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冬財處理好私塾的事,又帶著藥和點心去了王家。


    他把兒子托付在王家,這又不是他老親家,人家幫他看孩子,全憑著秦春富和秦冬財兄弟倆關係好。


    人情世故裏,待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好,不是真的心善就是為了交善緣結善果。


    王家待貓娃子像親外孫,除卻他們心善的原因,就是想讓秦冬財夫妻倆念恩,對王麗梅也能好些。


    是以秦冬財借這次機會來到王家,把在城裏看見秦石頭的事情給說了。


    “這孩子,竟然自己一個人去城裏買書,還要給貓娃子買藥,小時候就是個有主意的,如今長大些,主意也越發大,真是麻煩二老還要操心照看。”


    秦冬財給王家帶了兩包點心。


    王忠立馬驚訝道:“石頭自己跑城裏了?”


    “可不是嘛,說是婁夫子讓他買書。”


    “哎,石頭這孩子,你們難道還不知道他性子嗎?什麽事非要瞞不住大人時才說,這樣子,真是跟他娘一個模子!”林氏一說起女兒和外孫的相似之處,就咬牙開始訴苦。


    翻來覆去就是王麗梅當年嫁人那些事,她看上秦春富,便說服爹娘,非要嫁去秦家。


    一旦王麗梅過的有些不好,她都要拿出來再三說道的。


    秦冬財也會做人,笑著道:“我大嫂確實有主意,也比我大哥聰明,不然憑著我大哥,哪能生出來石頭這樣的孩子?”


    一番話把王忠林氏夫妻二人誇的眉開眼笑,至於照看貓娃子,給他熬藥一事,自然也輕鬆答應下來。


    這都算不得什麽大事。


    王家種田少,秦春富每年都要給老丈人家送糧食來,自家打的油曬得幹菜,這都是人情,哪有不還得道理?


    秦冬財吃罷一晌飯,才從王家離開。


    今日雞蛋賣完了,身上半分錢也沒落著,就連給趙草兒買的糕點,也盡數送作人情了。


    不過秦冬財的步伐卻是輕快的。


    許是想到了石頭和兒子的情誼,聯想到了自己和大哥。


    小時候秦冬財調皮,經常戲弄大哥,嬉戲打鬧,結果有一回,他不小心從木橋上踩空,掉進河裏,當時正是寒冬臘月,大哥嚇壞了,來不及反應就跳進冰水,把他給拽上岸。


    二人濕的像是落湯雞,唯一的厚衣服都叫水給浸透,隻怕回家非要挨打不可。


    秦春富安慰弟弟,叫他盡管把錯推到自己身上:“反正都要挨打,不如隻打我一個,到時候可要你伺候我。”


    秦冬財到現在都還記得那種感動。


    不過嘛,兄弟二人說的怪好,回家後他爹哪裏聽得進去解釋?倆人都被扒光衣服,他娘在灶屋裏邊燒火烘衣服,邊罵罵咧咧,他爹直接操起棍子給兄弟二人來了頓炒肉條。


    誰也沒逃過。


    農家孩子,家裏啥東西都是數著數的,打個雞蛋天都要塌了,兩人掉到冰水裏,但凡同時生病,估計家都要散了。


    他們兄弟二人的情誼,是從小到大一起吃苦熬過來的,又豈能輕而易舉地被分開呢。


    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事,秦石頭交到兩個朋友,被二叔發現掙錢的事,隻怕瞞不住家裏人,日後想要花心思在掙錢上,會更加難。


    不過今天收獲也很多就是了。


    秦石頭下學回來,舅舅外公外婆輪流上陣嘮叨他,叫他不要太能拿主意,他是孩子,身旁又有這麽多大人,就是去縣裏那事,跟舅舅說一聲,難道舅舅還能不陪他去麽?


    秦石頭在那挨訓,貓娃子在一旁偷笑。


    他點頭連連稱是,認真反思自己。


    上輩子養成的習慣,凡事自己能解決,就不開口求人。


    怕麻煩身邊的人。


    可他這輩子不是孤兒了啊!


    看著幸災樂禍的貓娃子,看來他必須學會適應長輩們的善意。


    “舅舅,阿公阿婆,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這點你倒是比你娘強,你娘那張嘴,就跟死鴨子的嘴一樣,煮都煮不爛!”


    貓娃子咯咯笑起來。


    可等黑漆漆的藥汁端到他麵前時,他就笑不出來了:“我又沒病,我不喝藥!”貓娃子轉身要跑。


    秦石頭立馬按住他,控製住他的手腳:“必須喝,這可是我千辛萬苦給你買回來的。舅舅,灌!”


    又是和石頭鬥智鬥勇的一天,又是貓娃子慘敗的一天。


    兄弟二人打打鬧鬧,秦石頭看起來可比平時要活絡多了。


    “更像個小孩了。”


    “是啊,貓娃子沒來的時候,他一回來就幫這個幹活幫那個幹活,客氣得像在外人家裏似的。”


    秦石頭盡量懂事,殊不知在大人眼中,哪有生下來就懂事的孩子呢。


    也不知是不是藥起了作用,平時貓娃子睡覺時總要翻來覆去,今天睡的格外沉。


    秦石頭和舅舅說了會閑話,王立來也睡著了。


    他先在腦中把今日學的功課複習一遍,有些記憶模糊、不太確定的地方記在心裏,等明日去私塾再認真學。


    誰叫他沒有書本呢,也沒法立馬翻。


    回憶完功課,秦石頭又開始想今日關於寫詩的感悟。


    他覺得自己寫不出來詩,是因為太過貧窮,沒見過大世麵,寫不出來沒見過的景色,可仔細一想,很多詩人寫的不過是眼前之景,這跟有沒有錢又有什麽關係呢?


    所以他決定明日也要問問老師這個問題。


    到底怎麽才能寫出真情實感的詩呢?


    秦石頭呼呼大睡。


    翌日大清早,秦石頭吃罷早飯就趕來學堂,婁雨賢也剛用過早飯,聽聞秦石頭有不明白的學問,連忙叫他到書房來。


    秦石頭問出藏在心裏的疑惑:“老師,你總說寫詩言誌,可學生有一事不明,已經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若是搞不明白,隻怕詩是萬萬寫不出來的。”


    婁雨賢見他說的如此嚴重,也認真起來:“是何事不明?”


    “學生心中的誌向,目前唯有功名利祿,詩言誌,也能言明此誌向嗎?”


    婁雨賢皺眉,“功名利祿人人求之,有何寫不得?”


    秦石頭歎氣一聲,原來什麽都可寫,他確實寫不出來。


    是不是窮慣了,就會把所有不幸都推到窮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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