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當筱狐得知他們所進行的計劃內容時,曾經提出一個問題問他們倆。“要是總經理是黑白不分的人,真的二話不說叫你們走路的話,你們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這樣子別說是要報複,就連讓對方吃x都辦不到。”


    “如果真是如此,我們倆對公司的忠誠也宣告消失,趁此機會告別製度不良、上司又愚蠢的公司,找別的路發展,總比繼續留在這種地方浪費自己的才幹要好得多吧!”範澤林如是回答。


    筱狐不意外個性剛烈的他會這麽說,可是……“你也這麽認為嗎?劭恩哥。”


    當時低著頭看著手上的分析報告的劭恩,抬起頭來說:“可以的話,我也不想采用這樣激烈的方式,但不這麽做,恐怕這次提出的企劃書會被冰凍起來吧!有了上次的教訓,上層的人對澤林的能力產生多少懷疑我不知道,但如果往後我和澤林所提出來的東西,不斷地受到質疑而被忽略的話,我們兩個對公司再也不會有任何特殊的貢獻,頂多靠著年資,成為乾領薪水的廢物罷了。”


    劭恩少見的激進的發言,讓筱狐更清楚地知道,想要勸阻他們是不可能的。


    “與其在公司沒有前途,不如選擇離開嗎?”


    “就是這麽回事。”


    討論劃上休止符,他們埋頭於企劃書中,而筱狐則心情沈重地,默默回到自己房間。起初她真的是不打算插手的,可是眼看著事情發展到這樣的地步,她也不能再坐視不管了。畢竟自己身為s集團名譽會長的孫女,同時也是預計在明年哈佛企管係畢業後進入s集團工作的儲備接班人,就她的立場而言,失去兩名不可多得的人才,將對公司的未來造成令人遺憾的損失。


    她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唯一讓她擔憂的是別的事。


    也許劭恩會非常生氣吧?原本事情順利的話,是不需要用這種方式,讓他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得知我的身份。


    現在逼不得已要這麽做,我別無選擇……


    “爺爺常說非常時期,就得用非常手段。”


    她打開電腦發了一封電子郵件出去,在闕劭恩與範澤林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埋下一顆棋子。


    要是劭恩能理解她所做的一切,到最後能夠不因為她的背景而排斥她的話,她當然會萬分高興,隻是……筱狐比誰都清楚,“接班人”這個沈重的光環一旦套上自己的頭頂,大概沒有男人會忽視得了它的存在。


    就不知道,劭恩是會被光環吸引,或是被光環嚇跑……


    ※※※


    “會……會長?您怎麽會……”


    陳總經理臉色蒼白,趕緊從座位上起身。“來,您請這邊坐。”


    坐到總經理讓出的位子上,白念國淡淡地說:“分公司的一點小事務,我是懶得插手去管的。不過我從筱狐口中聽到一件有趣的事。筱狐,你過來,這位是陳總經理,認識一下。陳總經理,我的孫女兒你應該是初次見麵吧!”


    “是,您好,白大小姐。”


    老人家閃動著精明的目光,巡過劭恩與澤林吃驚的臉孔後,拍拍筱狐的手說:“來,把你告訴爺爺的事,再一次說給陳總經理聽。”


    “是,爺爺。”


    筱狐先從源頭說起。“陳總經理似乎忘記本公司創辦人所秉持的宗旨,也是我們的社訓,那就是:‘理念要合乎人性,企劃求新穎,行動要求正確迅速。’首先,在企劃遭受挫折時,沒有詳加調查就把負責企劃案的員工撇下。再者,企劃即使遇上困難,也該尋找修正方案,而不是放棄好不容易建立的基礎……”


    條理分明、侃侃而談的筱狐,抓住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望著她的劭恩更是難掩心中的錯愕。為什麽堂堂s集團名譽會長的孫女兒要假稱什麽白狐報恩混到自己的身邊,並闖入他的生活中?


    雖然一開始他就不曾相信過她的那套說辭,但他怎麽也想不到,與自己生活了將近十天的美少女,不僅不是什麽離家出走的落難兒,還是生下來就銜著金湯匙的天之驕女!他們之間的背景差距,可說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而且根本不會有任何交集才對啊!


