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還有機會見麵嗎?”宴夏心中不舍,連忙又問道。


    這一路來她不知對方是有意還是無意,卻總是在最無助的時候得到對方的相助,她知道若是沒有明傾,她或許當初在南河鎮便已經跌倒不起。對於宴夏來說,縱然知曉分別之日再所難免,卻依然不願這一刻到來。


    明傾道:“若是有機會,定會再見麵的。”


    這句話讓宴夏想起了幹爹幹娘們離開時候的情景,人走人散,那時候他們說,若是他們還活著,將來一定會相見的。


    將來是個讓人充滿希望的字眼,但卻又是一個漫長到讓人害怕的時間,她有些恐懼那樣的等待,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明傾說完這話,正準備再開口,卻突然感覺眼前的人撞入懷中,雙臂用力的圈住了他。


    明傾動作微頓,低頭看著這個冒失衝過來的小姑娘,眨眼輕輕笑了起來。他還記得在南河鎮鬼門的事情發生之後,他去到那處廢墟之中,見到剛剛失去親人的少女,她就是這樣一把撲到了自己的身上,哽咽的哭了許久才算是平靜下來。


    那個時候距離現在,似乎也沒有過去太長的時間,但懷中的小姑娘卻在這樣短短的時間裏麵成長了起來。


    這樣的成長來得太快,或許將來還會更快,想到這裏,明傾抬手輕輕拂過宴夏發頂,溫聲道:“會見麵的,肯定會的。”


    “嗯。”宴夏小聲應著,一張臉微微泛紅埋在明傾的胸口。


    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就連宴夏自己也沒有想到,隻是心底的不舍太過濃烈,太多的情緒糅雜在一起,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為什麽,突然就生出了這樣的衝動來。就連她自己都還沒能夠反應過來,她便發現自己已經撲進了對方的懷裏。


    如今感受著對方的氣息,宴夏繼續抱著也不是,推開對方也不是,隻得僵硬地繼續抱著,她感覺自己的心思已經亂做了一團,怎麽梳也梳理不回來,就連明傾的安慰也沒能讓她有所安定。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宴夏才終於鬆開了明傾,低著頭不敢看明傾,隻悶聲道:“對……對不起,我隻是……”她不知該如何去解釋自己剛才的動作,想了半晌才訥訥道:“隻是突然想到了我大爹爹,所以……”


    明傾聽得笑了起來,宴夏覺得自己的解釋顯得有些拙劣,於是連忙又道:“因為明傾公子跟大爹爹一樣溫柔,我覺得你們有點像……”


    這麽說似乎也有些不對,她微微一怔,才懊惱自己竟然將喜歡的人與幹爹作比較,她連忙搖頭急於解釋道:“也不對也不對……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不知道下次再見麵會是什麽時候,但是我很想能夠快點再見到公子!”


    她終於一口氣將這些話說完,然而說完之後,她低著頭有些忐忑地等待了半晌,卻沒有再聽見明傾回應的聲音。


    不安的抬起頭來,宴夏往四周看去,隻見得院中空蕩,幾株青綠的樹輕輕地隨風晃著樹葉,發出沙沙聲響,而四周再無他人,院落中隻剩下她一人的身影,她眨眼看著,心裏不覺也變得空蕩起來。


    明傾走了。


    這個念頭自心頭生起,宴夏禁不住又苦笑起來,她輕輕踢著腳下石板間的落葉,懊惱著自己最後對明傾說的話,竟然是這些無用的事情,而該說的話,她一句話都沒來得及開口。


    這麽想想,心頭的不甘便越發明顯起來。


    ·


    荀周再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宴夏呆呆站在院落中的情景。


    他重重地咳了一聲,試圖讓宴夏回過神來,待見到宴夏反應極慢的抬頭看來,他才挑眉笑著上前道:“怎麽,早就出來等著我了?”


    宴夏顯然沒有看出他這句玩笑,她有些失落地搖頭道:“明傾公子走了。”


    荀周這才明白宴夏如今這般失落的緣由,他微微一愣,看了看身側院落,這才點頭歎道:“也好,讓他留在這裏,他自己怕是也不願意。”


    說完這話,荀周沒有再接著感慨,隻順著話很快道:“這次北硯莊的事情,我還沒有來得及好好向你道謝。”


    荀周所指的自然是陣法的事情,宴夏明白荀周的意思,打起精神搖頭應道:“這不是我的功勞。”真正說來,荀周與明傾也做了許多事情,甚至若是沒有傅然的幫忙,他們也沒能夠這麽快來到北硯莊,宴夏理所當然的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實在是少得可憐。


    荀周當然沒有這樣認為,他搖了搖頭也沒有跟這個小姑娘解釋她所做的事情究竟有多麽重要,他隻接著又道:“我曾經答應過你,要替你尋找你幹爹幹娘們的蹤跡。”


    這句話的確是荀周所承諾過的,宴夏也是因此才與荀周同行。此時聽到荀周說起幹爹幹娘,宴夏終於精神一振,當即往荀周看來,沙啞著聲音道:“他們……有消息嗎?”


