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墨,他走到他身邊,靠在他旁邊的護欄上。


    “你丫一個科室主任,這麽閑?還在這陪我站著?”


    路逍言白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嫌棄。


    “大家為什麽都想當幹部,不就是幹部能輕鬆一點嗎?我好不容易從住院醫熬過來了,你還想我累成狗一樣?”


    他笑。


    程墨從白大褂口袋掏出一包好煙。


    “來根不?”


    他搖頭。


    “不了,等會她回來聞到了會不高興。”


    程墨挑眉,表情有些意外。


    “結了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樣,這麽快就從良了。”


    “唉,以前那個日天日地的路哥怕是看不到嘍。”


    “你別幸災樂禍。”他笑著提醒他,“等你遇到你應該遇到的那個人,你就知道什麽叫心甘情願了。”


    程墨想到什麽,有些激動地感慨。


    “我還真沒想到能降服你的嫂子是這樣的。”


    “我以為你喜歡的應該是美豔尤物型的,能跟你相媲美,都會來事兒的那種,沒想到居然是這種溫柔賢惠的姑娘。”


    “說話做事都溫溫柔柔的,對你的事特別認真,剛才我還看到她在我老師辦公室追著問你手術的事。”


    他說到這裏時,路逍言眼神一頓。


    “你說這樣天仙般的姑娘,怎麽就被你這混蛋截胡了。”


    “滾。”路逍言玩笑地推了他一把,“再好也是我老婆。”


    “而且,她不是那種溫柔順從的姑娘,隻是在我麵前收掉了所有棱角。”


    程墨聽了,看著遠方笑了。


    你又何嚐不是呢?


    願意為了那個嬌小的姑娘,曾經能恣意灑脫做出的決定,現在卻要反複思量。


    ***


    手術前他做了檢查,身體狀況一切都好,醫生說手術前這幾天不用都待在醫院。


    他帶她,逛了逛b市老城。


    臨近除夕,外出一年的務工者都迫不及待地回家過一個團圓年了,大城市空蕩了不少,但b城熱鬧喜慶的過年氣氛依舊很濃。


    街道的路燈掛滿了紅燈籠,住在街邊的人家,門口早已貼好了嶄新的紅對聯,冰天雪地的一片白色中萬抹鮮紅,在這個冬日,顯得格外溫暖。


    他牽著她的手,一路漫步,臨近中午,餓了,許多店鋪都已經關門,好不容易在一個小巷子裏找到一家餃子館。


    受了凍的身體吃上一口熱騰騰的餃子,像把所有寒氣都去了,很是舒暢。


    她的是羊肉餡的,很容易飽,北方老板都很熱情大方,給她上了滿滿一盤,她吃不下了,遞給他,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他一聲不吭地,一個一個把她盤裏的餃子消滅了。


    “路逍言,你真的好能吃啊?”


    她趴在桌子上,笑著看著他吃東西。


    他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男的啊,以為都像你,吃那麽少。”


    “如果不是你剩下的,我才不吃。”


    來收盤子的老板娘聽到了,笑著打趣:“小兩口感情真好。”


    黎末也笑了,笑得甜甜的。


    吃完飯,他們在小巷子裏看到一家照相館,比較老舊,一個老爺爺和老奶奶守著,寫著“照相館”的木板上的紅漆快要掉了色,門口還有一直老花貓,慵懶地趴在地上。


    黎末停下來,留心看了看,他拉了拉她的手,笑著問她。


    “進去拍一張嗎?”


    意外他們這次這樣心有靈犀,他們就進去了。


    照相館的設備很舊了,老爺爺笑著說他們還是用的膠卷,隻有一些特別熱愛複古的人,才會來他們這裏照相。


    老奶奶拿了兩身洗得幹淨的水藍色民國學生服給他們,對老爺爺歎氣,憤憤地罵他:“還不是你古板,說了要換一套新設備,現在科技多發達了啊,都沒什麽人來照相了。”


    老爺爺拿布擦了擦鏡頭,委屈巴巴地反駁:“這不是我們結婚的時候買的嘛,我舍不得啊。”


    “而且我們老了,這個店就是留個念想,又不用賺什麽錢。”