    所有的關鍵,莫非是在“報恩”兩字?


    “……綜合以上,我所做的結論是:陳總經理有可能為了掩蓋自己所犯下的錯誤,以部屬的前途作為踏腳石。這對本公司而言是不可允許的錯誤,不能因為你個人的私心,而使得公司損失人才。而我也擔憂範副理與闕副室長的離開隻是開始,往後不知會有多少人才就這樣被犧牲掉了。長期下去,無形流失許多人才資產,對s集團絕非好事。”說完後,筱狐淡淡地一點頭,站到爺爺身後。


    “會長,這並不是實情,我怎麽會拿部屬當犧牲品呢!”一邊擦著汗水,一邊偷偷用眼睛瞄著那兩人,陳總經理咳了咳說:“我雖然收下他們的辭呈,但這隻是暫時性的,等我看過企劃案後,就會把辭呈還給他們。假使這份企劃比上一次的更傑出,那麽我當然會采用它!您放心!”


    “喔,那麽說是你誤會了陳總經理呢,筱狐。”老人家笑著把問題丟給孫女兒。


    “是,筱狐願為自己的魯莽道歉。”頑皮的麵孔一旦卸下,雖然年方二十,已頗有精明女繼承人風範的她,那進退有據的教養,的確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孩會有的。


    “好吧,那麽陳總經理,我相信你一定會公平公正的處理這樁事。就像你方才聽到我孫女兒的分析,要是集團中有人為了一己之私而想把部下當成犧牲品,我這個老人家雖然已經退居為名譽會長,還是會跳出來為保護本集團的‘人才資產’而奮鬥的,知道嗎?”


    “是,屬下知道。”


    老人家緩緩地起身,在筱狐的陪伴下要走出辦公室之前,回頭對劭恩與澤林說:“你們兩個,今天晚上有事嗎?”


    突兀地被問話的兩人,先是相視一眼,接著搖頭說:“不,沒有事。”


    “很好。我在x華飯店的總統套房等你們,下班後就過來。”也不等他們回答,老人家帶著筱狐逕自離開。


    跟著離開總經理辦公室的他們,一時間都還沈浸在整件事急遽變化所帶來釣驚訝,以及僥幸保住工作的放鬆感中。


    “連問都不問咱們去不去的態度就是在暗示……我們沒有拒絕邀請的權利……嗎?”


    澤林從震驚中回過神,馬上低聲地說:“劭恩,筱狐是s集團的女繼承人,你居然連說都沒有說一聲,這太過分了吧?我還連連罵了她好幾次臭小鬼啊!”


    “……我也是直到剛剛才知道的。”


    劭恩的心情比澤林還要紊亂,在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中,他以為自己和筱狐建立了某種不知該何以名之的情感,但如今他不得不懷疑這全是錯覺──就像海市蜃樓消失在太陽底下般,全被蒸發了。


    被人欺騙的憤怒,他不是沒有,可是被她欺騙的悲哀,卻更加龐大。這讓劭恩更無法釋懷,自己平日能輕易原諒許多人,為何現在卻有種自己無法原諒筱狐的感覺呢?


    他真正生氣的到底是哪一點,是筱狐的隱瞞真實身份,或是筱狐對他的不誠實?前者的苦衷,他能理解,畢竟s集團的孫女兒,這樣令人垂涎的身份,沒有哪個人會傻傻地暴露出來。至於後者……他忍不住懷疑:有那麽多的機會她可以說,可她卻始終不說,一定是認定他會覬覦她的身家財產吧?


    真不舒服,這種心境……


    劭恩搖了搖頭,決定不要這麽快就下定論,在還沒有聽到筱狐的解釋前,這樣單方麵的責怪她,不是件公平的事。


    “怎麽辦?晚上……”


    “你不是說了嗎?我們沒有拒絕的權利。”劭恩早已經打定主意,要前去一探究竟。


    “這是所謂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嗎?但我有預感,會長大人想見的主角應該不是我才對。無妨,我就跟著去湊湊熱鬧也好,可惜美薔沒受到邀請,要不這場戲我會看得更舒服,因為旁邊就有個現成的解說員了。”


