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媳婦臉一紅,聲音猶如蚊蚋,“沒, 沒收彩禮錢。”


    “不會吧,一分錢沒收。”彩禮是個習俗,多少也要給一點的,哪怕討個吉利給個一百八十八塊呢。轉頭再當成嫁妝帶回來,也是一樣的。一分不給的情況,太奇怪了。


    而且,司雨儂記得很清楚,上一世,白家的二孫媳婦,根本不是這一個。


    隻是前世他們收到錄取通知書,喜悅之外就是發愁,愁學費,愁生活費,愁路費。各種想辦法借錢,根本沒注意到白家發生了什麽事。可能也是因為前世他們在籌錢的關係,白家躲著他們走,他們家裏發生了什麽事,司家人自然不知道。


    當時司青青一氣之下說出去打工,她隻記得沒多久,白小苗也出了門,也是去打工。隻是白小苗這一走,還常有信回來,在工廠當女工,攢了錢回來據說還風光了一把。


    隻有司青青沒有音訊,司家人報過警,南下去過廣深兩地,包括前世她也拜托過各地的同學留意。有了網絡,還在網上發過尋人啟事。


    這件事,讓司家兩房人就此生疏,也同樣留下了不解的迷團。司青青前世和今生固然也有不一樣的地方,但從根本上,她還是一個不愛記仇,樂觀開朗的姑娘。難以想像她會和自己至親的人,從此斷開聯係,老死不相往來。


    “你不收彩禮,你嫂子就沒生氣?”司雨儂接著問道。


    新媳婦繼續搖頭,“沒,俺沒嫂子。”


    “你哥還沒討媳婦啊。”


    司雨儂自己就是農村出生,小時候也是窮過的,太知道這裏頭的彎彎繞繞和各種算盤。女兒嫁人收彩禮,收了彩禮給兒子娶媳婦,在農村幾乎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如果女兒是老幺,還特別受寵,反正兒子都娶上媳婦了,有可能隻挑人品,彩禮少收或是幹脆把彩禮當嫁妝隨過去。


    但前提條件是家裏條件不錯,不愁吃穿。另一個就是兒子們都有了著落,不指著這個錢娶媳婦。


    可是眼前的新媳婦,明明就是兩頭不靠。他們家憑什麽不要彩禮,哪裏來的底氣不要彩禮。


    “快,快了。”新媳婦的頭壓得更低了,臉上的神色也越發的不自在。


    “唉呀,我說你在哪兒呢,怎麽躲在這裏,好多人找你呢。”白小苗冒出來,一把挽住司雨儂,拉著她就走。


    邊走邊道:“你跟她說什麽呀,她都不識字,你可是文曲星下凡。你們聊了啥,她沒亂說話吧。”


    “她說話我都聽不懂,就教她念了幾句普通話。”司雨儂很是自然的說著,然後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白小苗。


    忽然一指她背後,“我說,你新二嫂的大哥是不是看上你了,怎麽瞧著你都不帶眨眼的。”


    白小苗如同被人踩了一腳似的,幾乎要跳起來,惱羞成怒道:“沒有的事,你少亂說。”


    “開個玩笑嘛,怎麽可能呢,那不是成了換親,被人知道,不得笑話死啊。”司雨儂聳聳肩膀,一臉笑意,可是眼神漸冷。


    “就,就是。”白小苗挽著司雨儂的手鬆開,一個人跑開。


    司雨儂看著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不等她走出去,就有人過來喊她,都是龍頭村和吳家村讀高中的孩子。


    “行,人人有份,我昨天去新屋子裏拿來的。”司雨儂帶他們去挑自己讀高中時用過的課本和文具。


    送完東西,她特意拉住吳村長的孫女走在後頭,“我記得小時候咱們還一塊玩過呢。”


    司雨儂小時候,龍頭村在附近幾個村裏,屬於絕對的弱勢。分田地的時候,還因為水源差點鬧起來,隻是後頭龍頭村出現了龍灣村,從此好運連連。吳村長就跟得了失憶症似的,絕口不提以前和龍頭村的矛盾,還在外頭說他們幾個村是守望相助,關係沒得說。