    見他們倆看著他,老爺爺轉過頭,笑著跟他們解釋。


    路逍言和黎末相視而笑。


    換上衣服,老奶奶還耐心地給她編了兩個麻花辮,垂在胸前,像極了民國時的清純女學生。


    路逍言穿上了黑色的學生製服,風度翩翩,很是瀟灑。


    站在一起,背景是有些發舊發黃的□□,他們頭微微相靠,笑得很是燦爛。


    老奶奶笑得眯了眼睛,誇他們好看。


    照片很快洗出來了,帶著些許溫熱。


    在尋常人看來有些老土的背景,沒有華麗的服裝,光鮮的濾鏡,膠片相機拍出的照片,有一種複古的美,美得恰到好處。


    來了客人,還拍了一張滿意的照片,老爺爺高興極了,問他價錢時,他樂嗬地比起兩個手指。


    “隻要二十塊錢。”


    老爺爺還給他們洗了十張照片。


    老奶奶拿著看了一會,笑著感歎:“果然人好看拍出的照片就是好看,要是能放大掛在咱們照相館門口,一定能引來很多客人啊。”


    路逍言聽了,走的時候特意留了兩張照片給他們,笑著告訴他們可以掛在門口,當成攬客的招牌。


    回醫院的路上,黎末掏出照片放在手心,時不時看一眼。


    “開心嗎?”他勾著唇角問她。


    她笑著點頭。


    突然,下雪了,淅淅瀝瀝,小雪花融在臉上,帶著微微的涼意。


    他把她的毛錢帽子給她戴好,牽著她加快了腳步。


    打車的時候,她問他:“路逍言,你說我們老了會不會也像那對爺爺奶奶一樣幸福。”


    他望著遠處蒼茫的白色,眼裏染上些許不明的惆悵。


    “一定會的。”


    晚上,雪終於停了,一場大雪,在地上積了很厚一層。


    吃完晚飯,他堅持要拉著她去堆雪人,雖然外麵有些冷,但她還是滿心歡喜地答應了。


    因為在南方,根本看不到這麽大的雪,也不能盡興地堆雪人。


    他沒有她這樣的心靈手巧,堆了個稀奇古怪形狀的雪人,還站在那裏指著雪人嘲笑她:“黎末,你看,它長得好像你。”


    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他幼稚的舉動,她認真地繼續堆雪人,很快,一個白白胖胖的雪娃娃屹立在醫院住院樓下。


    她笑,夜色下,眉眼如月牙彎彎,把他看呆了。


    “路逍言,你看,它像不像白白胖胖的小阿尋?”


    他笑著點頭。


    天邊,有煙花盛放,不知道從哪個方向來,絢爛的色彩,很美。


    他走過去,費勁地從棉襖裏掏出一個紅色的東西。


    仔細看,是個紅包。


    他笑了,明朗燦爛,眼裏很深的光芒,像是斑斕的一片世界。


    “要過年了,這是提前給你的壓歲錢。”


    黎末片刻的詫異後,接過,很大很厚的一個紅包,輕按,還很硬。


    她有點懷疑,直接打開。


    他笑。


    “黎末,收人禮物不能當著人家麵看,這個你不知道啊。”


    黎末沒理他,直接打開紅包,掏出裏麵的東西。


    幾張一百塊,包著五六張銀行卡。


    黎末臉色當場就變了。


    “路逍言,你這是幹什麽?”


    他依舊笑著,像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明天我就要手術了。”


    “這裏是我這些年存的所有錢,是我的老婆本,老婆本當然要交給老婆。”


    “明天,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在手術台醒不來,如果手術失敗以後我隻能坐輪椅,你不要管我了,拿著這些錢,帶著寶寶,好好生活。”


    “以後要是能遇到合適的人,不一定要跟我一樣優秀,畢竟這樣的人很少了,隻要他對你和阿尋好,就……”


    他話沒說完,她踮腳,閉著眼睛,堵住了他的嘴巴。


    久違的一吻,帶著些許生離死別的悲壯,她哭了,眼淚流下來,劃過嘴角,嚐到,是苦澀的味道。


    很久後,分開,她把那些卡甩到他胸口,銀行卡灑落一地,自己蹲在雪地上,小小的一團,哭得傷心。


    “路逍言,你再說這樣的話,信不信我讓你先變成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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