    沒心情回應範澤林的取笑,劭恩一聲不吭地回去上班。


    ※※※


    說起白念國這號人物,除了頭街上是人人稱羨的s集團名譽會長以外,在美國的企業界也是知名的傳奇人物。他的奮鬥史曾經由知名的經濟雜誌刊登,並集結出書。裏麵述說著一名貧窮的十五歲中國少年,輾轉偷渡到美國後,在身無分文的困境中,奮鬥成為擁有數十億資產的大企業家的故事。


    有人說他靠的是妻子的娘家才有今天的成就。但誰也不能否認,當初他從一間小小電器行的入贅女婿一路奮鬥,直到建立今日s集團如此龐大的事業規模的天大功勞是屬於他自己的。


    要是有人形容白念國的一生是幸運的累積,那麽最佳的反駁句子就是:“交給你同樣的一間電器行,你也有辦法靠幸運把它發展成資產數十億的企業集團嗎?”


    羨慕與嫉妒的言語,對於成功者來說,不過是些無聊的東西。


    劭恩在親身和白念國麵對麵時,更能感受到在這老人一雙看盡滄桑仍然生氣勃勃的銳眼後,藏匿著何等高明的智慧。


    “年輕人,你一定有很多事想問我,是不是?”悠閑地躺靠在沙發上,白念國笑嘻嘻地說。“沒關係,不需要拘束,你們都坐下來吧。要喝茶或是咖啡?”


    “不……都可以。”原想拒絕的劭恩,最後決定順從對方的好意,相信一場長談是免不了的,還是喝點東西好了。


    “筱狐,叫他們泡兩杯咖啡過來。”


    從劭恩和澤林進到套房後,一直坐在離接待沙發最遙遠的餐廳內,翻閱著雜誌的她,大聲地回說:“不要,爺爺自己去叫。”


    “這丫頭。”白念國歎了口氣。“居然跟我鬧起脾氣了。有求於我的時候,寫別信要求我到台灣來幫她忙。現在我真的來了,她又氣我害得她露出狐狸尾巴,難道這也是我的不對嗎?喂,寶貝丫頭你要氣到什麽時候啊!”


    無論平常在外人麵前是如何可怕、威嚴的老人,在自己親愛的孫女兒麵前,永遠是溺愛孫女的傻爺爺。此刻,劭恩深深地體會到這一點。


    他抬起頭,隔著一段距離和筱狐四目相對。


    而她一接觸到他的目光,便迅速地轉開,顯而易見是在逃避著他。劭恩嚼著口中的苦澀,提醒自己──他們倆原本就是萍水相逢,在揭穿掩蓋真相的薄紗後,彼此間的緣分也就散去了。


    隻是這複雜的心境,該用什麽樣的言語來解釋呢?


    “那麽,讓我們言歸正傳吧。”老人家自己撥電話這人送來咖啡後,握著拐杖,微笑地坐入沙發椅中,說道:“我在你們來之前,已經看過那份新企劃書的副本,觀點、模式都很新穎,看得出你們在上頭所下的苦心。還有,你叫範澤林是吧?能把我們s集團目前所麵臨的最大危機就是通路這點找出來,並提出補強建議,這一點讓我非常的滿意。”


    “謝謝會長的誇讚,屬下隻是不想當個‘薪水強盜’而已。”麵對著外表宛如慈祥老者,實際上卻是腳一蹬就能撼動全球經濟的老怪物,澤林照舊麵不改色、談笑風生,由這點就足以證明他的氣魄。


    “嗬嗬,薪水強盜是嗎?你們這些年輕人的用語還真新鮮,不過說得也沒錯,假如光領薪水不做事,那和小偷強盜又有什麽不一樣呢?”會長點點頭說。“像你這種人才,正是本集團所需要的。怎麽樣?台灣分公司的環境你滿意嗎,想不想到總公司發揮一下你的本事?”


    “我?到總公司?”澤林正色詢問。


    “這也不見得是高升,總公司有總公司的問題,那兒匯聚了本集團全球五十個營業區域、百來個子公司的菁英,競爭激烈的程度不是待在台灣這裏的分公司的你所能想像的。如果你無法表現出相對的水準,馬上就會被擠到競爭圈子之外,一輩子在總公司內扮演他人的配角,或者是那種替人抬轎的小員工罷了。”


    “我範澤林豈是個甘於屈居配角地位的人?”


