇漸長。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這章完結然後寫一章番外就可以結束,不過現在看來估計還得加多一章了,因要帶孩子外出做複查,還要回老家一趟把老父接來身邊照顧,所以這章隻能先寫到一半,等我回來繼續寫,大約月底。


    ☆、世間無奈


    阿離朝雷玲兒疲憊一笑,轉而向老勇和王大頭道:“他氣血方通,得歇一歇。”隨即,目光看向老勇身側的劉楚楚。


    劉楚楚燒傷嚴重,除雙手外身上還有多處焦爛燎泡,破皮處一動便滲出血水,白皙肌膚上更是擦傷無數,被陰薊禁錮多日,她已清瘦得有些脫形,皮膚顯出不正常的蒼白,一頭烏發也略有枯澀,雙目無神,渾渾噩噩,如無魂魄,明明攝魂術已失效,她卻還是癡傻,隻因受驚過度,以致魂不歸心。


    若不盡快幫她定魂,這女孩可能就要這樣癡呆一生了。


    “你所受之苦,泰半因我而起....”阿離低歎一聲,輕掠至她身前,皓腕微轉,再次自脈間擠出幾滴鮮血喂入她口中,掌心貼向她眉心。


    喃喃定魂咒語中,柔和內力注入,如清水般撫過劉楚楚身體每一處,不但一一歸攏了散亂的神魂,甚至由內而外,將她的身體徹底地“修複”了一遍——


    於外,傷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慘白肌膚漸變瑩潤,幹枯長發也跟新注入了營養液一般瞬間變得柔韌黑亮起來,於內,輕微的近視,體內沉積的毒素,甚至偶有痛經的子宮,都在剝陳換舊,脫胎換骨,宛如新生。


    可當阿離緩緩收手抬頭時,連老勇和王大頭也察覺到了不妥。


    她看上去比剛才更加疲累,唇無血色,不勝清婉的臉明顯又“長”了好幾歲,再看不出少女的模樣。


    “阿離姑娘?”一旁黑貓不知為何叫得淒厲,老勇心中凝重,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確定自己是否看錯。


    “噓—”阿離抬手做製止勢,秀眉微揚,望向頂處被雨霧籠罩著的損毀嚴重的天宮。


    老勇忽覺緊張,綿綿雨絲下視野受到影響,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四周除了半塌微晃的屋舍和遍地的亂石外並無他人,空氣中卻隱約有波動,仿佛危險正在逼近,這種感覺十分可怕,以至於他渾身寒毛倏地一緊,不由自主伸手摸向腰間還沾著血的刀,雷玲兒腕間鈴鐺也突然震響,鈴聲急亂,在這幽冥浩蕩的地底顯得極為刺耳,不遠處薄霧嫋動,東一簇、西一團若隱若現地向這邊飄來,老勇暗叫不好,立即飛身至葉航身邊持刀守護,雷玲兒也立刻轉身護在阿離劉楚楚及王大頭身前,忽地,頂上塌毀天宮中傳出尖嘯,呼聲刺耳,有如鬼號!


    隱在薄霧中的活死人在嘯聲控製下身形頓現,迅疾朝幾人撲來!


    雷玲兒和老勇正要衝出,阿離倏地抬手,腕間紅線嗖一聲飛出,忽而暴長奇長拉成一道繩障擋在活死人前方,“來路已毀,你們跟它走。”她一麵示意幾人帶葉航跟著黑貓往另一方向退走,一麵用纖細五指撥控紅線將碰觸到紅線的活死人彈震開!


    側方倒塌的房舍突然瓦磚粉碎,如雨點一般直向眾人飛砸過來!幾道黑影淩空越過紅線,兩人撲向還盤膝閉目的葉航,三人撲向正以紅線設障攔住活死人的阿離。


    隻見阿離身軀微折掠向葉航處,右手三指一彈,狠厲抓向葉航胸口處的黑衣人手掌立時被她指風切斷,鮮血四濺下,陡然止步尖叫起來!


    纖指虛抓,紅線急回阿離手間,紛飛石雨被“嗖嗖”擊飛,轉而射向來襲的黑衣人!


