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藍羽曦回頭看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門口站了一名少年,那少年的模樣,比她記憶中還要年輕,是她的父親,藍衡。


    分歧便在此刻產生。


    未從如此大的變故中緩回神的曜魄,在聽到師哥聲音時,無疑一道天光分裂黑暗。


    他轉過身,連聲音都在發顫,“師哥”。


    本以為終於等到了救星,沒料到藍衡一巴掌將他打得天昏地暗,伏在地上半晌都未能回過神來。


    他從未見過藍衡發過如此大的脾氣,胸口還在劇烈起伏,指著曜魄的手指都在發抖,嘴唇顫了許久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藍羽曦感覺到不適。


    原來這就是誤會的開端,一切來的突然,能為曜魄作為證人的一死一傷。


    偏偏藍衡進門看到的不是發狂中蠱的星淡,也不是無力釋然的師父,而是近乎崩潰的曜魄。


    是短劍埋沒身體,而握著劍柄的曜魄。


    這要人百口難辯,藍羽曦不忍再看,卻被宿願拉住了胳膊。


    “世事無常,每個人都自有衡量,這是他們的過去,我們無法更改,別忘了我們是來做什麽的”。


    他冷靜的過分,隻是在看一個外人的故事。


    藍羽曦簡直想給他一巴掌,但他話說得沒錯。


    她意氣用事,感情至上,這是師父指出來的毛病,是她最大的弱點。


    調整了情緒,藍羽曦又站回原地,此時的曜魄已經在拚命為自己解釋。


    顯然,在盛怒之上的藍衡,聽不到同他一般,泣血的聲音。


    “師哥,星淡,星淡他……”


    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曜魄狼狽地抓著藍衡的衣服,哆嗦著手指向昏迷的星淡。


    這一眼所有人都驚住了,方才倒在地上的星淡,哪裏還有人影?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若說受到情緒影響的二人無法注意到周圍的環境,入戲太深的藍羽曦隻顧感慨世間炎涼,那麽隻當看戲的宿願竟也沒有注意到。


    此人,來者不善!


    不知道星淡為何消失,藍衡的眉頭緊皺,藍羽曦知道,這不是沉思,而是壓抑的暴怒。


    “曜魄,不管你平時有多放縱,我們何時怪過你?你對師門有什麽不滿不能說出來?師父教你養你,哪裏對不起你!!”


    “師哥,我沒有,不是我做的”。


    曜魄連連搖頭,淚水混著慌亂的冷汗直流。


    “是不是你做的我眼睛會看!你把星淡藏去了哪?!”,藍衡喝道。


    “我真的沒有,師哥為什麽就認定是我做的呢?”


    藍衡沒有再去回答他的話,隻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執迷不悟”。


    藍羽曦欲上前幫忙解釋,完全忘卻了自己隻是以星識通靈,不過是在看一出別人的故事。


    “不好!”,一直保持沉默的唐歲安突然神色凝重。


    宿願轉頭,“怎麽了?”


    沒等唐歲安回答出結果,麵前景象便是一陣扭曲,直到回歸現實還是恍惚。


    藍羽曦痛苦地蹲下身子,宿願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點。


    “大小姐!”


    唐歲安的聲音響在耳邊,語氣慌張。


    “怎麽了?”