    老人抬高花白的眉。“那你是要拒絕我的提議嘍?”


    機會稽縱即逝,這道理,隻要是曾經處於競爭激流中的人都明白。逆流而上的蛙魚們,哪一條不是為了奪得那千萬分之一的機會,一次又一次勇敢地向激流挑戰。


    “不。我要去,總公司是怎麽樣的龍潭虎穴,就讓我親眼去見識一不好了。”


    白念國欣賞地笑著說:“你到那裏去不會享有什麽特殊的待遇,就算你是我親自挑選送到美國去的人才,也一樣要從那邊的基層做起。或許連你現在的職位階級都不到喔!”


    “我很想說那樣也沒關係,可是……薪水要減少的話,我可不幹。”澤林討價還價地說。


    “你這小子也挺精明的。好吧,隻要你不在乎職位,薪水絕不會比現在少。”


    “多謝會長。”澤林高興之餘,停頓一下,轉而問道:“請問,您的邀約對像隻針對我嗎?這個企劃案是我和劭恩一起……”


    會長舉起手製止澤林接下來的問題,說:“我知道,可是這個提議我隻針對你。”


    “為什麽?論才幹,劭恩絕對不輸給我的!”


    “嗬嗬,你們之間堅定的友誼我從筱狐那兒聽說了,不過也真是少見。照理說像你們現在的年齡,正是彼此較勁最激烈的時期吧?如果連‘對手’的升遷也要一並考慮的話,你未來在美國的路可不好走。”


    “我要說的是……”澤林還想抗議,卻被劭恩給攔了下來。


    “沒關係的,澤林,會長之所以隻針對你提出這份邀請,是因為他也一定很清楚我是不會接受的。”


    劭恩平靜地望著白發蒼蒼的老人說:“我今天來,一是想謝謝會長今天的出麵支持。雖然我們都有心理準備,明白也許會丟了工作,不過因為您的出麵而讓事情迅速解決,我非常感謝您。至於第二件,我想請會長告訴我,您和我的過去有什麽關聯嗎?筱……不,白小姐到我家來這件事應當不是偶然,而且是受了您的指示吧?’


    摸了摸嘴巴上的胡子,白念國凝視著眼前的年輕人,沈吟片刻。“你和他的確是有血緣關係的祖孫啊。這樣子聽你說話,我感覺好像又看到他複活過來,也又重新回到年輕的歲月了呢,嗬嗬。”


    “他?”


    “當然就是你的祖父,闕迎安了。”


    祖父?劭恩印象中並沒有這號人物存在,當然有父母就一定有祖父母,可是祖母隻身從戰亂的內陸逃亡到台灣之後,從未提起過祖父的事,據說是因為在內亂中失去音訊,恐怕早已戰死了。可是,現在竟從意想不到的人口中,重新聽到這個名字,劭恩實在掩不住心中的訝異。


    白念國暫且放下這個話題,轉頭告訴澤林說:“我不是偏見地認定闕劭恩這個人無法在美國生存而不給予他機會,相反地,我也高度肯定他的工作能力,如果他能加入總公司的團隊也絕對是一大助力。不過我要是因為自己欣賞便一口氣調走兩名大將,台灣分公司可能也會陷入困境吧!”


    “您的意思是說,我離開企劃部不會影響企劃部的營運,而劭恩離開卻會造成分析部門的瓦解嗎?”


    “一個公司的企劃部裏人才濟濟,是因為要推動公司前進,不能隻靠一股薄弱的力量。因此公司在徵召新生力軍時,企劃人才再多也不嫌多,但分析部門隻要有少數菁英就夠了。特別是現在台灣分公司的情況你也很清楚,再過不久,將會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況,我在這種時機把身為副室長的闕劭恩帶走,那麽台灣分公司的分析部門要靠誰支撐呢?”


