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墨的薄唇抿成一條線,輕蔑又憎惡地俯視著他,長時間沒有說話。


    從鳳河村回來的路上,任明卿畏畏縮縮跟他提起了薑勇的事。雖然莊墨此前警告過他,不要再管薑勇,但薑勇到現在還在看守所裏,他沒辦法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他到現在都覺得薑勇是他的可憐弟弟。他很少跟莊墨討要什麽,生怕麻煩到莊墨,隻是現在兩人的關係變得更加親密,莊墨也做出了百依百順的姿態,他也就大著膽子求過兩次。


    凡是任明卿提的要求,莊墨都會盡量滿足,看他為了這事成日鬱鬱寡歡、提心吊膽的模樣,莊墨也心疼,一直在為薑勇奔走。此中艱辛自不必提,莊墨也不是為了博得薑勇的感恩。他上前把一個旅行包丟給薑勇:“保管好自己的護照和銀行卡。”


    薑勇的小眼睛裏流露出膽怯的疑惑,低頭翻他自己的包袱。


    “我有個朋友,在非洲承包工程,你趕緊收拾收拾,上那兒報道去。”


    薑勇見鬼似的瞪圓了眼睛。


    莊墨點了根煙,姿勢優雅地靠著a8吞雲吐霧:“現在中國人好多去那兒勞務輸出呢。我說你雖然斷了一條胳膊,但特別能吃苦,我朋友就立刻安排讓你過去。你要真幹不動,做個夥夫,那也有萬把塊一個月。”


    薑勇從聽到“去非洲”幾個字時就一直想插嘴——你撈都把我撈出來了,給我找份工作怎麽了,非得把我丟那大老遠——奈何莊墨說的這話越聽越耳熟。薑勇精明得很,意識到莊墨這是在替任明卿報複自己,即使忿忿不平也不敢發作,隻陪著笑焦灼道:“那不是,我去了非洲,我哥不得想我……”


    莊墨終於拿正眼瞧他了。


    他把煙蒂一丟,嚇退了他一步:“誰是你哥?”


    薑勇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用那雙小眼睛忐忑不安地打量著莊墨。


    “他就算有欠過你的,也早就還清了,從此以後你跟他再無瓜葛。”


    薑勇急了:“這怎麽就毫無瓜葛了?怎麽就毫無瓜葛了呢?我哥在哪兒,我要見他!別的不說,那天他在碼頭打傷了這麽多人,我一個字都沒泄露,白白在看守所裏呆了這麽多天,他不能這麽對我!”


    話音剛落,莊墨一把揪住了衣領,把他拖到了眼前。


    “他不是你哥,你也不認識他,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像警方已知的那樣,錯的是你們這群混子。你現在就給我滾到非洲去,不許回國。要是再敢出現在他麵前,我有本事把你撈出來,就有本事把你搞進去。”莊墨低聲警告道。


    薑勇渾身打顫,冷汗直冒,再也不敢吭聲了,隻不住地點頭。他仿佛近距離麵對了一頭食肉猛獸,看到了他的嘴一張一合間露出的獠牙,也感覺到了他憤怒且凶暴的呼吸。欺軟怕硬的本性和求生欲不敢讓他有所反抗,待他手一鬆,便搶過自己的包袱,跌跌撞撞地離開了。


    傍晚,莊墨確定薑勇上了去內羅畢的航班,望著屏幕露出一絲微笑。任明卿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位:“莊先生,什麽事這麽高興?”


    “沒什麽。”莊墨笑道,“接你回家而已。”


    任明卿寫完了《浩蕩紀》,徐老和徐靜之極力挽留住在徐家。對於他們來說,任明卿就是徐安之生命的延續,他們視他為親人。但是任明卿不敢無功受祿。他已經受了徐安之的庇護,接受了他夢寐以求的教育,現在讓他替代徐安之住進徐宅,他自恃並不合適。他不能利用徐家父子對老師的掛念,堂而皇之地享受自己並不該享受的物質生活。他允諾一有時間就來看望他們,隨後跟莊墨一道離開了。


    常言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莊墨以為任明卿享受過物質生活的極大豐富,再回到金龍花園的破舊住處會不習慣。然而任明卿的情緒卻絲毫沒有受貧富差距的影響。他歡欣雀躍地告訴莊墨,《浩蕩紀》完稿以後,京宇第一時間將稿費打到了他的卡裏,“你等會兒把我放到十字路口,我去買點好菜,晚上我做好吃的,我們慶祝慶祝。”


    “那要不去下館子?”莊墨怕他辛苦。


    任明卿隨和道:“好啊,你挑地方吧,這一餐我請。”


    莊墨一挑眉:“嗯?任老師怎麽突然對我這樣好?”


