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柘也算是明白了這些孩子前來請大夫的原委。怎麽說呢,很天真,也許隻有心思最為單純的孩子才能做出這樣不求回報的事情來。


    他同意了秦石頭的請求。


    一行人緊趕慢趕來到強子家,老遠就聽見妮兒的哭聲:“爹,我不想走,你別賣了我,我能幹活,能養豬,我不想嫁人。”


    “妮兒,你就去吧,不然你弟弟要是出了事,爹後半輩子就沒盼頭了。”強子爹雖然不舍女兒,可他爹隻有他一個兒子,他又隻有強子這麽一個兒子。


    閨女早晚都是別人家的,賣了閨女能救兒子,也算是值得了。


    強子娘隻知道哭,一句話也不說。


    牙婆緊緊攥著妮兒的手腕,笑著道:“你哭甚,這是送你去過好日子呢,男人年紀大會疼人,他都死了三個女人,肯定稀罕你稀罕得不行。”


    妮兒哭的撕心裂肺:“我不走,我不嫁人!”


    秦石頭跑的氣喘籲籲,還不忘催蘇大夫:“蘇阿爺,你快些吧!”


    他跑到家中強子家中,連忙道:“林叔,我請大夫來給強子看病了!”


    強子爹頓時一喜,連忙去攙扶蘇柘:“老大夫,你來的正好,快給我兒子看一看,救救他吧!”


    強子在屋裏咳的撕心裂肺,像是破風箱,蘇柘一聽就緊皺眉頭,顧不得什麽,進屋去給強子看病了。


    秦石頭請求強子爹:“林叔,大夫都來了,就不必賣了妮兒姐,你快讓她回來吧!”


    強子爹卻瞪眼道:“我不賣了她,哪來的錢給強子看病?”


    院子裏幾個孩子搶著道:“不用你給大夫錢,我們已經攢夠錢給大夫了,他不收你錢。”


    妮兒哭的眼淚汪汪,聞言頓時感激地看著他們,隨後又祈求地看向強子爹:“爹……”


    強子爹皺眉道:“你們幾個小孩子,哪裏來的錢?怕不是偷得家裏的!”


    王立來受不了外甥被委屈,上前道:“你別平白汙人好心,幾個孩子與強子是同窗,看不過眼他生病受苦,這才好心幫忙,又是賣筍掙錢,又是請大夫的。”


    秦石頭暗道不妙,他看了看一旁的妮兒,又看著不作為的強子娘,心想這些人隻怕是已經拿了錢,現在不想把牙婆的錢吐出來,非要賣掉女兒不可。


    他道:“那行吧,我們與強子不過是同窗,幫他請大夫已經算是仁至義盡,等會我就和大夫說,把六兩銀子退給我們,反正妮兒姐已經被賣了,林叔有錢可以自己給大夫…”


    “等會?多少錢?”強子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蘇木欲言又止,他爺爺看病沒那麽貴吧。


    可墩兒卻拉了拉他的手,不讓他說話。


    “六兩銀啊,林叔自己給大夫吧。”秦石頭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強子爹眼珠子骨碌轉幾圈,走到牙婆身邊,將她拽到一邊細說幾句話。


    秦石頭他們隻看見強子爹一臉肉疼地把銀子給了牙婆,牙婆不滿地罵起來,他又說了什麽,牙婆冷笑幾聲,便離開了。


    妮兒渾身顫抖著,小臉慘白,她差點就要被她爹賣給一個四十歲的老男人!


    強子爹滿臉堆笑地走過來:“妮兒到底是我閨女,既然你們幫著墊付了藥錢,就算叔先欠你們的,日後強子有本事了……”


    秦石頭冷眼瞧著。


    他本來就不是想要這錢,隻是不想讓強子爹賣女兒。


    尤其是把一個十二歲的女孩賣給一個死過三任妻子的老男人。


    這不是害人嗎?


    他見過陽光,自然也見過陰溝,人性就是如此,沒有上限,也沒有下限。


    林家沒人在乎妮兒的感受,賣不賣她也就是爹娘的一句話。


    她爹娘都去關心強子了,妮兒像是嚇傻的雞崽,在院子裏精神恍惚,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日頭逐漸升高,大毛哀嚎道:“咱們完了,夫子肯定發現了,還不知要怎麽打咱們呢。”


    土塊道:“夫子人那麽多,肯定不會打咱,就是打也是輕輕的,比我爹那破鞋底子可輕多了。”


    秦石頭坐在樹下,靜靜地等蘇大夫出來。


    墩兒捧著臉,和蘇木玩問答遊戲。


    蘇木問他們:“你們讀書了?”


    墩兒道:“是啊,我們都是婁夫子的學生,石頭還是婁夫子的學生呢。”


    “怪不得你們能一起玩,”蘇木臉上滿是羨慕,“要是我也能跟你們一起讀書就好了。”


    “行啊,那你讓你阿爺給你交束修,婁夫子肯定願意收下你,這樣咱們就能一起玩了!”


    “真的嗎?”


    “真的!婁夫子家還有婁姐姐,經常跟我們一起玩,石頭還會帶咱們一起去玩捉鬼遊戲,夏天還能去舅舅的茶攤喝茶睡覺!”墩兒說起讀書的快樂,簡直的滔滔不絕。


    說的蘇木心動無比。


    他時不時看一眼秦石頭,想上前搭話,可看秦石頭一臉沉思的樣子,都不知道在想什麽。


    王立來倒是有些能猜著外甥在想什麽。


    十有八九是受挫了。


    遇到強子爹這樣的人,確實會讓人生出一種後悔多管閑事的心理。


    現在說風涼話隻會讓孩子心裏更難受,成長嘛,就是自己去嚐試,去碰的頭破血流,不吃點苦頭,怎麽叫成長?


    強子爹把蘇柘送出來,方才蘇柘給強子紮了針,又留下幾副藥,叮囑道:“這些藥按時吃,明日我再來給他紮針,仔細養著,慢慢就會好的。”


    “我知道了,多謝大夫,藥錢……”


    “藥錢那幾個孩子已經給過了。”


    “那就好,那就好,大夫,我就這一個兒子,你不要不舍得開藥,一定要治好他啊!”


    蘇柘剛才在屋裏給強子看病,沒聽到外麵的談話,也不影響他此刻皺緊眉頭。


    “我是大夫,又不是賣酒食的,哪有舍不舍得開藥的道理?若是用三錢藥就能給治好,我是不會給你開六錢藥的,放心好了。”


    強子爹看大夫沒有領悟到自己的意思,尷尬笑笑,搓著手道:“那就好,那就好。”


    蘇柘搖著頭離開了。


    秦石頭他們與蘇柘道別分開,趕回婁夫子家,一進門就看見婁夫子臉色鐵黑,束手站在院子裏。


    他身後,婁含真一臉的愛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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