    “您的意思是,要叫室長辭職?”澤林的忿忿不平已經消失,會長的考量是正確的,沒有他反駁的餘地。


    “辭職也好、調離也罷,我看不出來分析室裏有必要留著這種人。”揮揮手,白念國不想浪費時間去討論一個無能之人的前途。“公事就說到此為止,接下來我想和闕劭恩談論私事,你就先離開吧。”


    去,這隻老狐狸。澤林以為自己能有機會看場好戲,可惜老人家的防線還設得真牢。算了,也隻好等劭恩和他談完後,再從劭恩口中問出真相了。


    “是,那麽我就先告辭了。”


    澤林拍了拍劭恩的肩膀,給他一點精神上的支持後,離開了套房。其實現在他也有非去做不可的事情等著他。澤林心想:不曉得美薔知道自己答應會長的邀約前去美國,會有什麽反應?


    望著手指上所戴的戒指,他祈禱美薔會願意放下一切,陪著他到美國去闖天下。


    ※※※


    “那是內亂末期的事了。”


    在澤林離開後,白念國、筱狐和劭恩分別坐在餐桌的一端,享用著專屬廚師在麵前當場烹調的鐵板燒的同時,手握著一杯紅酒,老人家感慨萬千地說起當年的回憶。


    “……奇妙的機緣讓我和你祖父相識後,就像對難兄難弟一樣,在戰火中相互扶持。當時你祖父手下的士兵多半都戰死了,我們倆就靠著他的槍法、我的騙術,從前線一直逃亡到了稍微遠離戰火的地方。”


    劭恩聽在耳中,並沒有勾起自己對祖父的思念之情,反而像是隔著電視螢幕觀看戰爭片一般,沒什麽真實的感受。雖然說是他的子孫,但從未見過麵也未曾被他抱在懷中,要說會立刻浮現什麽情感也太矯情了些。


    “你的祖父是個正直的男人,很多人在戰場上都失去了這樣的善良個性,畢竟在生死關頭,誰還能顧及所謂的正義。可是他自始至終都不曾拋棄過他身為人的尊嚴,絕不做欺負弱者、奪取他們的財物好維持自己生命的行徑。甚至,還反過來保護我這個弱小的家夥。那年我才十二歲就被逼得上戰場,還不曉得人生的溫暖就被迫要在殺人與被殺之間作抉擇。不想死,就得盡一切努力活下去……”


    搖了搖頭,白念國自嘲地笑說:“可是要不是有過那樣的經曆,也不會有今天的我了。”


    “會長,祖父和你的交情如何,或你們有過什麽樣的過去,在我聽了這些之後還是不能解答困惑。你和……白小姐,為什麽會出現……呃,我真正想知道的是這個。”劭恩在看老人的同時,也看了一眼同桌的筱狐,可惜的是她依然保持沈默,以及回避的態度。


    “嗯,其實是你的祖父救了我的命,年輕人。”白念國放下紅酒杯,雙手交握地放在桌上說。“在我們打算越過封鎖線,從香港搭船離開的時候,當時屬於外國殖民地的香港政府提高了邊境的戒備,想要通過層層的封鎖線是件非常困難的事。而且,就算混入了那兒,還要想辦法搭上船才行。結果當時我就想到一個法子,從內陸的小漁港偷了艘船,想要藉著夜色航行混入香港。前半段進行得很順利,可是我們都沒發現偷到手的那條船竟然在船底有個裂縫,所以才航行不到三小時就開始進水、往下沈……”


    眯起眼睛,白念國猶記得當時的處境危急,不會遊泳的他差一點就要溺死了,可是卻有一雙手牢牢地扣住他的衣領,努力地帶著他往前劃行。闕迎安如果不浪費力氣帶著他遊泳,也許就不至於在那一夜喪生吧!


    “就在我們絕望地以為永遠無法抵達岸邊的時候,我們在海上看到了燈火。那是一艘正要前往東海的美國偵艘艦,對方發現了我們,派出小艇要救我們上船之際,你的祖父闕迎安卻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與耗力過度,在我們要被拉上小艇的那一刻……”


    說到這兒,白念國哽咽得無法再言語。他永遠也忘不掉那雙把自己推上小艇,卻不再有力氣攀爬上船而往下沈沒的手。自己在當時也處於半昏迷的狀態,直到在艦艇上醒來,得知美軍救上他之後,雖然有派人下水試圖把另一個人也拉上來,可惜洶湧的波濤於數十秒鍾內便把人卷入海裏,因此也使得他們無功而返。


    “我的這條命,是你的祖父犧牲自己換來的。”老人家流下了等待五十多年終於能在後人麵前懺悔的淚,低下深自懊惱的頭,向劭恩鞠躬說:“我對不起你,是我讓你失去了祖父。”


    劭恩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責怪對方又有什麽用處?那喚不回已經逝去的人,也彌補不了祖母辛勞的一生。而且,劭恩並不認為祖父那麽做是錯的,換個角度而言,要是祖父見死不救地回到妻兒身邊,祖父的一生難道就會過得快樂嗎?