    吳家村村長的孫女自然不會不會識趣,去提小時候咱們村誰誰誰把你從樹上推下來這種事,而是是熱情的回應小時候摸魚撈蝦爬樹的糗事。


    “我跟你說個事。”述完舊拉近距離,便是正事。


    “啥事?”吳家的丫頭豎起耳朵,難不成是什麽秘籍。


    “昨天吧,我還差點鬧了笑話,看到有人盯著你不放,以為你戴的項鏈是真的,太露富招了人的眼,還替你擔心來著。”


    “小雨姐,你可真逗,好多人戴呢,現在好多這種首飾,就是裝飾品,沒什麽真的假的。”


    “我也知道鬧了笑話,可是今天,看到這人還在盯著你看,我仔細觀察了一下,確實不是衝著你的項鏈來的。”司雨儂話音一轉,“好像是衝著你的人來的。”


    “啥?”吳家的丫頭叫吳長芳,一門想考大學,要當城裏人的。聽到有人看中她,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蹙住眉頭,“不會吧。”


    他們家早就放了話,不會隨便給她找人家。哪怕就是考個中專,國家也包分配工作能當城裏人。到時候,肯定也會找個城裏人結親,怎麽也不會考慮村裏人,這話雖然沒明說,但人人心裏都明白,誰會這麽沒眼力勁表現出現。


    “就是白家那個新媳婦的大哥,說話我們都聽不太懂的樣子,我剛剛特意去問過新媳婦,她說她大哥還沒成親。問她說定了人家沒有,她隻說快了快了,藏藏腋腋的,也沒個準話。”司雨儂這番話一說,吳長芳氣的鼻孔直往外冒粗氣,什麽東西就敢打她的主意,心裏恨得不行。


    司雨儂又一把拉住她,“我知道你肯定不知道,也知道你一心考試呢。咱們知根知底的人家,誰敢隨便就上你家提親,怎麽也得是門當戶對的大學生,吃公家飯的,你說是吧。”


    這話又把吳長芳說的高興起來,羞澀的推了司雨儂一把,“還沒考呢,還不一定考不考得中呢。”


    “肯定中,不過呢,我是怕有些人什麽都不知道,你明白,越是不懂的人越敢瞎想。到時候鬧得大家都知道,應是肯定不會應,但麵子上畢竟難看呢。”


    這話很實際,一家有女百家求,但要是差的太低了去上門,男方自取自辱是一回事,女方麵子上也不好看。以後提起來,誰誰誰都去她家提過親,還以為她有多差勁,多沒人要呢。


    “那咋辦。”吳長芳已經完全相信了司雨儂,一門心思找她拿主意。


    “你不是有那麽多的哥哥嗎?問問她大哥想幹嘛唄。”


    “可咱們不是聽不懂他說話嗎?”吳長芳苦笑。


    “幸福村的胖墩她娘說的也是這個方言,你找胖墩試試,他興許能聽得懂。”其實,沒人知道司雨儂聽得懂他們的方言。前世她的第一份工作,同一個辦公室的師傅就是這個地方的人。時不時就要蹦幾句方言來,司雨儂就是聽不懂,也得想辦法聽懂,時間長了說是不會說,但聽懂問題不大。


    “有人聽得懂就好辦,瞧好了吧,這種不長眼睛的憨貨,得讓他明白明白,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吳長芳磨拳擦掌,已經準備好大幹一番。


    “有結果了告訴我一聲,也省得我擔心,畢竟和白家沾著親戚呢。”


    “放心吧。”吳長芳出去入席,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看了幾回白家新媳婦的大哥,結果恰巧就和他目光撞上幾回。


    果然是在看我,吳長芳捏緊了拳頭。決定趕早不趕晚,找個人把幸福村的胖墩找過來,結果打眼一看,隔壁桌上坐著的不是胖墩又是誰。


    一切俱備,就連東風都來了,吳長芳吃完飯,跟著人出去的時候,叫住了自己的哥哥們。


    司雨儂客氣的送走客人,就看到白小苗在極力邀請司青青去她家住幾天。


    “你就來嘛,咱們作伴,你還能幫小虎補補習。”