    “沒有。”荀周搖頭,無奈道,“當初三門七派與五道內戰,是中原正道先挑起的戰事,才會害得五道覆滅。這些年來大家已經知道了真相,三門七派也一直在對此後悔,雖然已經無法換回五道眾人的性命,但大家也一直想要補救。這種時候說這些雖然有點不識好歹,但是我還是想說,宴夏姑娘,希望當年的事情,不會再成為中原被挑撥的原因。”


    宴夏默然,她早已聽說過五道與三門七派之間的事情,但雖然知曉,她卻並不曾真正經曆過,也不知道那時候真正的情景。


    她不知該如何回應荀周的話,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覺得這些話不該由她來說。


    真正被他們所傷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幹爹幹娘們。


    似乎在觀察著宴夏的神色,待發掘宴夏沒有太多情緒在臉上之後,荀周才終於又道:“我已經向其他人打聽過,沒有人發覺宴蘭庭他們的蹤跡,整個中原近來也沒有發生過什麽大事,我現在已經派北硯莊的人出去調查了,要得到消息恐怕還有一段時日,若是一有消息,我必然馬上通知你。”


    這些話並沒有讓宴夏放心下來,她想起了與幹爹幹娘們分別時候的事情,忽而又道:“荀大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荀周不解的看著宴夏,等待著她開口。


    宴夏默然片刻道:“我想去一個地方。”


    “何處?”荀周問道。


    宴夏低頭看著地麵的落葉,若有所思說出了那個小爹曾經提過的所在:“東方,延城。”


    ·


    當初在南河鎮,消失之前,小爹葉題曾經叮囑過宴夏一些話,那時候他說,要宴夏離開南河鎮,去東方延城,去找到葉宅,就能夠知道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因為事情緊急,宴夏隨著荀周一路來到北硯莊,也直到這個時候,才能得以繼續去探尋這一切。


    從北硯莊去往延城路途遙遠,且因為誰也沒去過延城,宴夏無法像上次那般開啟陣法靠荀周帶路前往想去的地方,於是隻得用最普通的辦法趕路前往。


    而北硯莊的事情雖然解決,但麻煩仍然是在,荀周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離開山莊,自然也就不能陪同宴夏一道前往。但宴夏執意要前往延城一查究竟,荀周無法,正好這時候那些前來此處的玄陽派弟子也要去東邊辦事,於是便拜托一眾玄陽派弟子在路上護送宴夏,保護她的安全。


    第二天,玄陽派一眾車隊便從北硯莊出發,往東邊而去。


    因為有著北硯莊莊主荀周的特別叮囑,又照顧著宴夏不會騎馬,原本都是策馬趕路的玄陽派眾人,這次罕見的弄來了一輛馬車作為代步。


    和宴夏一起坐在馬車中的是那日在山莊內主動找宴夏詢問師承門派的三名年輕弟子,他們身份似乎比其他弟子要稍有不同,一路在馬車中前行,他們總會不時來找宴夏說話,宴夏雖然因為極少與外人接觸,顯得話語不多,但也算是在談話間知道了三名年輕弟子的身份。


    他們是玄陽派大長老的入室弟子,也是玄陽派年青一代中的翹楚,所以雖然輩分一般,地位卻要比其他弟子高上了不少,其他弟子自然對他們要恭敬有加。


    三名弟子當中,個子最高的那名少年名叫方澤,乃是其餘兩人的大師兄,另一個少年雖然長得敦厚,卻是三人中最靜不下來的那個,他的名字叫做紀良平,師門排行第二。而另一名少女則是三人之中的小師妹,名喚易雁兒,大大咧咧的性子顯得有些像男孩。


    大家都是少年,心性難免跳脫,一路上三人明顯的對宴夏表現出了好奇,總想要探聽關於宴夏的事情,於是各自從不同的方向去朝她打聽,然而宴夏因為心有顧忌,不願將幹爹幹娘的事情透露出來,縱然有心想要與三人交流,卻也不能說得太多。這般多了幾次,三人便察覺出了宴夏的隱瞞,於是對話也變得無趣起來。