    這話剛問出口,宿願便發現了哪裏不對。


    明明他們開啟星識通靈的時候,還是一片漆黑的夜晚,如今已是天光大亮,時間流速是否太快了些。


    黑影出現在一瞥之間,隻是餘光捕捉到一瞬的黑色。


    “別玩這些見不得人的招了,不如你出來,我們好好聊聊”。


    宿願聲線極冷,渾身卻蒸騰出源源不絕的熱氣。


    四周空蕩的很,見不到一個人影來,可無處不在的壓迫和殺意,令人極為不適,並且彰顯著那人就在身邊的威脅感。


    倏忽間,壓力頓減,周遭空氣變得正常起來,宿願甩了甩手,頗為煩悶地嘖了一聲。


    “刀絲!”,唐歲安喊了一聲。


    宿願低頭看向兩人,發現藍羽曦手上鮮血直流,手中正緊緊攥著一根似乎線般細卻韌的銀線。


    從腹部傷口中揪出來,疼得滿頭大汗。


    宿願急忙幫她捂住傷口,卻發現傷口不大,不過指甲大小,並未想致人命。


    “他不是想要我們的命,隻是告訴我們別查”。


    失血稍多的藍羽曦嘴唇泛起不正常的白色,她丟掉勒緊手掌的銀絲,手腳麻利的拿出手帕綁住了傷口。


    此事本就迷離,如此一遭,豈不是佐證了這事的蹊蹺之處。


    唐歲安看向天空,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看天”。


    兩人往天空瞧去,藍羽曦感慨,“第一次沒有在白日見到星星誒”。


    顯然不是讓她賞景的,宿願抱臂盯了許久,才道。


    “第一星係受宇宙物質影響,即使在白日也是星辰滿天,嗬,有意思哦”。


    藍羽曦揉揉腦袋,先一步朝村內走去。


    “直說我們被人忽悠進幻境或者結界不得了,講那麽多,打什麽啞語”。


    兩人對視一眼,不免失笑,又疾步跟上她。


    村內的裝飾建築明顯不是他們見到的那般景象了。


    藍羽曦走在還滿是塵土飛揚的土路上,好奇的左看右看。


    早些年的第一星係,還並不是如今那般發達,人人穿著簡單的粗布衣服,還在以農活養家糊口。


    “求求老師傅救救我弟弟”。


    村莊盡頭模模糊糊響起這麽一聲來,即使隔得很遠,還是能聽到這人的無力和絕望。


    “出去出去,我師父沒法醫聽不明白嗎?”,少年將人趕了出去。


    排在小院前的人還有許多,而且各類人都有。


    有穿著華麗板正的男人,也有尋常可見的粗衣壯年和婦人,無一不在院前排著長隊,探出腦袋看還有多少人能夠輪到自己。


    熟悉的院子和屋內坐診的人,他們都很熟悉。


    屋內方才犧牲自我保全徒弟的老者,還並不是他們見到的那般蒼老,正抿著唇,神態認真地為一個婦人開藥。


    “看來這是更早的事”。


    被打出去的少年衣著單薄,上衣和褲子上破了幾個洞,像是街頭乞兒的打扮。


    趴在他背上奄奄一息的少年不過孩童模樣,眯著眼睛,隨著少年的動作顛簸,卻沒有要醒來的樣子。


    “那個孩子,星元已經停滯,留下一口氣,就差時間,便要隕落了。”,藍羽曦說。


    宿願揉了揉眉心,歎道:“星元停滯不轉,便是神仙也難醫,靈體已死,如何要軀體再活?”


    看著少年跪在地上不斷朝屋內磕著頭,鼻涕眼淚血液聲聲俱下,聲音哀戚又絕望壓抑,引得排隊的人紛紛側目。


    “也太可憐了,這孩子父母呢?”,一個看不下去的大媽先開口。


    “怕是父母早亡,不然怎麽留兩個孩子這般辛苦的活著”。


    ……


    議論聲不斷,隨著屋內叫號,很快,這番世人的憐憫被衝的煙消雲散。


    少年一直重複著動作跪到求醫的人拿到藥方悉數離開,跪到夜幕降臨,連天上的星星都不忍見此情景,紛紛拉來雲彩躲藏身子。


    夜,如墨色般沉重,隻有院前一盞明燈照亮前路,可他怎麽也踏不進去。


    少年呆坐在院門口,這個年齡本該神采奕奕的眸子,空到無神,連一縷光也射不進去。


    直到老人出來,同少年說了幾句話,又摸上他身後早已逝去的孩童。


    最後,老人拍拍少年的肩,詢問他是否願意留下來。


    哪知一直低著頭的少年突然爆發出一股狠厲,他一手抓傷了老人的手臂,出現道道血痕,警惕著飛快跑走。


    老人擺了擺手,製止了身後要追上去的徒弟們,看著少年的身影融於黑暗,隻得歎氣一聲。


    看了這些並未明白的三人麵麵相覷,可那亮著明燈的小院早已模糊後消散,不給人留下一點反應和追尋答案的時間。


    “哪有那麽多空跟他看電影,我們先找出去的方法。”,宿願低聲道。


    星識通靈,雖能感受到亡者過往,但能夠隨時抽離,以應對軀殼遭受外力攻擊和算計。


    但幻境明顯便不同,被動陷入幻境的他們是感受不到外界的。


    也就是說,此刻若布下幻境的人把他們都殺掉,他們也隻能聽天由命,永遠留在幻境中,無法反抗。


    “欲布幻境,必先起陣,找陣眼。”,藍羽曦挑了挑眉。


    “這什麽?”,唐歲安一拍手,一直細小的蟲子在他手中抽搐了兩下,隨後便沒了生機,死得徹底。


    兩人湊上腦袋去瞧,結果被嚇了一跳,瞬間閃出十米遠,“這不是那個!!”


