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玄點頭,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赧然的紅暈,他輕咳一聲,聲音也小了下來道:“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


    宴夏眨眼看著他,片刻後終於明白了些許,她噙著笑意看向四周,輕聲問道:“所以這裏是你們的洞房?你們在這裏成了親?”


    南宮玄聽見這話沒防住咳得更厲害了,他連忙後退一步,紅著臉擺手道:“宗主!這……這不過是個夢而已,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但……”


    宴夏雖仍笑著,話語卻沒有絲毫玩笑的意思,就在南宮玄語塞之際,她輕輕道:“你喜歡她是麽?”


    南宮玄一怔。


    宴夏又道:“那是個什麽樣的姑娘?”


    這句話迫使南宮玄陷入了回憶之中,他低下頭看著燈燭照耀中自己腳下深深淺淺的影子,臉上終於漸升起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溫柔,他道:“她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她喜歡笑,喜歡說話,跟她在一起永遠也不會覺得無趣,我夢見我們一起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應該有一輩子那麽久,這裏雖然隻有我們兩個人,但是我從來沒有覺得煩膩。”


    他說到這裏,終於輕輕歎息一聲,複又看向宴夏道:“我在夢裏與她過完了一生,但我卻甚至覺得一生的時間根本不夠。”


    說完這些,南宮玄便不再開口,他安靜等待著宴夏的回應。


    但宴夏卻許久未曾自南宮玄的陳述中回過神來,半晌之後,她才終於笑了笑,似感歎似羨慕:“真是個好夢。”這曾經,也是她的夢。


    南宮玄也笑,隻是笑容染上了苦澀:“但這也隻是個夢。”


    “你真的認為,這隻是夢?”


    驀然傳來的聲音讓南宮玄頓時愣住,他循著話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這才見剛才躺下的明傾不知何時已經又睜開了眼睛,但見南宮玄茫然看來,他卻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將視線往宴夏瞥去,隨之擺出了不願與爾等凡人交談的架勢直接背過了身去。


    “……”感覺自己已經越來越熟悉魔君大人的處事方式,宴夏從善如流接過解釋的任務,接著對南宮玄道:“你夢裏見過的地方就在眼前,既然你能夠來到這裏,那麽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夢裏遇到的人,也在這裏。”


    南宮玄緊抿著唇,就在宴夏此言出口的瞬間,他渾身微微一震,終於鬆開了放在身側的手,他嚐著唇邊的苦澀,聲音沙啞道:“我想過,可是我……不敢想。”


    因為那太過美好,所以不敢去想,所以不敢承受那種失望。


    宴夏明白,但她卻更明白另外一件事。


    “若是喜歡,就去找她吧的,就算失望,也好過追悔莫及。”


    她從前有個喜歡的人,她總是遠遠地看著他,總是怯懦的跟著他,卻從來都沒敢將那番心意說出口。


    後來她才時時後悔,因為她甚至不知道,那時候那個人是不是曾經也喜歡過她。


    明傾依舊背對著宴夏,沒有絲毫動靜,一雙眸子卻已再度睜開,眸底漆黑寂靜,不辨情緒。


    第55章


    這處房間的陣法依然沒有花去宴夏太多功夫, 她甚至沒有再次將四象圖召出,便輕鬆解決了陣法。


    同為五道中人, 同樣精通這些門道,南宮玄不禁慚愧, 低聲道:“不過短短十年時間,宗主的陣術修為已是遠超其他人了。”


    五道的人們自然都還記得十年前宴夏以五道宗主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麵前的一刻,五道的人們等待他們的宗主回來重新帶領他們找回屬於五道的尊嚴, 卻沒想到出現在眼前的會是一個不過十來歲瘦弱嬌小的姑娘。


    那時候人們說沒有失望是不可能的, 但五道宗主的身份卻是不容置疑,況且有宮間在旁輔助,宴夏也能夠開始處理關於五道的事情。


    但人們怎麽也想不到,她會變化得這樣大, 成長得這樣快。


    如今的宴夏, 早已經是真正能夠獨當一麵的五道宗主了。


    宴夏對於這些年來的事情並沒有如南宮玄那樣多的感慨,她破解陣法之後,便又回頭問此時還靠坐在床頭的明傾道:“魔君大人, 可以離開了。”