    既然與宴夏說不上話,三人隻得各自聊了起來。


    從他們的聊天中,宴夏很快聽出他們從北硯莊離開之後,接下來要去的是延城以西不遠處的霜城,那裏如今正在舉辦一場盛會,邀請中原各派年輕高手同去,而玄陽派的三名少年,便是為了這場盛會而去。


    “聽說這次盛會是秦盟主舉辦的,到時候應該能夠看到很多厲害的大人物。”


    “真的嗎?那空蟬派的雲衿姑娘也會來嗎?”


    “雲衿姑娘和慕家少爺都雲遊四海多久了,怎麽有空來這裏?”


    三人興致盎然的說著,不多久就開始聊起了那些中原的大人物們,宴夏雖然一直看著窗外沒有說話,卻也認真聽著三人交談,他們這般說著,不知為何突然就同時將目光落在了宴夏的身上。


    宴夏自窗外收回視線,不解地以目光詢問三人。


    三名少年弟子相互對視一眼,最後是大師兄方澤好奇的問了出來:“宴夏姑娘陣術這麽厲害,一定也認識很多厲害的人物吧?”


    作者有話要說:  宴夏:反正都要很久才見麵了,走之前吃個豆腐應該沒關係吧【。


    然而……才不會很久才見麵呢!


    第34章


    聽著這三個年輕弟子的問題, 宴夏一怔卻不知該作何回應。


    她見過什麽厲害的人物?


    不久之前的南河鎮中,鬼門幾乎全數出動, 她甚至見過那位傳聞中的殺手鬼門之主。而與那些鬼門眾人戰至平手的人,卻是她的幹爹幹娘們。


    到這個時候, 聽眾人的問話,宴夏才回過神來,一直以來以為再普通不過的自己, 竟也已經見過了這麽多強者。她的幹爹幹娘是讓整個鬼門都為之忌憚的存在, 是能夠以四人之力撼動整個勢力的強者,而曾經出手幫過她的,是從前的中原天罡盟盟主,是曾經剿滅過無數反派勢力的人。


    她曾經以為的平凡, 竟會變得如此不平凡, 就如同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經曆這樣的事情,和一群年少有為的正道弟子坐在一起。


    “宴夏姑娘?”見宴夏久未答話,三名弟子中年紀最小的師妹易雁兒眨了眨眼當先問了出來, “你怎麽不說話?”


    “是啊,宴夏姑娘應該認識不少厲害的人物吧?”二師兄紀良平又將這話問了一遍。


    若以他們的角度來說, 宴夏的確見過不少厲害的人物,但這些事情實在是太過複雜,他們的身份也太過特殊,宴夏卻不知該如何去解釋了。


    三名少年以為宴夏不願跟他們說話,心中難免有些不悅,這種不悅在最為傲氣的大師兄方澤的身上體現得最為明顯, 他聽著兩個師弟師妹不住跟宴夏找話,終於忍不住皺眉道:“人家根本不想理你們,你們還沒看出來嗎?”


    馬車正在一處山穀中前行,恰是壓過了一處石塊,整個車身劇烈顫抖一聲,繼而車內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有別的車馬自旁邊經過,車馬的聲音讓車內的幾人回過了神來。


    易雁兒與紀良平相互對視一眼,有些尷尬的輕咳一聲,最後是身為小師妹的易雁兒笑了一聲,找到了話題避免尷尬,“對了,我記得當時在北硯莊裏,盟主也出現了,宴夏姑娘一定認識盟主吧?”


    因為沒有過多接觸那人的這重身份,宴夏怔了片刻才回神知道易雁兒所指的“盟主”是明傾。


    她還未來得及開口回應,坐在宴夏對麵的方澤便又冷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道:“你還敢叫他盟主,你別忘了那個人可曾經是中原的叛徒。”


    易雁兒聽他這麽說,才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拍了拍額頭吐舌笑到:“對哦,現在天罡盟盟主是秦盟主,稱呼太久了我一時忘了改口。”


    “這盟主兩個字可不能亂叫了。”方澤表情嚴肅的教育著師弟師妹道,“我們中原可不能認一個叛徒當盟主。”


    他的師弟師妹深以為然,連連點頭應下,然而宴夏聽到這裏,卻終於忍不住小聲替那人辯解道:“他不是叛徒……”


    “宴夏姑娘,你又知道什麽?”方澤本就火大,這會兒聽宴夏說話,立即就扭過頭看來,冷哼一聲道,“他要不是叛徒,當初無憂穀大亂的時候他早該帶著我們攻打過去了,如今無憂穀那些邪教殘黨也不會存在了,他一直不肯帶我們剿滅無憂穀,不就是因為他曾經投靠過他們嗎?也許他到現在還是他們的人,他究竟利用著盟主的身份暗地裏對中原動了多少手腳,誰又說得清楚?”


