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齋苦笑一聲,隻便歎道。


    “你這春芽,慣待在夫人身邊,言語間反倒把我挾了個利落…”


    “娘,萬事講求個順其自然,孩兒當初做下那不孝之舉,自是孩兒之過…”


    “可若我今回去,爹如何看我?仲宣(黃師友之字)如何看我?世人如何看我?”


    “我縱不在意這許多閑話,可也該自知進退,您可莫說那什麽骨血之親,仲宣可顧及這骨血之情了?”


    “此番回去,萬別再說我半句,不然,便也是將那黃家,將那西洲皇族,放在火上烤一樣…”


    “您此番滯留南國,若是想要孩兒身前奉孝,那孩兒便跟隨…到底是虧欠…”


    “可若是說那奪誌返歸之語,孩兒…恕難從命…”


    那婦人隻自咬著唇,淚眼漣漣…哽咽說道。


    “你還是對仲宣心有怨氣嘛?”


    那花齋為那娘親滿了一盅酒,也自飲了一口,直飲得腸肚滾燙,身子暖熱…


    “無怨,可也看清了許多事情…”


    “與其昏昏度日,爭名奪利,倒不如自此清淨…了卻煩惱…”


    “您若真為了孩兒著想,可萬別再提那歸家之事了,孩兒心意已決,便是萬難也無悔…”


    這話雖說的冷靜利落,卻還是忍著情嚼著念…


    隻道是:


    光華瀲灩飛白雨,紫氣紛紜鎮九霄。遠客飄蓬逐冷豔,鄉關不定起狂飆。蒼龍猶有懸燭日,天漢雲何起鵲橋?寂寞西風重鼓舞,白楊道上正瀟瀟。


    話頭自分,那花齋複問詢道。


    “您當初遠嫁北地,與他天涯一角,如今省親,如何自顧行這許多路途…他便這般沒個情意嘛?”


    這話出口,那婦人卻是忙止住淚眼,與兒說道。


    “眼下三域兵戈綢繆,他自是抽不開身…我此番來這,也隻是尋常遠勞,隻盼著在身死他鄉之前見一見爹娘…他幾番勸我,我也是無奈何…便是這左右仆從,春芽秋桐,便相與走了這遠…也是他吩咐下來…”


    那話不知有意無意,倒將這母子倆的性子照的一般無二…


    花齋吞了吞聲,兀自說道。


    “兒生不能侍奉母親,死不能尊前盡孝…此生大約也是個孤雲野鶴…”


    “隻求母親,體解一二,如有來生,便是死孝,便也無妨…”


    不消那婦人說話,春芽倒是嘴快。


    “大公子真個狡獪,說甚麽來生來世,若真有那去處,您二位是不是親係也難說…”


    “不緊著眼前人侍奉,卻隻在這裏空口白牙的說大話…”


    “你便是來生做得個牛馬累死,也難補這幾十年的虧欠…世間哪裏有這好事?你虧了便能補了?若真是那樣,世人還拜什麽菩薩仙人…”


    這話卻正像是一把利劍,直捅入那花齋心口…


    那春芽還待要說,卻被那婦人拉住了。


    “春芽,莫再說了…快去轎子上取出我那套暖衣衫來…”


    春芽見夫人都發話了,也隻好領命去了。


    那婦人理了理花齋的身上,隻是說道。


    “為娘的,又怎麽忍心逼你…咳咳…”


    “你孤身在外,要常備些衣物,不要如今日這般單薄,飲水冷暖,也要自知自明…”


    “飯食上不要虧待,我看你在外賣貨,想是缺了銀兩,我這有些錢財,你且收著…”


    “孤身在外,若是能遇著心合的姑娘,也便娶了罷…”


    “娘不在你身邊,你要照顧好自己…若有人替我照看你,關愛你…娘便是死,也瞑目了…”


    “以後想娘了,念娘了,多傳些書信來…娘見著你的信,也像是見了你一樣…總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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