    “歲安,你…還好吧?”,宿願顫著聲問,發現唐歲安早低下了頭,額前劉海擋住了眼睛,看不到表情。


    猛然間,他周身凝練出萬千道綠色小針,泛著危險的寒芒,隨著他的手直直朝兩人射去。


    藍羽曦一驚,左顧右盼也沒看到有個能躲的地方,當即打開防護罩保護自己。


    頂著這道火力,藍羽曦扯著嗓子喊起來,“唐隊中蠱了!怎麽辦?”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煉蠱的!!”,前方黑暗中響起宿願同樣崩潰的呐喊。


    唐歲安運轉星力亮起的綠色星芒驅散了一片黑暗。


    隻是在這本盎然的綠光下,此刻多少看著有些滲人,藍羽曦吞了吞口水,默默朝宿願移動了兩步。


    “你吸引他火力,我去打暈他!”


    宿願挽起袖子,活動了下筋骨,躍躍欲試。


    藍羽曦趕忙拉住他衣服,聲音都有些顫抖,麵上帶著連微笑都擠不出的苦澀和生無可戀,“不要吧”。


    飛快躲過唐歲安一攻擊的宿願拍拍胸脯,緩了下跳的有些快的心跳,然後抽著嘴角拚命晃著她。


    “大小姐!!人家都要殺我們了!!你能不能勇敢點兒!!”


    實在是對這種陰森氣息難以免疫的藍羽曦,真是演都演不出來鎮定。


    她拉掉宿願的手,“你能不能考慮考慮我的感受!!萬一你也出問題了怎麽辦!!”


    “喂!”


    以一個詭異且妖嬈的姿勢拉過藍羽曦,並且順帶躲掉攻擊的宿願無語扶額。


    “那你數三十秒,我去去就回,三十秒一到,我就算沒到也回來,行嗎?”


    藍羽曦眨眨眼,最終在他快要殺人而咬不住的假笑中勉強點頭,小心翼翼的催他,“你快點!”


    “聽我的,咱回去沒事多去練練膽子,起碼別拖後腿。”,宿願語重心長的拍著她的肩膀。


    還沒讓藍羽曦反應過來破口大罵,宿願就以極快的速度躲閃著唐歲安的火力網朝他飛速靠近。


    眼見連這股陰森的綠色都消失,黑暗中響起不斷的雙方交手聲。


    藍羽曦僵直了身子,感覺自己關節都要硬化了,原地一動不敢動的愣著。


    “宿願!”,她突然叫了一聲。


    前方回應,“幹嘛?”


    聽到人回應的藍羽曦舒了口氣,感覺自己也沒有那般緊張了,隻是耳畔響起的輕微呼吸聲讓她重新僵住。


    感受到心中恐懼被慢慢放大,冷汗順著臉頰慢慢流向下頜。


    前方聲響不斷,她卻不敢再出聲打斷兩人的交手。


    她同宿願交過手,所以知道他能力如何,而唐歲安常年接受非人訓練,也讓她不敢賭宿願一定能勝。


    這個時候,怎麽能讓他再去分神。


    藍羽曦默默深呼吸,努力為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宿願,我來幫你吧”。


    “不用!”,這兩個字飛快,顯然,對付唐歲安有些吃力。


    “唐隊常年訓練,還是我來幫你。”,她堅持。


    這一聲過去,周圍卻徹底安靜了下來,沒有宿願和唐歲安的交手聲,也沒有得到回應。


    藍羽曦急躁起來,她往前走了兩步,又試探性喊了一聲,“宿願!!”


    聲音仿佛被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洞吸收,不見回音,卻像飄蕩向極遠的地方。


    火光乍現,一道強勢的火球迎麵砸來,藍羽曦瞪大了眼睛卻沒有去躲,火球擦著她的發絲飛速掠過,滾燙的溫度還停留在耳邊。


    藍羽曦怔愣住。


    刹那,利刃出鞘。


    在火光中泛出一道紅光,頂風直上,一劍沒入了她身後那人的軀體,發出悶哼聲來。


    發絲隨著她的轉身飛舞到唇邊,還殘存著溫意。


    黑暗中,藍羽曦勾起一抹冷淡的笑容,“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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