    任明卿羞澀道:“沒有你指點我寫大綱,我無論如何是完不成的……我欠了你許多人情,要請你吃好多頓飯。”


    莊墨得寸進尺:“既然如此,看來要自己動手做才能表心意了。”


    “你想吃什麽?”任明卿取出了隨身紙筆,等著他報菜譜。


    莊墨哪裏肯讓他受累,停好車陪他一起買了菜,回到家裏鑽進廚房,為他打下手。兩人做了一大桌子菜,又喝了幾瓶啤酒,酒到半酣之際,任明卿突然想起了什麽,說了句“我有個喝酒吹風的好地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招招手示意他跟上。兩個人趿拉著拖鞋,一前一後爬上長長的樓梯,推開天台的門。


    正值傍晚,夕陽融金,城市的風穿過林立的高樓,吹起不知哪戶人家晾在竹架上的雪白床單。任明卿拿著軟管澆完了鄰居家長勢喜人的藤蘿與吊蘭,微醺地招引莊墨上前。兩人並肩靠在欄杆上看底下的車水馬龍,吹著涼風,喝著小酒,甚是愜意。


    “想不到你還藏著這麽個好地方。”莊墨與他碰杯。


    “我以前常常一個人躲到這兒來,看風景,看人,給他們編故事。”任明卿有些不太清醒,衝著他傻笑的次數很多。


    “你很會編故事。這次的續寫非常成功。”


    任明卿垮下了臉,隨意地撥弄著水泥縫裏的雜草:“我不如安老師。他那麽好。”


    莊墨溫柔地告訴他說:“天賦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公平的東西,也是唯一公平的東西。它會出現在首富之子的身上,也會降臨在貧民窟裏。不要因為他身上的光環就否定了你自己,你的故事不會說謊。別忘了,這次京宇能度過難關,完全是因為你的故事打動了徐家父子。”


    任明卿漲紅了臉,沉默了半晌,輕輕跟他說:“安老師曾經告訴我,文字是有力量的東西,它是一種……一種魔法,可以改變人心。”


    “他說的沒錯,不過,你現在要做的事,是放下你的安老師,去創造你自己的世界,書寫你自己的傳奇。”


    任明卿望向天邊的火燒雲,失神地喃喃:“寫我自己的故事……”神思已遠,仿佛已經全身心地沉浸在異次元中。


    莊墨看著這一刻任明卿單純又充滿希望的側臉,在心裏祈禱,向每一個他聽說過名號的諸神祈禱,祈禱他永是少年。無論這一刻他在做著怎樣的美夢,或者他將要做怎樣的美夢,他都會負責將他的美夢變成現實。


    你夢著你的星辰大海,我夢著你,那就很好。


    -第一部 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


    《天才編輯》第一部 至此完結,謝謝小夥伴們這個夏天的陪伴!第二部已在籌備當中,更新信息請關注微博動態@白野愛吃小籠包 ,見證小任老師的榜首之路和莊墨為他傾情打造的文化帝國!


    #天才編輯##小劇場#


    莊墨:“可以嫁給我麽?”


    任明卿為難。


    莊墨笑容漸漸消失:“為什麽?”


    任明卿抱歉道:“對不起,我是個直男癌。”


    莊墨:“那我嫁給你吧。”


    任明卿眼前一亮:“好呀!”


    莊墨表示對付直男癌我很有一手(..)


    第112章 番外醉酒


    (故事線發生在第一部 後,莊墨和任明卿搬到工作室生活,還 收留了因天涼王破露宿街頭的田恬。莊、任兩人鬧了一次小別扭,打了三天冷戰,第三天晚上,莊墨應酬完回家,任明卿和田恬發現他喝醉了。)


    莊墨回來得非常晚。雖然他看起來跟平常沒什麽兩樣,但他是被人攙扶著進屋的,而且他一進門,整個客廳就都是酒氣。正在拖地的田恬跑出來靠了一聲,問送行的人:“他喝醉了?”


