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遲,幾人決定要做印刷的生意,立馬開始分工合作。


    幾人之中,單論字跡,秦扶清排第一,蘇木其次,然後是殷傑,周霆和王寶達寫的字隻能算工整,挑不出啥毛病,也沒什麽大的優點。


    如今秦扶清受傷,暫時不能動筆。殷傑去縣學,沒那麽多時間,隻能由蘇木來寫反文。


    周霆和王寶達就幫著統計常用字。


    秦扶清負責找合作夥伴。


    他知道司徒瑞住在哪,第二日就找上門去。


    按理說司徒瑞說書賣故事也掙了不少錢,在安溪縣裏買處宅院也不算難。可他這人好生奇怪,不買房屋,隻租住。


    他租的房子在一間大合院裏,裏麵住著七八戶人家,都是在縣裏討生活的窮苦大眾,裏麵的環境算不得好,每日不是為了誰家孩子打鬧吵架,又或是洗菜水亂倒吵架。


    今天你家雞啄了我家菜,明日你家狗攆了我家雞。


    秦扶清自己家也沒啥錢,還生活在農村,家中養雞養鴨養驢,可十個秦家也沒司徒瑞住的大合院裏髒亂。


    他來到大合院外,門是敞開的,他一時半會找不到下腳地,地上隨處可見雞糞,天一熱,充斥著難聞的味道。


    每隔十天半個月,房子的主人家都會來吵鬧一番。


    外麵雞飛狗跳,司徒瑞在房中寫稿。秦扶清敲響門,裏麵傳來司徒瑞懶洋洋的聲音:“誰呀?”


    “是我。”


    “秦扶清?”司徒瑞連忙跳下椅子前去開門。


    “還真是你!我正想著你你就來了,快快快請進!”


    司徒瑞滿臉堆笑,看見秦扶清就跟路上撿到錢似的。


    秦扶清無奈歎氣,在他門前石階上猛蹭腳底雞糞:“你就沒想過換個地方住嗎?”


    “這你就不懂了,這叫煙火氣息,像我這樣寫話本的,不多沾點煙火氣息,咋能寫出來東西呢?”


    他們的信息來源又不像後世那樣,人在家中坐,隨便敲敲鍵盤就能收集全天下的奇聞異事,自然不愁寫出好故事來。


    想要寫出新鮮事,就必須找素材。


    司徒瑞興致勃勃拉秦扶清進屋,關上門就要講院子裏發生的男盜女娼的八卦,可話剛出口,意識到眼前人還不到十歲,又興致缺缺地閉上嘴。


    “算了,你還是快說找我何事吧,莫非是又想到了什麽好故事?”


    考童試之前司徒瑞來找過秦扶清,他以自己備考縣試,無心胡思亂想為由,婉拒給司徒瑞講故事。


    這一晃好幾個月過去了,府試都考完了,司徒瑞也沒去找過他。


    往司徒瑞房間一掃,秦扶清猜測他起碼有一段時間沒出過門。


    放後世就妥妥一宅男。


    秦扶清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意。


    果不其然,司徒瑞聽完眼前一亮,直拍手道:“這感情好,把話本子寫出來,賣給讀書人絕對有賺頭!”


    他與縣裏各個說書人聯係甚密,先前秦扶清讓他注意收集每個故事的聽眾都是哪個年齡段的,司徒瑞上心觀察幾次,發現不同風格的故事有不同的受眾。


    像花仙與讀書人這種故事,年輕又讀過幾本書的人最愛聽。


    像花魁與賣油郎這樣的故事,自然就是市井之人愛讀。


    人都是幻想生物,生活是殘酷真實的,情感難以宣泄寄托,便隻能通過各類故事代入自己,幻想能給平淡的生活帶來一絲波瀾。


    市井之人頂多掏杯茶錢,坐在茶寮裏歇腳時聽那麽幾句,就是有些富貴些的,也頂多多添茶水,久坐幾日,聽個全場。


    就那些個茶錢,能掙啥大錢呢。


    可要是掙讀書人的錢,那可就好掙多了。


    司徒瑞愛講故事,可他也愛錢,不可能不對秦扶清的提議心動。


    他這人在市井之間闖蕩已久,什麽三教九流的都認識。


    秦扶清讓他找能做印章的工匠,他思索片刻,便推薦一人:“去找黑三吧,他說不定能幫到你。”


    於是二人又馬不停蹄地去找黑三。


    司徒瑞口中的黑三,也是個有故事的人物。要是沒啥故事,也不會和他相識。


    黑三是個在碼頭扛包的夯漢,臉上刺有盜字,這人犯過罪,被施以墨刑,在碼頭扛最多的包,掙最少的錢。


    司徒瑞曾在碼頭采過風,很快就注意到黑三。


    臉上刺字,怎麽都該是窮凶極惡的人,可墨三被工頭打罵,被人欺辱,從不還手,也不還口。到吃飯的時候,他也不與其他人坐一起,司徒瑞仔細觀察過,他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什麽東西,小口咀嚼,總是吃不幾口又放回去。


    吃得少幹的多,臉上刺字又不凶狠。司徒瑞便主動與黑三結交,一來二去,便摸清黑三的底細。


    黑三八歲時全家逃荒,逃到安溪縣境內,全家人賣身為奴,黑三被一匠籍人士買走,隸屬官府的工匠被官府所奴役,幹最多的活,挨最狠的罵。


    那老工匠買回黑三後,常對他非打即罵,發泄情緒,就這樣黑三長到一十三歲,老工匠建的城牆倒塌,數百工匠被問責,他的主人家被判以徙刑,離開安溪縣。


    黑三偷走賣身契,然後就成了逃奴。老工匠待他不好,可黑三也因此偷學來一些木工手藝,逃走後用這手藝掙了一些錢,還找到他爹娘,贖回賣身契。


    他重新有了家,也交了些朋友,可能是哪回喝醉酒,不小心提起自己的逃奴身份,便被人舉報到官府。


    黑三咬死不肯承認自己偷了賣身契,一口咬定是老工匠放他自由,可官府依舊對他施以墨刑,見他有工匠手藝,征召他為官府工匠,繼續奴役他。


    後來越來越多的工匠不滿,甚至鬧事,朝廷才允許工匠以銀代役,黑三才得以恢複自由。


    他如今仍舊是奴籍,卻因被官府征召,無法入大戶人家,又因臉被刺字,他厭惡給官府做工,寧願去碼頭扛包掙錢,也不願再做木匠活。


    司徒瑞去過他家中,他老父母身體都不大好,多年勞苦生活,手腳具已變形,一家人生活在郊外河邊的野草棚子裏,全靠黑三扛包掙來的微薄薪水養活。


    至於黑三做工吃的東西,便是從河邊采來的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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