    方澤一番話說得宴夏怔怔無言,她依舊想要為其辯解,然而她的那些隻言片語,又如何說得過方澤?


    無力的感覺填滿心頭,她才覺得自己對於明傾的了解實在是少得可憐,就連在這種時候想要替他說些什麽,竟也無話可說。


    看到宴夏啞口無言的模樣,方澤神色稍霽了些,語氣也從方才的冷漠變得緩和了一點,叮囑道:“宴夏姑娘,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麽與明傾同行的,但你可要小心,那家夥絕對不是什麽善類。”


    宴夏不願去懷疑明傾,打算要再說些什麽,然而馬車在這時候又是一晃,隨之竟很快的停了下來。


    幾名少年察覺到了不對,由方澤帶著掀開車簾走出馬車,宴夏心中多了一絲異樣的預感,沒有過多去理會剛才的談話,也跟在三名玄陽派弟子的身後下了馬車。


    車隊已經趕路幾天,如今他們正在一處深穀之中,道路兩方皆是高聳岩壁,些許青藤攀援其上,穀中四處生著低矮灌木,山穀荒涼而透著陰沉寒意。抬眸一眼望去,山穀上方不過一線天日,大部分的陽光被山石與藤蔓所遮蔽,原本不過午後時分,此間卻顯得幽暗有如夜晚將至。


    玄陽派的馬車停在道旁一處樹下,宴夏跟隨著眾人下了馬車,才明白他們突然停下的緣由。


    原本就窄小的山穀道路,如今被一株歪道的大樹擋住了大半,大樹枝繁葉茂,似乎剛倒不久,四處還有著翻出的泥土沙石與碧色落葉。玄陽派的弟子們停在此處,這時候正在想辦法將那巨樹自道路上挪開。


    “來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方澤不悅地抱臂站在一旁,對於眼前的麻煩感覺有些煩躁。


    旁邊一名玄陽派弟子正在撥開那巨樹的葉子,聽了方澤這話搖頭無奈道:“應該是之前的大雨衝倒了樹,沒事應該再過一兩個時辰就弄好了。”


    方澤若有所思看著那攔住道路的大樹,搖頭道:“要快,出了這山穀還有半日的時間才能到延城,這樹在這攔著拖下去,我們恐怕天黑都到不了了。”


    “來得及來得及,師兄別擔心。”那名弟子笑了兩聲,趕緊又招呼著其他弟子繼續清理道路。


    易雁兒等人跟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幫著忙,宴夏也猶豫著想要相助,卻被方澤一把攔住道:“我們既然答應了荀莊主照顧你,這些事情自然不需要你來操心。”他不肯讓宴夏幫忙,自己跟兩名師弟師妹商量起了到達延城之後再往霜城而去的事情。


    宴夏既不能幫忙,也無法融入他們的談話,便在旁邊站著靜等。玄陽派弟子們都是修煉之人,動作很快,巨大的樹木橫在路中央,也沒有為他們帶來太大的困擾,清理的時候並沒有什麽阻礙。宴夏很快便注意到,就在玄陽派的人群旁邊,那攔住道路的巨樹旁,還有著另一輛馬車正安靜停著,車上不過一個已經白了頭發的中年車夫正佝僂著身子,似乎在對車內的人小聲說著什麽。


    與玄陽派的馬車相比,那輛車顯得十分普通,應是隨處在某個鎮上叫來的車,也不知其中究竟坐著什麽人。


    宴夏對於這輛馬車有些印象,自先前他們談話開始,這馬車便一直與他們的車隊並駕而行,如今他們的車被這株倒下的巨樹所阻攔,這輛馬車自然也跟著被攔了下來。


    因為有著玄陽派的弟子們在清理地麵,那輛馬車車夫與車的主人自然不需要再動手,隻停在旁邊等待著他們將一切清理完畢。


    就在宴夏盯著那處觀察的同時,方澤也注意到了那輛馬車,他忍不住輕嗤了一聲,搖頭道:“裏麵也不知道是什麽人,也不知道下來幫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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