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蘇婉又說些什麽石破天驚的話,章朗見事情告一段落連忙告辭。


    在場的修士恍然意識到自己聽了那麽久了不得的八卦,也紛紛向江祈淵這個今晚的獲勝者致意,隨後轉身離去。


    琉景閣偌大的庭院很快變得空蕩蕩,吳管事也不催他們,等到他們上前,才拱拱手,示意他們自己去取今晚的彩頭。


    “兩位自行掀開吧,我們就不擅自動手了。”


    第32章 美妙的夜晚


    取完彩頭回去的路上,蘇婉並沒有感覺到獲勝的喜悅。


    她雖是占了原身早亡的便宜才能重生,可想到原身八成是因為這樣的人才早早隕落,她就替對方感到不值。


    原身母親是被白父所救的一介散修,隻知道姓蘇,至於親眷如何,她說的是真是假,早已無處可尋對證。


    白晚婉母親早亡,父親混賬,全靠自己才修煉到煉氣六層,獲得家族器重。誰曾想最終卻落得這個下場……


    “要不要我說說我不高興的事情讓你高興高興?”不想看到蘇婉再這般低落,江祈淵開口打破了沉寂的氣氛。


    前者聞言,微微揚起了唇,眉宇間的感傷也散去了不少:“你不開心的事情,如何能讓我開心?”


    蘇婉不喜歡因為自己影響他人的情緒,發覺對方的關懷之後,她便順著台階回應道。


    江祈淵笑了笑,也沒有解釋兩者之間的聯係:“我有一個師父,一個師兄。我剛入門的時候,師兄待我很好,會教我練劍,會帶我去藏書閣挑選功法。後來……”


    他說著停頓了一下,輕閉了下眼,掩去了眼底的自嘲:“後來在我先他一步成為金丹修士之後,一切都變了。”


    江祈淵從未與人傾訴過這些事情,所有的話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蘇婉問得其實很對,他自己都不開心的事情,如何能讓別人開心?


    “我想說的是,”他把師兄到底變得如何的內容咽了下去,不過他想,憑借蘇婉的聰穎也能猜到一二,“人終究是會變的,你不曾害人,旁人變得如何並非你的錯,不必為了那些人讓自己難過。”


    江祈淵安慰人的業務並不純熟,一段話停了幾次方才說完。


    蘇婉輕舒了一口氣,看著身邊人難得的窘迫,感覺整顆心都像被溫水浸泡了許久,柔軟得不可思議。


    “我知道,”蘇婉柔聲應道,側頭看了他一眼,緩緩笑了開來,“我沒事,隻是替以前的‘自己’不值得。”


    “嗯,”江祈淵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人,又思索了半晌,覺得還是轉移話題比較好,“我看你剛才忍了很久,怎麽,又想抨擊抨擊我的演技了?”將自己調回常規模式之後,江祈淵才覺得自己剛才有些混亂的思緒重新平靜了下來。


    “我什麽時候抨擊過表哥你的演技了?”聽他生硬地轉移話題,蘇婉也不覺得失落。做人要知足,有那麽好的一個人安慰擔心自己,還想那麽多做什麽,“何況剛才那怎麽能叫演技呢?表哥你平日裏就是這個樣子吧。”


    一個人習慣什麽模樣,在日常的言談舉止中就能看得出來。


    一開始是沒有對比,可一旦見過他作出高階修士沉著氣度時的模樣,就看得出後者才是他常有的姿態。


    溫和的、儒雅的、完美的,就跟他那張臉一樣。


    “被看出來了,表妹真是慧眼如炬,”江祈淵聽著雖像是開玩笑,但說得確實也是真的,“你覺得如何?虛偽嗎?”


    蘇婉略微迷茫地看了他一眼,虛偽?什麽虛偽?


    江祈淵自然不好解釋自己一直惦念著當初品鑒大會上蘇婉對章朗的評價,隻能肯定地點了點頭表示她沒有聽錯。


    蘇婉雖有些困惑,卻體貼地並沒有多問,認真思索片刻後,堅定地搖了搖頭:“表哥為何會這樣想?凡人也好,修士也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表露出來的未必是自己的真性情,我們自己問心無愧便是。況且表哥你看不起那些散修?”


    江祈淵還沒從她前麵的邏輯裏繞出來,又被她直接反問,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為何要看不起散修?


    “那你是想將所有問題都答完,不給散修機會?”


    江祈淵又搖了搖頭。


    蘇婉要被他這反應逗笑了,怎麽會有這麽有趣的人:“你又沒有看不起散修,也不是為了佯裝風度才將大半題目讓出來,為什麽會虛偽呢?就因為你長得好看?”


    蘇婉哪裏還記得自己大半個月前評價章朗的話,更沒想到自己都不記得的事情還有人記得一清二楚。


    江祈淵被她的話說得一愣一愣的,好像是有些道理。


    他以前時常被師兄說裝模作樣,時間久了也認為自己確實很裝模作樣。


    但他所作所為皆出本心,怎麽能算是虛偽?