    被她護住的幾人不敢逞強,老勇立刻背起葉航就走,雷玲兒十指飛彈放出飛蟲迅疾朝圍攻阿離的黑衣人襲去,有兩人不及防備被沾上,蟲身瞬間鑽入血肉,頓時痛得雙手緊攥臉上半截蟲身就要往外扯,可一扯更是痛得慘叫連連,幾乎連肉帶骨頭都要被撕爛出來!放完身上僅剩蠱蟲的雷玲兒一手扶起右腿受傷的王大頭,一手抓著仍有點神誌迷離的劉楚楚,毫不猶豫朝黑貓厲叫的方向急奔。


    黑貓穿躍在半塌屋石間,幾人拚命跟隨其後,身後傳來的黑衣人的慘呼讓老勇心下微定,刺骨冰雨撲麵而來,腳下所踏的是黑而濕的泥濘,不遠處峭壁棱崖邊有澗水急湍之聲,就在幾人穿過亂地趕到一處平台時,卻眼睜睜看見前方連接地宅和出口通道,年歲久遠卻無半點腐朽的堅韌吊橋突然橫空斷掉,昏暗中,那一頭出口處傳來巨石機關砸落的沉悶之聲。


    斷橋下是激流茫茫的暗河,沒有了吊橋,這一道天塹如無飛翼絕難通過,出路更似已被封死,這下還在急喘的幾人都傻眼了!


    “下河灘——”阿離的聲音遙遙傳來。


    腳下平台玉石鋪就,兩側鑲有熒珠,老勇奔到台邊借光下望,隻見闊大平台側邊均有小路下行,直通暗河闊大河灘,此刻上頭地麵暴雨如注,底下自然暗河暴漲,但沿坡而下的河灘依然還剩一半有餘。


    隻是,這暗河翻湧奔騰,石筍處處,激流不時撞擊岩壁聲音轟轟,別說這會河灘上一片空蕩,便是有船,隻怕一入水也逃不過破碎覆沒的命運,下去之後又如何離得開?


    這時尖嘯聲再次傳來,森冷慘厲如梟鳥夜啼,聞者耳膜似被尖刃劃過一般,且已是發自山腰處,可見來者速度之快。


    不管怎麽樣,聽阿離姑娘的準沒錯。老勇顧不得頭部再次裂開的傷口咬牙將背後葉航托緊,帶頭從小路向下方河灘奔去,雷玲兒帶著另兩人也跟著轉向,奔到一半,阿離趕到,兩手分別搭上老勇和王大頭肩處位置,瞬時兩人隻覺得自己身子一輕,不由自主就被她帶著向前飛掠,而少了王大頭的重量,抓著劉楚楚的雷玲兒也立時輕鬆不少,腳步微錯間,身形已如行雲流水般跟上了阿離!


    幾人速度極快,轉瞬間便下了小道到達下方暗河闊大河灘上,此時洞頂地縫岩隙間滲下的水珠越來越多,可想而知這會地麵之上是如何的狂風暴雨,不遠處河水浮波洶湧,越近越覺聲勢如轟轟雷鳴,河灘上怪石嶙峋,間中處處是淺潭積水,本就是寒冬時分,這地下積水更是冰寒刺骨,一浸入便覺腳底發僵手腳都忍不住發抖起來。


    寒白著臉的阿離毫不停歇,帶著幾人直奔湍急河邊。


    待趕到河邊,防雨外套什麽的這會已統統不管用,所有人都被暗河裏驚濤裂岸般撲湧在河邊岩石的衝天水花浸濕,四周水霧彌漫,耳邊濤聲撼人心魄,再加上頭頂淅淅落雨,一時間,竟有一種後有追兵,前路卻已到盡頭,不知還能往何處去的驚迫之感。


    阿離鬆開老勇兩人,快速自袖中抖出方才從陰家人身上取得的幾張墨綠符紙,劃開指尖,血代朱砂不停在符紙上畫出旁人看都看不懂的咒文,幾息間,符紙已被鮮紅咒文覆滿,雷玲兒隱約猜出她在作甚,驚覺世人難見的驚詭秘術即將展現於眼前,刹那間心潮澎湃得幾乎難以自己!


    隻見阿離十指翻飛間,覆滿血咒的符紙被折成一艘三麵密封的小船,接著紙船被她拋向河岸淺灘,沾水瞬間,驟然膨大無數倍,竟變成了一艘至少可裝五六人的巨大紙船,船身墨綠,上麵密密麻麻的血色咒文在這陰暗地殼下微微發著柔光,望之隻覺心寧神定,而暗河浪花正不斷撲打船身,卻是沾之即滑,半點也未能將它打濕。


    陰家秘術,真是神乎其技,老勇幾人隻看得目瞪口呆。


    “你們速速乘它離開,水流不會自生,有源必有終,出去後循著地脈上行,總能找到出口。”阿離抬起白得蒼寒的臉,朝幾人淺淺一笑。


    “走!”身後尖嘯愈來愈緊,雷玲兒立時收回心神將劉楚楚送進船艙,竟是十分牢靠,老勇驚醒過來也急忙將葉航背進,待幾人坐定,方發現阿離還站在原地並未上船。


    “阿離姑娘你怎麽還不上來?”


