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幺問起妖狐這深刻的問題時正抱著小天狗往他嘴裏塞米糊糊,他咬著勺子扒在桌邊,一次次扭頭拒絕這糊糊爛爛的東西。


    “小生的命定之人自然是絕世芳華,世間女子千萬,但僅有此人值得小生傾心以待。”


    妖狐說這話的時候拿折扇掩著麵輕笑,那樣子就好像個初嚐人間情愛的少年一樣,但江九幺很清楚,這貨每回上街拐人都是用的這套說辭,那什麽命定之人根本是日更的。


    她搖了搖頭,對著咿咿呀呀的小天狗認真地說道:“看見了,以後長大了可千萬別學你這二突子叔叔。”


    “嘿,說誰叔叔呢!小生最多就是個哥哥!……還有誰是二突子啊?!!!”


    江九幺充耳不聞,繼續努力掰著小天狗的嘴巴往他嘴裏塞食物,並在思考是不是要在裏麵加些大蟲子做下飯菜才比較容易喂養他。


    妖狐扶了把額頭,長指甲不停戳著桌麵:“醜掃把,哪兒有你這麽喂小妖怪的?好好的禿蛋早晚被你喂成球。”


    “可他沒吃很多啊?”


    “你以為所有妖怪都跟你這低級小妖一樣嗎?”


    “……也對。”


    江九幺歎了口氣,愣是將一勺子米糊糊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妖怪跟妖怪之間可是有差距的,至於這差距有多大看他們就行了,就臭狐狸所科普的那樣,她是個n級的掃把小妖,小天狗是r級的妖怪,而隻有像他這樣的sr級妖怪才有威懾眾人的實力。


    妖狐搖頭晃腦地說道:“所以說了,妖怪跟妖怪之間可是有差距的,依我看你這輩子都修不成人形。”


    “閉嘴吧,臭狐狸。”


    “就算讓你修成人形,你又能怎麽樣呢?”


    江九幺沉默了,她揉著小天狗的腦袋在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後說道:“大概去找個許仙踏踏實實過日子吧。”


    “……許仙又是誰?”


    “唉,你不懂了吧。”江九幺幹咳一聲,擺起了兩條短腿調整了個舒服的坐姿,“傳說在千年前啊,有條想要修仙得道的白蛇……”


    在之後的一個時辰裏,江九幺用著說書先生的架勢跟妖狐一陣胡吹地講述了新白娘子傳奇的故事,把妖狐糊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小青是男的?”


    “是啊,她可是女裝大佬。”


    “……”


    “所以狐狸你下次把妹的時候注意看仔細了,這陰溝裏翻了船滋味可不好受。”


    “…………”


    江九幺說罷後猛灌了一壺茶水,她瞧天色已經不早了,而那臭狐狸還一副聽故事沒消化的糾結樣子,便抱起了早已睡過去的小天狗打道回府。


    “多謝款待,臭狐狸。”


    “……”


    眼見著掃把小妖帶著天狗走了,妖狐才從剛才的破故事裏回過神,他打過一個激靈,晃悠悠起身準備施法收拾桌麵,但手中的折扇才剛抬起,他又忽然一愣,後知後覺地朝洞口看了半天。


    “說起來,這醜掃把是什麽時候帶著禿蛋來狐狸洞的?”


    他反應過來後,氣惱地咋舌一聲。


    “……小生明天絕對要去掛個牌子!”


    *


    第二天清早,江九幺本想繼續帶著小天狗去隔壁狐狸家遛彎,卻不料在門口就遭遇了困阻,那是一塊巨大的木板,硬生生擋住了大半的狐狸洞,上麵還拿毛筆寫著幾個大字——


    “掃把與狗不得入內。”


    江九幺逐字念了出來,心想著狐狸怎麽可以這麽幼稚。


    “而且都說別指鳥為狗了!”


    唉,罷了罷了。


    “你二突子叔叔不歡迎咱,咱今天隻能去別的地方了。”


    江九幺也不在意,低頭笑嘻嘻地掐了把小天狗的嫩豆腐臉蛋,他跟聽懂了似的晃著腦袋笑了起來。


    “什麽?你也覺得二突子叔叔大大的壞嗎?”


    小天狗再次煞有其事地晃了晃腦袋。


    “哇!果然沒白疼你!”


    江九幺用了啾咪了一口他的臉,並決定換個地方去找食物。前兩天剛下了一場春雨,她記得半山腰上有一大片的竹林,這會兒該有不少嫩筍冒出來,然後再去扒些菌類,應該能煮上一鍋熱乎乎的湯。


    打定了主意後,江九幺便帶著小天狗朝記憶裏竹林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一路上還遇到了山林裏的不少精怪。


    “呀,掃把,又來洗尿布啊。”


    “沒有沒有,我就隨便走走,走走。”


    “喲嗬,掃把,幾天不見,你兒子都這麽大了。”


    “好說好說,都是老天照拂。”


    “喂,掃把,你上次說給我帶的針線呢?”


    “瞧我這破記性!下回我一定帶給你!”