    “表妹說得有幾分道理。”江祈淵承認自己被說服了,看蘇婉也不再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便將之前他們贏得的彩頭從袖中取了出來。


    他們的運氣不錯,今日的戰利品剛好是一支玉製的簪子。


    別看這簪子除了好看外似乎一無是處,但卻是一個防禦性極好的人階法器。


    “既然是為你贏的,那自然是歸你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蘇婉一恍神那玉簪就已經落在了自己手裏。


    其實江祈淵也有些緊張,可是之前已經送過靈植,如今再送,他已經不知道要找什麽樣的借口。


    蘇婉剛才根本沒有看清他們贏的是什麽,將玉簪握在手裏之後方才開始認真端詳。


    這是一支樣式極為簡潔的玉簪,正適合蘇婉這種平時不太喜歡繁雜裝飾的人。


    防禦力也恰到好處,能抵擋築基修士的三次全力進攻。


    “謝謝。”江祈淵擔憂的場麵並沒有出現,蘇婉也沒有跟他計較法器價值的問題。


    她是覺得依兩人如今的關係,太過計較未免生分,自己之前分他靈石的時候,也不想看到他推辭來推辭去。


    江祈淵看她這落落大方地姿態,也知是自己想差了。


    見她認真地將玉簪收下,江祈淵感覺自己怎麽也無法抑製住上揚的嘴角。


    “我幫你戴上可好?”


    蘇婉本是想著明日再戴,聽他這麽說,覺得這個主意也不錯:“好啊。”


    於是江祈淵重新接過簪子,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將玉簪插入她束著的發髻之中。


    這個法器很輕,哪怕戴上也感覺不到特別的重量。


    蘇婉稍稍伸手摸了摸,而後回過頭,對著江祈淵笑道:“好看嗎?”


    因為夜市的緣故,這條街道上布置了很多的明光符。


    蘇婉一笑,江祈淵就覺得周遭的光芒都聚集到她身上,明亮而璀璨。


    他也跟著笑了起來,緩慢地開口:“自然是好看,你一直都好看。”


    他的語氣認真而專注,沒有一絲一毫的敷衍。


    他說得都是真的,哪怕是最開始相遇時,他也從來沒覺得這個姑娘不好看過。


    哪怕容貌上有傷,她的眼神、她整個人也始終是生動的。


    蘇婉還從未被這樣誇過,感覺絲絲縷縷的熱氣爬上了臉頰,略有些不自在地轉過了頭。


    江祈淵看著她頭上搖曳的玉簪,眉眼裏的笑意幾乎要滿溢出來。


    他的心情很好,心情好了,那自然要聊一些開心愉快的事情。


    “表妹,最近煉藥可有什麽新的感悟?”


    “感悟說不上,倒是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哦?”


    “大概這麽一種模式……”


    兩人一邊愉快地交流,一邊往客棧走去。


    街邊明光符發出的光亮落在他們的身上,暈染出一片安靜祥和的氛圍。


    這又是一個美妙的夜晚。


    這一夜,高興的人也不止蘇婉和江祈淵。


    十三公主哼著小曲,一跳一跳地走在回王城的主道上,她旁邊的元淩雲無奈地看著她,也不知道這個傻姑娘在高興些什麽,明明今晚被他囉嗦了一個晚上。


    “你還高興?我都要以為你被我罵傻了。”元淩雲一直都搞不懂她在想什麽,明明她比誰都清楚章朗不是良配,為什麽還要一門心思跟他在一起?


    不對,也不能說一門心思,倘若真是一門心思,為什麽對於章朗和白晚月曖昧不清的關係全不在意?


    “有什麽好不高興的?不過是一個男人罷了,表哥你說得都對啊,”十三公主咯咯笑道,眉宇間看不出半點的動情模樣,“好啦,別替我想那麽多。這回飛花城之行你得了那株玄階靈植,要好好鑽研。我相信表哥很快就能成為一個黃階煉藥師給我撐腰!”


    說到最後麵,她的神色飛揚,仿佛即將有所進境的是自己一樣。


    “那是自然,我早晚會成為黃階煉藥師。”元淩雲完全沒分辨出重點,隻聽清了煉藥師三個字。


    十三公主笑容不變,眼看著已經到王城門口,便對他揮了揮手:“早些回去,注意安全。”


    後者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囑咐她如果可以,還是離章朗遠些的好。


    十三公主耐心地聽著他的囑咐,笑眯眯地應是。


    自問已經重複了百八十遍的人再次無奈地歎了口氣,終於撚起疾行符往元家折返。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十三公主表情未變,向宮門口的護衛打了個招呼,繼續哼著她的小曲,一步一步地往寢宮走去。


    可無論是蘇婉二人,還是十三公主的愉悅,身處章家的幾人都絲毫感覺不到。


    章家長老走進章朗房間的時候,便看到茶杯茶壺碎了一地。


    他蹙起眉,望向坐在一旁悶不吭聲的章朗。


    “怎麽了?”


    他這個孫子什麽都好,就是在女人的問題上搞不清重點,白晚月有什麽好的?以前糾纏不清,現在也糾纏不清。


    “沒什麽。祖父有事找我?”發泄完後,章朗一揮手就將那些東西掃成了齏粉。


    章家長老看他雖然依舊意難平,但好歹知道控製情緒,也沒有刻意教訓他。


    “我聽說你今天又拋下十三公主跟白晚月出去了?”章家長老的語氣裏有很明顯的不滿。不滿的倒不是拋下十三公主,而是不能現在就這樣不講規矩,忍到成婚後再放肆不成嗎?


    章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與公主說過了。”


    十三公主在他麵前還是很好說話的,也不會管他與誰交往。


    章家長老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愚昧!她越是大度,你就越應該體現自己的深情,才能牢牢把人捉在手心裏。不說這個了,我聽說那個死掉的白二姑娘又回來了?還去了元家義診,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談論十三公主的問題還好,章朗多少知道是自己理虧,可一說白晚婉的事情他就來氣。


    他從小順風順水,哪怕是白晚婉靈根被廢的時候也沒人敢當麵給他難堪,更別說丟這麽大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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