    “會長,請您不要太難過了。”


    選擇寬容地安慰他,劭恩說:“我想天底下如果有人有資格怪你,那也不是我。祖父自己選擇了他的人生,他盡了最大努力要活下來,隻是運氣不好沒有辦法達到,這不是誰的錯,真要怪誰不好,那也要怪發起戰爭的人。”


    “你肯原諒我?”


    “您不是善用了祖父為您爭取到的命,好好地活過這一生?看到您把日子過得這麽精彩,我想祖父在天之靈也心滿意足了。所以,過去的事您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老人家一邊擦著淚水,一邊露出笑容說:“你這孩子雖然沒有你祖父的教誨,倒是遺傳到他的正直與善良。起初,我還真擔心闕迎安的子孫會是什麽模樣?因為擔心,甚至不敢先把自己的身份表明,非常抱歉。”


    “您是指關於‘報恩’的事嗎?”


    “噯。”點頭,白念國看向筱狐說:“為了這一點,我孫女兒都快跟我翻臉了。她嫌我卑鄙、膽小、狡猾,因為害怕你的反應,沒勇氣直接道歉,居然要她隱藏身份來報恩。可是我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劭恩,你不介意我這麽喊你吧?你應該能體會,一個老人家實在承擔不起被故友的子孫當麵責罵的痛苦啊。”


    搖著頭,老人再度推翻自己的話,說:“不,應該是我不想看到這種場麵,和我故友有著相似的一張臉孔的人,要是這樣罵我,我連苟且偷生的勇氣都會失去。我從來都不是靠‘光明正大’而站在世界的頂端,現在也沒必要掩飾自己的卑怯了。”


    這個理由,劭恩可以接受,但應該還有些老人沒有說出來的理由吧!劭恩敏感地察覺到,並且主動地說:“您也是擔心,因為我在s集團工作,而會影響您身為集團領導者的立場,是不是?”


    “嗬嗬,被你看出來了。”坦承地點頭,老人歎息地說:“我花近半生的時間在找尋故友的子孫,卻沒想到追查到最後,上天和我開的玩笑是這麽的大。知道你在s集團中工作,我真是嚇了一跳啊。報告書送到我麵前時,我一直希望那不是真的呢!”


    劭恩知道老人的顧慮,如果以故友之子的姿態去要脅他,他恐怕不能、也無法拒絕自己的獅子大開口。所以老人家擔心的是他會藉此機會一步登天?


    “我並不怕你跟我要求錢財,再多的財富我給你就是。可是s集團我不能給你,那不是我私人的財產。當我把它一手拉拔長大的時候,它就是具有自我生命的東西了,於公於私我都不能讓人危害到它。為此,我必須防範任何有可能發生的禍端。”


    也就是我嗎?任意被人懷疑,固然不愉快,但老人家此刻的坦白,多少能增加讓劭恩原諒他的理由。


    “當我在聽到筱狐說,你所要求的願望隻是幫你修好一座鍾的時候,我再次重省,了解到我這顆心的汙穢。我這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態實在不可取,所以說……今天這趟來台灣,我決定把選擇的權利再次交給你,年輕人。”白念國拾起頭,認真地望著他。


    “你希望我用什麽方式報恩,盡管開口吧!這一回你不再是被蒙在鼓裏,一無所知的了。你知道我有多少財富,也知道我手中握有多大的權力,你可以盡管開口跟我要求。這是你一步登天的機會,我把這決定都交給你了。”


    一瞬間,劭恩懷疑這是否是上天要給他的誘惑。


    數不盡的錢財堆積在麵前,s集團中呼風喚雨的權力也放在這張桌上,隻要他伸出手去,那一切就是他的了。


    闕劭恩,你怎麽決定呢?


    他自問,而答案也很輕易地就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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