    那人把晚上他們在哪兒、應酬了什麽人統統交代了一遍,含蓄道,“莊總今天確實喝得有點多。”


    任明卿一直坐在沙發上看書,此時合攏了書本,站起來打算去睡覺。他表現得好像他隻是偶爾經過,不是特意在等莊墨回來似的,雖然誰都知道這個點早就超過了他的入睡時間。


    相比於他的雲淡風輕,莊墨的反應卻要激烈得多——莊墨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任明卿驚訝地看著莊墨,希望他能給個解釋。可莊墨既不說話,也沒有下一步動作,隻是直直凝視著他的眼睛,好像篤定他對自己為什麽這麽做心知肚明。他們僵持在那裏,足足有半分鍾,任明卿率先收回了目光,試圖把他的手拂開,但沒有成功。


    任明卿無奈地在他身邊坐下,莊墨的眼神固定在他的臉上,隨著他的動作起落。


    任明卿:“你怎麽了?”


    莊墨:“我頭痛。”


    任明卿:“你要不要去吐?”


    莊墨幅度很大地搖搖頭:“我不要。”


    任明卿:“那你要不要喝解酒湯,我去給你做。”


    莊墨幅度很大地點點頭:“嗯。”


    任明卿站起來,莊墨抬頭看著他。


    任明卿:“你放開我好不好?”


    莊墨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不要!”


    任明卿:“……”


    任明卿:“你這樣我沒法下廚。”


    莊墨想了一會兒,束手無策地問:“那怎麽辦?”


    任明卿:“……”


    田恬興奮得上躥下跳,跑到房間裏拿來單反,對準了他倆。任明卿無奈之外還有些羞澀,拿另一隻手擋臉:“你不要拍……”


    “不行不行!師父醉了誒!我要錄下來以後敲詐他!”田恬調整了焦距,給莊墨拍了個特寫。“師父,你感覺怎麽樣?”


    莊墨原本跟往常一樣,翹著二郎腿、挺腰直背地坐在沙發上,一派精英的派頭。此時突然換了個金刀大馬的姿勢,脖子往後一仰,仰天長嘯:“我喝了很多酒我醉了——我喝醉了!”


    任明卿頭痛:“田恬,你把他扶到衛生間去。”低頭想把他的手掰開。


    莊墨坐起來,用力把任明卿的手抓到胸口,粗魯地問:“你要去哪兒?”


    任明卿:“我去廚房給你做解……”


    莊墨又氣又怒地打斷他的話:“你為什麽要去廚房!你又想跑?來,坐在這兒。”嚴肅又殷勤地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田恬噗地笑出了聲,任明卿責怪地探了他一眼:“你就任由他發酒瘋。”


    莊墨:“我沒有發酒瘋,我隻是喝醉了。我喝醉了!”


    任明卿:“……”


    莊墨:“來,坐這兒,我們聊天。你今天寫了什麽?快給我看看。”


    任明卿:“這麽晚了,你審什麽稿。”


    莊墨:“我沒有看到你的更新,我睡不著。”


    任明卿故意騙他:“我今天沒有寫,你去睡一覺起來,我就寫完了。”


    莊墨發脾氣了:“我在外麵東奔西跑,你在家裏不寫東西!日子過不過了?!”


    兩人用眼神較量了一陣。


    莊墨:“你現在就寫。”


    任明卿:“……”


    田恬鬼主意最多,接收到任明卿求救的目光,開口就胡謅:“太太有寫!太太有寫的!你等等,呐——”,抓起桌上的ipad塞給莊墨。


    莊墨很認真地對著黑屏看了半天,心潮澎湃地讓任明卿好好收好,拉過他的一雙手語重心長、熱淚盈眶地說:“卿卿,寫的真好!你是我見過最有才華的作家,你好好寫,以後去拿諾貝爾獎。”


    任明卿:“……”


    雖然很感動,但他現在嚴重懷疑,莊墨以前真的認真看過他的文麽?


    莊墨:“我帶過這麽多作者裏,我最喜歡你。”


    任明卿:“好,謝謝你。”


    莊墨:“你是我最愛的太太,我不說假話,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的心有多真,我要證明給你看。”說著脫掉了西裝,要扒自己的襯衫。


    田恬樂得直跳腳:“我錄下來了!你們結婚典禮上要收錄的話記得問我買哈。”


    任明卿紅著臉瞥了田恬一眼,製止了莊墨掏心掏肺的動作:“好了好了,我信了,你現在脫了衣服去洗澡,太晚了,該睡覺了。"他看莊墨徹底醉了,語氣也緩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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