    瞧瞧她這社交能力,簡直山林裏新一代的人氣王,也就隔壁家的老狐狸一天到晚地嫌棄她。


    等江九幺找到竹林的時候,已經半個時辰以後的事了,她在半路上便聽見悠揚的笛聲,而等離得竹林近了,她才發現這是從竹林深處傳來的。


    那是一首婉轉動聽的曲子,笛音嫋嫋,綺疊縈散,飄零流轉,那聲音仿佛帶著無盡的思念,牽動了這竹林裏的一枝一葉。


    江九幺小心翼翼地走進竹林,她被這笛聲深深吸引,不自覺便尋了過去,然後她瞧見了個穿著綠杉的男人,他梳起翠色的長發,輕倚在竹杆上吹奏著一隻橫笛。


    或許是她的出現驚擾了男人,他的笛聲很快停止了,目光淡淡地朝她掃了過來。


    江九幺知道自己是煞風景了,她在與他對上視線後立刻抱歉地低下了頭,但仍舊由衷地發出讚歎。


    “抱歉,是我失禮了……但你的笛聲非常好聽!”


    男人並沒有因為她的讚賞表現出情緒的起伏,他輕蹙起眉頭,長袖一揮便消失在了竹林中,留下一隻青色的橫笛從半空落到了地上。


    生氣了啊。


    江九幺走過去撿起了橫笛,抬頭朝不見人影的竹林大喊:“小哥!你笛子丟了!”


    但回答她的僅有簌簌飄零落地的竹葉。


    她歎了口氣,下次遇到那小哥再道歉吧。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江九幺碰了大把的鮮嫩竹筍回了自家的小山洞,她遠遠地就瞧見了在隔壁狐狸在那邊左右踱步。


    她奇怪地走了過去:“狐狸,你在幹嘛?”


    妖狐一驚,回頭便瞧見背後扛著個娃手上捧著一把筍的掃把小妖,他本要脫口而出的話在憋了好一會兒後又咽了回去:“沒幹嘛,我就飯後消食,隨便走走。”


    “……哦,那你慢慢走。”


    妖狐瞧著江九幺從身邊走過,他鼻子皺了皺,從她身上聞到了股不一般的味道,急得他上前一步拉住了她。


    “醜掃把,你剛去哪兒了?”


    江九幺抬了抬手上的一把嫩筍:“很顯然,我去竹林了啊……”


    妖狐一聽,便跳了腳:“好哇,這才一天不見!你就又垂涎起那萬年竹精的美色了!”


    “原來那小哥是竹子精啊。”江九幺了然地點了點頭,她在繼白娘子、雷震子以後,又開始惦記起了陶醉哥哥,想著竹子精果然都愛吹笛子,完全不考慮這樣的聯想會暴露作者的年齡。


    妖狐見她一副沉醉在回憶裏的樣子,咬牙切齒地狠狠拍了把她的掃把腦袋:“別想了!在小生的麵前不許想其他的男妖精!屋裏飯都放涼了!”


    江九幺露出一副見鬼的樣子看著妖狐:“你丫的是不是有病啊,明明是你一早上掛個牌子說掃把與狗不得入內!”


    “……你這掃把不一般,因為長得特別醜。”


    “………………”


    江九幺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準備當做沒聽見地轉身回自己家,卻不料被那臭狐狸一把拍下了手裏的嫩筍。


    “行了,這破竹子有什麽好吃的,一點營養都沒。”


    “……”


    “而且你這掃把柄都是竹子做的,不覺得相煎何太急嗎?”


    “嘿,你這話瞎掰得還挺有道理的,臭狐狸。”


    “嘁,小生的話句句都是道理。”狐妖洋洋自得地抬起了下巴,但下一秒又被江九幺手邊的小奶狗呸了一臉,他整張臉都扭曲到變形,捏著折扇的手哢哢作響,“這小子又啐我——!!!!!”


    “好了好了,咱上屋裏吃飯,不是都要涼了嗎?”


    江九幺安撫地拍了拍妖狐的爪子,然後抱著仍在朝他做鬼臉的小天狗一起進了狐狸洞。


    先前的那塊木板早已不知去向。


    “對了,後來那白娘子跟小青去西湖尋找人了沒?”


    “……你這臭狐狸也就這麽點出息了。”


    *


    這天深夜,江九幺在離開狐狸洞伺候好小天狗入睡之後,發現自己睡意全無,便在山林間瞎溜達了起來。


    走著走著,她摸出了腰間的橫笛,那是萬年竹落在竹林裏的,她拾了回來,想著下回再遇到他就還回去。


    笛子?


    嗯,笛子。


    她不知怎麽的,總覺得自己以前摸過這樂器,或許正如臭狐狸說的,她的掃把柄是拿竹子做的,怕是跟這萬年竹有著一表三千裏的親緣關係,所以才會對他的橫笛那麽親切。


    江九幺舉起了橫笛遞到嘴邊,熟稔的動作就好像曾這麽做過無數次一般。


    她輕輕地往裏麵吹了口氣,但在人家手裏能吹奏繞梁三日的樂器,在她這兒卻發出了一陣刺耳的調子。


    “哎唷我去……”


    江九幺趕緊停下了吹起,她揉了揉耳朵,深覺自己不是這塊料。


    她準備回去睡了,卻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臭狐狸身上的那種甜膩花香,而是那種古樸香料點燃後的嫋嫋清香。


    幾片翠綠的樹葉從枝丫上飄落,風一吹便在空中旋舞起來,而她麵前的小路盡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遠遠看去是個綺麗的女子,她身著繁瑣複雜花紋驚豔的一襲華服,長長的裙擺拖遝在地上撥弄著青草落葉,發出簌簌的聲響。


    江九幺愣在了當下,在這荒山野林的出現這身打扮的女人還真是挺奇怪的,怪不得當初那臭狐狸會跟自己搭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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