    明傾早已經起身,淡淡瞥了宴夏一眼便接著往屋外走去。


    接下來他們所遇見的事情已經不再出人意料, 正如宴夏的猜想一般,這裏的十二間房間是想通的,且每處房間都有一個單獨的陣法,將人困於其中。


    這一路明傾幹脆沒有再開口,每進入一處房間便獨自找了個安靜舒服的地方坐下,隻將破陣的事情全部交給了宴夏和南宮玄。


    宴夏這會兒已經熟悉的魔君的性子, 也沒有多說,隻擺出了十二分的任勞任怨,挨著將沒處房間的陣法破解開來。


    好在宴夏早已經熟悉了那布陣之人的套路,後麵的那些陣法倒也沒有花上多少力氣。


    他們就這麽一路經過了十處房間,最後到達了第十一處房間當中。


    這間房與其餘的房間相比顯得要窄小了許多,它看起來就像是一處再普通不過的居所,桌椅凳子冷冷清清的擺在其中,唯一的特別在於它的四周書架上擺滿了書,宴夏與南宮玄上前取下兩本書隨手翻開,才發現書上所言皆是魔族文字,兩人根本無法看懂。


    書架很大,然而靠近牆內側的一處書架卻不知為何擺放得與其餘書架不同,宴夏有些好奇的看去,這才發現那書架的後麵,牆麵裏竟有一處暗格,那暗格中必然藏著什麽東西,但如今其中空空如也,想來裏麵的東西已經被不知何人給取走了。


    宴夏默然沉吟,不禁看向了明傾。


    進入這處房間,明傾沒有像往常那樣尋個舒服的地方休息,他很快來到宴夏身側,同樣看到了這處空空的暗格。


    他眸子裏依然透著輕佻與漠然,見到這暗格的時候,分明沒有任何驚訝,看來就像是……早就知道這裏有東西,也早就知道這裏的東西已經不在了。


    一瞬之間,宴夏似乎猜到了什麽。


    明傾來這裏是為了找一樣東西。


    魔城這樣大,不會每一處房間都布滿陣法,而此處內外相交的陣法顯然花了布陣者許多心思,並非是簡單的陣法。既然布陣者會在此處如此用心,便說明這裏一定有值得他們用心守著的東西。


    明傾應當就是為這東西來的。


    如今這東西不在了,但明傾顯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並不驚訝。


    那麽那東西究竟是什麽?


    明傾毫不驚訝,是不是因為他知道那東西的去向?


    宴夏心中想得越多,神色卻越是平靜,她緩緩收回視線,狀似無意的問道:“解開這處陣法,馬上就到最後一處房間了是嗎?”


    她問的是南宮玄,自先前起南宮玄便看來對這處石樓十分熟悉,先前還隻是隱約有所印象,到後來那屬於他那個夢境的回憶似乎變得越來越清晰起來,他甚至能夠說出自每處房間出來之後,下一處的房間究竟是什麽模樣。


    所以這種時候,自然是問南宮玄來得比較快。


    南宮玄很快點了頭,按照他們一路來的順序,的確隻剩下了最後一處房間。


    宴夏看著屋子唯一的一處房門,出聲問道:“那房間裏有什麽?”


    這一次南宮玄卻沒能再準確回答宴夏的問題,他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宴夏喃喃重複一遍,目光帶著詢問看向南宮玄。


    南宮玄正盯著房門,一雙眼睛黝黑深沉,直欲將門洞看穿。他默然片刻道:“在我的夢裏,我永遠到不了這處房間,我不知道這裏有什麽,因為她從來不肯讓我看見。”


    南宮玄口中的“她”,自然是獨屬於他夢境中的女子。


    宴夏聽明白了南宮玄的話,她此時也再度望向房門,若有所思道:“你說‘她’會在裏麵嗎?”


    這是一個讓人忍不住期待的問題,南宮玄緊握著雙拳,至此麵色已經變得蒼白,他沉默著,喃喃道:“她……會在裏麵嗎?”


    宴夏頗覺好笑:“是我問你的,你怎麽又來問我了?”