    “小虎才上小學吧,用不著我們補,你大哥不是念過初中嗎?讓他補不是正好。”司雨儂見司青青拒絕幾回,還被白小苗拉住不放,走上前不客氣的開了口。


    “青青,我是你表姐,你就看著她這麽說話。”白小苗不是第一次被司雨儂擠兌了,之前都默默忍了,沒想到這一回,竟然在沉默中爆發。


    司青青夾在中間很為難,她不覺得司雨儂說的話有問題,但表姐一直對她挺奉承的,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也不好意思跟著小雨擠兌她。


    “青青,跟我去住幾天。”白小苗退了一步,重新提出這個要求。


    司青青怕他們吵起來,似乎這個時候自己答應過去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不過是去外家住兩天,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剛一張嘴,胳膊就被司雨儂拽住,“我聽說幸福村的胖墩娘跟你二表哥的新媳婦是一個地方的人,有人去告訴胖墩娘,讓她去你外家認老鄉去了。這幾天白家且會人多呢,你去湊什麽熱鬧啊。”


    “胖墩娘也是那個地方的?”白小苗本來拉著司青青的另一邊胳膊,但此時卻意外的鬆了手,露出駭意來。


    “可不是,今天有幸福村的人過來,跟你二嫂說了幾句話,他們這麽猜的。不過這事一會兒就能印證,沒準你回去正好能遇到胖墩她娘呢。”


    “我,我先回去了,青青,我明天再來找你玩。”白小苗匆匆離去,一路都在心神不寧。她不能讓人知道這件事,隻要村裏有人知道了,就等於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便沒了退路,不行,絕對要阻止。


    “她怎麽了?”司青青覺得白小苗很古怪,特別是今天的反應,透著一股不知道為什麽的急切,太詭異了。


    司雨儂知道為什麽,但她什麽都沒說,直接挽住司青青,“正好今天沒下雨,咱們出去轉轉,順便,看看戲。”


    “看戲?”司青青糊裏糊塗的被拉了出去。


    “咦,怎麽去小樹林。我哥說裏頭有蛇,不許咱們往裏去。”從龍頭村到吳家村的路上,拐個角過去有片小樹林,村裏偶爾有人過去談個戀愛啥的,因為有蛇,現在談戀愛的人都不愛過去了。


    “不怕,剛下過雨,蛇都跑了。”司雨儂側著耳朵一聽,手指放到嘴唇上,給司青青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第67章 趕走


    小樹林裏有人聲, 司青青反倒不害怕了, 也學著司雨儂的樣子, 彎下腰跟在她身後潛了進去。


    吳長芳的哥哥完美的繼承了吳家村的人好勇鬥狠的習俗, 一腳就踹到了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上, 男人被踹的飛出去半米遠。嘴裏一直嚷嚷著別人聽不懂的方言, 但沒關係, 這邊有翻譯, 胖墩煞白著臉說道:“他說幹嘛要打他, 他是白家新媳婦的哥哥。”


    “打的就是你,盯著我們村的姑娘瞧什麽瞧, 什麽玩意兒,還敢肖想我們村的姑娘。”吳長芳的哥哥倒是聰明,不提自家妹妹,隻提吳家村的姑娘。反正他爺爺是村長,他維護自家村裏的姑娘, 完全站得住腳。


    唧哩軲轆一大堆的話, 胖墩不時讓他慢一點,總算說完了, 胖墩才開始翻譯, “他說他是來換親的, 他妹妹給了白家, 白家就得出個姑娘跟他回去。”


    “換親,是白小苗嗎?不可能啊,她前幾天才跟我說, 準備出去打工。”吳長芳算了算,白家適齡的姑娘,隻有白小苗一個,可要真是她,早該哭死了吧,絕對不會象現在這樣輕鬆。


    胖墩子接著翻譯,“他說本來是定的白小苗,但白小苗找他說,她有個表妹,長的比她漂亮,家裏也有錢。如果娶了她的表妹,還能帶好多嫁妝回去。不過他說他看中了另外一個,總和她表妹在一起的那個更漂亮。但白小苗說不行,所以他還在考慮。”