    “你不跟我們一起走?”滾滾濤聲中,老勇和王大頭幾乎同時探出頭大聲問道。


    強勁浪花不停撲打岸石,河岸邊際已分不清是水是雨,老勇額上滲出的血剛流下便被衝淨,漫空水氣中,他隻覺得阿離唇邊的笑,遙遙然如在天邊。


    阿離微微搖頭,輕聲謝道,“你們能來,是我和十九哥的福德因緣,現下他已無事,阿離感恩不盡,隻是我還不能走,陰薊不死,誰也出不了這地宮。”


    “那我們一起幫忙!你不走阿航醒來了會發狂——”老勇一把抹掉流進眼中的血水,嘶聲大吼。


    靜立於岸邊尖石之上的阿離因功力耗損過大,唇邊淌下鮮血,血絲滑過下頜,凝聚在頷尖,被雨水一衝又淌到頸上,映得那如玉肌膚愈加蒼白得可怕,她幽黑雙眼凝望了一瞬船艙裏半躺的葉航,輕聲道,“陰家的事,當由我來了結,還請告知十九哥,阿離若能不死,天涯海角必去尋他。”


    說完,她揚手將最後一張符紙朝紙船空麵貼去,然後淩空劈掌,將船送下波濤滾滾的河麵!隨即折身朝嘯聲來處飛掠而去。


    “阿離姑娘——”老勇幾人焦急大吼,欲竄出船艙的黑貓不知何時被下了定身術,動彈不能,隻能望著阿離一聲又一聲的淒慘厲叫。


    阿離卻不再回頭,灰蒼雨景中,她腳尖輕點石尖沿坡上掠,仿佛禦風而行,孑然身影映著雨霧,寂如天女拾階返廣寒。


    紙船被劈入河,船中幾人隻覺身子突地一沉,人和船眨眼間就沒入了滾滾洪波,就在老勇和王大頭以為隻能隨波逐流再無法挽回時,符紙貼縫處忽然探出一隻玉手,“咻”地從袖中射出一根蠶絲繞上岸邊一高聳石筍!


    銀色蠶絲細得幾乎看不見,卻硬生生將船從滾滾波濤中陡然拉停!


    “要走一起走!”緊緊拽住蠶絲的雷玲兒抿唇道。


    拉力巨大,她十根皙白手指瞬間就被勒出血,但老勇和王大頭立刻反應過來,連跌帶撞撲至她身側一齊伸手將蠶絲拽住!三人正用力收緊絲線,又一雙手伸來,抬頭一看,竟是已恢複神智的劉楚楚,浪濤顛簸中,她半趴船艙將絲線後截死死纏上自己的手臂,然後揚起滿是淚水的臉,望著三人哽咽出聲——


    “等她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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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煉房之處刮起黑色旋風!發現精心煉製的寶物被人劫走的陰薊挾著黑霧怒焰衝天地自底下密室掠出,毫不停頓箭一般朝暗河方向射去,快到河灘,阿離忽淩空而至將他攔下,照麵瞬間,陰薊驟然緩下身形,剛換了皮表情略顯僵硬的臉上閃過陰狠,森冷道,“祖姑姑,你太令我失望了....”,話音未落,左掌倏然伸出,五指曲張,狠疾如風地朝阿離抓去!


    阿離並不接話,身形如風中雪絮,翻飛間已接下他數招,兩人都是陰家數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絕頂資質,出手之迅,當真驚世駭俗,但十數招後,內力不繼的阿離明顯透出不支,見狀陰薊橫掃而出的銀線忽收勢轉向,帶著一道黑氣斜斜卷向阿離纖腰——


    得不到的總是讓人念念難忘,陰家阿離於他而言,每一根發絲都透著股讓他染指垂涎的香甜血氣,活人的功用自是大過死人。


    阿離卻淩空擰身反手抽出紅線,疾風如刀嗖然擊出!兩線相碰,濛濛雨氣間爆出鏗鏘火花,兩人不由自主各自飛退幾丈之遙!


    “祖姑姑,你一身內力早就被老不死的用血池化掉了大半,現下又傷了心脈,已快油盡燈枯,你若願意停手,我可助你續脈連筋,今後你我二人聯手重振陰家,豈不美哉?”陰薊撫過銀線,望著阿離陰惻惻地笑道。


    阿離飄落,單足輕點在一處石尖,身形不動,暗光中她一身素服微掀,長發飄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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