    南宮玄尚且不及答話,明傾已經來到了房門之前,他沒什麽顧忌的打斷了宴夏二人的談話,淡淡道:“打開這扇門。”


    這話自然是對宴夏說的。


    縱然說得不怎麽客氣,但宴夏卻並沒有因此而心情不好,她十分喜歡與明傾對話,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都一樣喜歡。聽見明傾開口,她很快應道:“我試試。”


    屋中依然有陣法,宴夏花了不過片刻的時間就在另一處的書架後麵找了出來,然後如之前一般,她沒有花上太多力氣就破開了陣法。


    “好了。”做完這一切之後,宴夏輕聲道。


    明傾到此時終於看出了些嚴肅的樣子,宴夏知道自己所料不錯,明傾果然是十分在意此事的,但能夠讓堂堂魔君如此在意的東西,究竟又是什麽,她始終猜測不到。


    就在宴夏心中思索之際,明傾已經推開了房門,如先前的十數次一般徑自往屋外走去,踏入下一處的房間當中。


    從宴夏的角度看去,那處房間似乎有些陰暗,與先前的所有房間皆不相同,宴夏晃去一眼,很快回頭對南宮玄道:“走吧,過去看看。”


    南宮玄看似心不在焉,卻不待宴夏開口,便已經緊隨其上。


    宴夏走在最後,不經意往門後房間那處瞥去,一眼之下,眸光卻忽而沉了下來。


    就在那房間之中,那暗沉的角落後,竟有一抹難以察覺的力量正攀著牆沿,緩緩往進入房間的人靠近。


    走在最前麵的人,正是明傾。


    “小心!”宴夏幾乎不曾遲疑,在見到那詭異力量的一瞬,便立即衝入了房中,她腳步不停越過南宮玄,幾乎是一把撞到了明傾的身上,將他自那力量的包圍中撞開。


    兩人腳步跌跌撞撞,堪堪靠在了牆邊。


    宴夏的手還拽著明傾的衣衫,腦袋正抵在明傾的胸口,她低垂著眸子,甚至能夠感覺到對方比之旁人略低的體溫。


    那是對於宴夏來說有些熟悉卻又久違了的懷抱。


    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魔君的力量究竟有多強,這天下幾乎無人不知,這屋中縱有機關陣術,她能夠看到,魔君自然也能夠察覺得到。


    他根本不需要她來救。


    在踏進這房間的一瞬,她就已經想清此節,但她無法停下自己的動作,她依然會擔心,依然會害怕。


    可是……對於明傾來說,自己這番動作實在該是可笑。


    宴夏這般想著,終於鬆開了懷抱的人,微退半步,抬眸看他。


    出乎預料的是這位平素裏桀驁得讓人難以應付的魔君卻並沒有立即出言嘲笑她,他麵上的神色有些怪,像是對於宴夏突然的動作有些無法適應,又像是沒能想起要從哪裏開始嘲弄才好。


    這樣的反應讓宴夏不禁心中微動。


    第56章


    不過一瞬的功夫, 宴夏卻覺得自己似乎想清了許多的事情。


    而兩人這般的距離也隻持續了一瞬,片刻之後, 明傾不輕不重的推開了她,對於宴夏方才那般動作, 明傾既沒有多說一句,似乎那不過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無關緊要的插曲。


    但看著明傾背轉身往前而去的動作, 宴夏站在原地, 眼底卻多了一抹明媚笑意。


    明傾沒有回頭,卻似乎能夠看到宴夏的反應,他微微蹙眉,負手不悅道:“收起你的猜想。”


    宴夏認真想了想, 搖頭正色道:“收不住。”


    明傾:“……”魔君於是不再多言, 不再管身後的人,徑自往前而去。


    宴夏當然沒有到想要激怒魔君的地步,雖然已經差不多知道了對方說話的方式, 但對於明傾身為魔君之後的性情依舊沒有完全摸個透徹,宴夏暫且不打算再接著試探下去, 而是很快上前跟上了明傾的腳步。


    “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宴夏這才有空去看房間四周的模樣。


    與其他房間不同,這處房間沒有點燈,四周隱隱有著陣法的痕跡,還有陣法被開啟後不住朝著他們撲來的魔氣。宴夏召出四象圖揮散魔氣,待黑沉沉的霧氣散去之後,才見明傾點亮了屋中壁上的燈火, 房間霎時明亮起來。


    先前不曾發覺,等燈火亮起之後,宴夏才發覺這房中的情形遠沒有她所想的那般簡單。


    房子很空曠,一眼便能夠望盡,因為這裏什麽東西也沒有。這裏沒有桌椅,沒有床沒有書架,與先前那些各式各樣的房間相比,這裏陰暗沉悶得像是一座囚牢,置身其中所能夠感覺到的,隻有壓抑,沉悶的,能夠將人逼瘋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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