    “白小苗找他,他們咋溝通的。”吳家有個哥哥一臉古怪,他在這兒聽了半天,可是如同聽天書一般。


    “他說他爹會說普通話。”胖墩剛被拉來的時候,愁的要死,還以為吳家幾個人看他不順眼,要整他呢。


    知道是翻譯,才稍微好了一點,可是這會兒聽到這個事,又開始發愁了,這叫啥事啊。他一會兒出去,該說還是不該說啊。


    要是真出了啥事,司家人不得打死他啊,想到司家那兩哥哥,胖墩臉上的肥肉都耷拉下來。


    “妹啊,你被他們當槍使了。”吳家幾個哥哥都是成年人,一聽就知道怎麽回事。分明就是司家那個鬼精鬼精的小丫頭發現了問題,自己不出麵,忽悠著吳長芳出麵,把這件事揭破。


    “司雨儂這個蔫壞的,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會算計人。”吳長芳跺著腳,合著壓根沒她什麽事。


    “得了吧,當槍使怎麽了。要是司家的姑娘真在我們村出了事,你們覺得會怎麽樣?”吳家最大的一個哥哥,反而十分慶幸。


    另一個哥哥想到龍頭村八十歲的老太太扛著鋤頭來打架的畫麵,不由得渾身一哆嗦。


    “龍頭村的人最護短不過,到時候圍著吳家村要人,咱們要怎麽辦。再說他們兩個拿了錄取通知書就是國家的人,能隨便說沒了就沒了?”大哥說道。


    “司家跟夏副市長的關係特別好,司家還跟北京的大教授處得好,年年給人寄東西,不然人家教授肯給咱們果苗種子。還有那個國外的酒廠,紅頭發那個外國人,每回來了,都找司雨儂說話來著。”


    吳家人數一數,還真是象大哥說的那樣,被人當槍使其實是最好的結果。至少他們知道怎麽回事,就不會再讓這件事發生,還能跟司家賣個好。否則真等出了事,看吧,兩個村子鐵定要成世仇。


    都到九十年代了,都知道錢的好處,賺錢都來不及,誰還願意跟人結仇啊。


    “哥,現在怎麽辦啊。”吳長芳厭惡的看了一眼被踹之後,就沒站起來的這個男人,她現在整個人是懵的,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吳家大哥笑了起來,“這還不簡單嗎?司雨儂不是想借刀殺人嘛,咱們就幫她這一回。走,咱們帶著人去白家。”


    等小樹林裏的人都走空了,司雨儂這才回頭去看司青青。


    司青青的手緊緊抓著司雨儂的胳膊,臉色白的象紙,唇上血色盡褪。眼角滾下大顆大顆的淚珠,卻又沒發出一絲聲音來。


    司雨儂抱住司青青,“小姑,有我在呢。”


    前世我沒能保護你,這一世,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沒人能欺負你,因為我不允許。


    司青青是哭著回來的,司家人嚇了一跳,今天是請客的好日子,誰敢欺負她。白春桃趕緊上前拉住女兒,“咋回事。”


    又拿眼去看司雨儂,兩個人一塊出門的,司青青哭著回來,司雨儂一點事沒有。白春桃是不敢說話,但眼神裏分明是這個意思。


    沒想到司青青使勁把手一甩,“你們姓白的都是壞人,我這輩子都不要再和他們說一句話。”


    “跟表姐鬧別扭了?還是表哥給你氣受了。”白春桃也沒想到,是自己娘家惹的事。這些年家裏條件越來越好,娘家對她的態度是越來越軟。她似乎有點明白了,原來娘家並不是她的靠山,自己家的男人和兒子才是。


    可自己娘家也都是親人,雖然感情不複沒出嫁時那麽純粹,但他們肯軟了腰身對自己,時間一長,總是會心軟。白春桃還以為是小孩子之間的事,想著安撫一下女兒就好,大不了讓娘家那邊的侄女來道個歉。


    司雨儂沒說話,司青青可不是個白白受氣的性子,三二下就把小樹林裏的事,說的清清楚楚。


    一時間誰也沒開口,司愛華一聲不吭,去拿門口放著的鋤頭,“咦”怎麽拿不動。一看,自己和司長保都抓住了同一把鋤頭。


    司長壽什麽都沒拿,直接就跑了出去。家裏的男人都跟了出去,白春桃兩眼一翻,身子直接往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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