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豆腐,是秦石頭能想到的最適合家裏人做的小生意。


    家裏人常吃豆腐,要去草集買,很少有人走村串戶地賣。


    大豆價格便宜,營養價值高,漢代淮南王劉安在《淮南子》中就記載了漢朝人吃豆腐的曆史,華夏人可謂是吃了幾千年的豆腐。


    後世人都知道一個歇後語,叫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也都知道做豆腐的關鍵是鹵水。


    南北兩地的鹵水又不相同,北方有鹵鹽,南方用生石膏,可真到做豆腐了,具體的流程又不甚詳細。


    所以民間雖然有做豆腐賣豆腐的,到底不像後世那樣叫人清楚知曉。


    此時的技藝都是有門檻的。


    不管是工匠木匠,榨油的碾米的,隻要是能做一門生意,能養家糊口的本事,萬萬沒有傳授給外人的道理。


    通常都是家族內部一代一代往下傳。


    這也是後世許多傳統工藝失傳的主要原因。


    普通人想做點小生意,也不容易,又沒有引路人,去哪學那能攬瓷器活的金剛鑽呢?


    可現在秦石頭說,婁夫子告訴他豆腐的做法,這可真叫秦春富感到稀奇。


    “婁夫子真教你做豆腐了?他不是個讀書人嗎?怎麽還會教這些?”


    秦石頭見怪不怪,用最無所謂的語氣告訴他爹:“爹,婁夫子說了,這世上好多書,記載了好多本事,就是普通人,多讀書也能學本事掙到錢。別說做豆腐了,要是會讀書認字,想學醫術都不成問題!”


    “讀書還有這樣的好處啊?”秦春富真是開眼了。


    在他的認知裏,不脫層皮哪能學到真本事?


    看那些學徒工,簡直像是賣身給師傅了一樣,從小幹髒活累活苦活,還要給師傅師娘洗腳,求爺爺告奶奶似的,最後也不見得學到真本事。


    老話說得好,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大多數當師父的,都會藏一手,不死萬萬不肯交出真本事。


    有人當了一輩子學徒,直到師傅死才能挑起擔子單幹。


    “那當然了,老師怎麽會騙我呢?爹,咱家不是有磨盤嗎?要不你就試試吧,要是真做出來豆腐,咱不就能賣豆腐掙錢了?”


    秦春富猶豫不決,不過秦石頭也沒指望他爹拿主意。


    秦家真正拿主意的是他爺爺,秦木橋。


    回家後秦春富和他爹把做豆腐的事情一說,秦木橋問道:“這真是婁夫子告訴他的?”


    “爹,那還有假?人家婁夫子喜歡他,倆人在屋裏聊倆時辰,看來是真想收石頭做徒弟。”


    秦木橋滿意地點頭:“那就好,既然是婁夫子說的,那就試試唄,咱家秋裏種了六畝豆,今年豆價賤沒舍得賣,取出半鬥來做做看,要真能做成了,也是門生意。”


    秦春富高興應下,忙去糧倉取黃豆了。


    按照秦石頭教他的,先把黃豆用石磨碾一遍,在水裏浸泡一夜,第二天清早起來把磨盤卸下清洗幹淨,開始碾豆子。


    白色的豆漿混著豆渣一同流入木桶裏,還要用麻布過篩,把豆渣留出來,豆渣可以留著炸丸子、烙餅吃,豆漿倒入鍋裏,大火燒開撇去浮沫。


    燒開後靜置片刻,到這一步,鍋裏的就是熟豆漿。


    過一會兒,豆漿上麵飄著一層黃色的皮質,若是用筷子卷起晾曬,就能做成豆皮。


    做豆皮就是不停地燒火,靜置,挑豆皮。


    秦家家裏就有鹽鹵,化開就是鹵水,挑開豆皮,把鹽鹵倒進豆漿裏,緩慢攪拌,再靜置,肉眼可見地,豆漿慢慢凝固成塊,成了豆腐腦。


    之後把豆腐放入容器之中,用紗布蓋好,再壓上重物,壓得久些,就是老豆腐,加的時間短一些,豆腐口感也更加嫩。


    冬日閑來無事,秦家人忙活一整天,到最後搬走石頭,揭開紗布,看到成型的豆腐後,一家人都高興壞了!


    婁夫子還真沒騙他們!讀書不僅能考學做官,還能做豆腐呢!


    當天晚上,秦家人餐桌上都是豆製品,喝的是留下來的豆漿,吃的是豆餅,還打了豆腐雞蛋湯。


    圍坐在火塘前,吃著自己做出來的豆腐飯,秦家人心裏暖暖的。


    既然真能做出來豆腐,那賣豆腐就要擺上日程了。


    他們今日做豆腐是嚐試,用的工具都是退而求其次找的替代品,真要做豆腐,還得買些工具來。


    於是秦家人分工,女人們織布,用作濾豆渣的紗布,男人們或砍竹子做壓板,或磨豆子浸泡,忙的樂在其中。


    至於家中孩子,冬天換衣服頻率不高,女孩們空閑的時間也多起來,做豆腐用不著虎頭,秦家人從讀書一事嚐到甜頭,都樂得叫孩子們跟著石頭多讀書。


    秦春富不知從哪又弄來一袋河沙,曬幹後鋪在家裏窗台下,秦石頭做老師,教兄弟姐妹們讀書。


    讀書之餘,他們還要養雞養鴨,幹家務,去打雪仗,玩和學交替進行,學不好挨罵,學的好就挨誇。


    鄭氏有時候看不下去家裏幾個丫頭也跟著學,總是罵道:“鴨子跟著鵝拽,男人讀幾個書有用,女娃子讀書認字有什麽用?”


    秦石頭總是挺身而出:“有用,若是沒用,婁夫子怎麽會讓他唯一的女兒讀書識字呢?”


    一搬出婁夫子,老太太聲音就小多了:“人家是讀書人,咱能跟人家比?”


    “阿奶,日後我考學,不也是讀書人?姐姐們是讀書人的姐姐,若是不識字,說出去也叫人笑話我!”


    鄭氏便不吭聲了。


    隻是使喚女孩們幹活依舊不手軟,也從不叫她們摸秦石頭的書和筆,“別給摸髒了。”


    家裏就屬秦石頭最幹淨,每次打開婁夫子給他的書和字帖前,他都要用皂角仔細把手和手臂都清洗幹淨,還叫娘給他做了一對袖套,免得袖子弄髒,把書也給汙了。


    冬日漫長,秦石頭卻過得格外充實。


    家裏的豆腐事業逐漸走上正軌,他爹和二叔把豆腐做的有模有樣,很快就挑著擔子在附近村莊叫賣起來。


    時間一久,人們都知道青牛村有戶姓秦的人家會做豆腐,偶爾還有人登門來買。


    他呢,就在家裏教教兄弟姐妹,養養雞鴨刷經驗值,其他時候就認真背書,觀摩字帖,在沙地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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