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父親大人。”


    遠阪凜也跟著垮下了臉,她張嘴想要對遠阪時臣說些什麽,卻被身邊的妹妹一把拉住了。


    “姐姐一定也很想去。”


    “嗯。”遠阪時臣點點頭,他拿起餐巾輕拭嘴角,“你們去吧,玩得開心點。”


    江九幺也跟著大家一起點了點頭,明明聽起來是普通的親子同遊時間,但兩個女兒的反應卻與嘴上說的期待完全相反。


    看來遠阪家並不是她以為的那樣和和美美,而更讓她在意的是——


    江九幺把目光投向了開始交談起來的遠阪時臣和言峰綺禮,他們的手背上都有著古怪的紅色圖騰,雖然形狀不大一樣,但怎麽看都是同一個師傅出品的。


    ……刺青?


    現在的師徒關係都這麽刺激的嗎?


    *


    假日午後的公園廣場,陽光和煦,微風輕拂,灑滿春日的草坪上是正在嬉戲打鬧的孩子和他們的雙親,伴著音樂噴泉運作傳來的樂曲,一派歡樂融洽的好時光。


    乘車離開遠阪府駛入市中心後,江九幺才確信自己所在的是現代社會,並從路過的廣告牌上獲取了確切的時間——1993年,1993年的日本冬木市。


    此刻她坐在公園的涼亭,看著正在廣場上與其他孩子一同玩皮球的遠阪姐妹,與在遠阪家拘謹守禮的表現完全不同,她們的臉上洋溢著這個年紀該有的童真與笑容。


    ——這才是正確的。


    江九幺的心裏滿滿都是暖意,隻有曆經了無數次悲慘的命運,才知道眼前的這份光景是多麽難能可貴。


    所以當她在野餐時分有意無意地向遠阪姐妹二人打探出這個世界的真相時,她就知道那些她以為的邪神補償是根本不存在的。


    這個年紀的小孩並無城府,她們不會懷疑一夜過後,眼前的女人已經不是她們的母親,所知所曉全部傾吐而出。


    江九幺由此摸清了這次穿越的世界觀,毫無意外又是個與她所知曉的現實相去甚遠的世界,而這次的主舞台選擇了魔術師這等玄幻的職業。


    傳說大約每六十年一次,位於日本冬木市地脈中的靈力會積累到足以支撐聖杯降世的量,於是有著無論何等願望都能立即實現的力量的聖杯便會出現於冬木市。然而得到這一權力的,隻能是一組master與servant。因此立下不成文的盟約,由七位魔術師,帶領著各自召喚的在曆史和傳說中留名的強者、偉人化作的英靈,進行一次為了聖杯的所有權而爆發的戰鬥,最終活下來的勝利者將取得聖杯的所有權——這就是冬木市的聖杯戰爭。


    明年便又是一個六十年,第四次聖杯戰爭即將奏響戰歌,作為魔術世家的遠阪家家主遠阪時臣毫無意外地已被聖杯選為七人之一的master。


    至於如今以弟子的身份住在遠阪家的言峰綺禮,他原是聖堂教會的神父,那是專門負責將教義之外的奇跡或神秘打上異端的烙印並將之驅逐埋葬的機構,換句話說,他們有義務打擊像魔術這樣的瀆神行為。但遠阪家在身為魔術師世家的同時與教會自古以來就有某些淵源,而如今的家主遠阪時臣更是與言峰綺禮的父親言峰璃正是對忘年交的好朋友。而在兩年前,言峰綺禮也被聖杯選為七位master之一,為了讓聖杯不落旁人之手,他們建立了盟約關係,以確保遠阪家多年的願望得以實現。


    遠阪時臣和言峰綺禮手背上的紅色圖騰並不是江九幺以為的師徒情,而是他們被選為master的證明,那是讓性格迥異的servant絕對服從的三道令咒。


    江九幺在拚接完整個故事主線後愣了好半天,什麽master和servant的在她記憶裏並沒有留下多少痕跡,隻有一樣東西讓她看到了點不一樣的色彩。


    “能夠實現一切願望的……聖杯?”


    作為長女的遠阪凜點了點頭,從小接受的教養和禮儀讓她在談及家族夙願時挺直了背脊,並露出了與這個年紀不相符的沉穩。


    “嗯,父親是這麽說的,而遠阪家自然要為實現達到根源的願望而奪得聖杯。”


    實現一切願望。


    一切……願望?


    “媽媽?媽媽?”


    江九幺看著湊到麵前的遠阪凜回過了神,但身體內忽然躥出的刺痛讓她麵色一變,她捂著手臂強忍了下來,但那種刺入骨髓的痛楚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消失得仿佛不曾來過。


    嘖,這又是什麽情況?


    遠阪櫻見母親捂著手臂麵露難色,也擔憂地湊了過來:“媽媽,你沒事吧?”


    江九幺搖了搖頭,勉強露出微笑:“沒事。”


    不過她確實需要點時間來縷清楚剛才那堆唰唰丟出來的世界觀和設定。乍聽起來,她隻是這場所謂的聖杯戰爭參與者的家屬,而除了可能會被敵對方當做人質和籌碼要挾的戲份,她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麽價值。


    所以,隻要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己,應該就能平安地度過遠阪葵的一生。


    但那被稱作願望機的聖杯,江九幺不得不在意,如果它真的能實現一切願望,那是不是也能將她從“不得善終”的命運中解救出來?


    直到夕陽西下,江九幺都沒有找到答案,畢竟成為master的首要條件就是魔術師,而就遠阪葵的身體素質看來,她一點都不像能表演大變活人這種節目的人才。


    現在,她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比如這個時候,她該叫回兩個女兒回遠阪家吃晚飯了。


    遠阪凜和遠阪櫻在聽到母親的招喚後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玩具,在告別玩伴後向她小跑了過去。


    但在回去的路上,她們並沒有多快樂,坐在車上一路沉默不語,隻默默地牽著彼此的手。


    江九幺看在眼裏,還以為是小孩子玩心大,便笑著安慰她們:“凜,櫻,不要不高興嘛,下次媽媽再帶你們出來玩。”


    但她的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相反,姐妹倆的頭埋得更低了。


    “……明明沒有下次了。”


    “哈?”


    “櫻不是馬上就要去做間桐家的女兒了嗎?”


    *


    時刻保持優雅,時刻保持從容——這是遠阪家的家訓。


    所以,當遠阪時臣從自己的魔術工房走出看到向來端莊大方的妻子正風風火火地從大門方向朝自己大步走來時,他停下步子又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這並不是遠阪家的家主夫人該有的行為和舉動。


    “發生什麽事了嗎?葵。”


    “我有事要跟你談下。”


    “過一會兒吧,我跟綺禮還有其他事。”


    “不,我想現在就跟你談。”


    “……”


    遠阪時臣為妻子表現出來的堅決感到詫異,自兩人成婚到現在,她總是表現得不卑不亢,對身為丈夫的他所做出的決定也是無條件地支持。而作為母體,她更是為遠阪家生下了優秀的繼承人。


    所以,對遠阪時臣而言,遠阪葵是一名非常稱職的魔術師妻子、遠阪家的家主夫人。


    但如今好像有什麽變得不一樣了,這是遠阪時臣第一次在自己的妻子眼裏看到了別樣的情緒。


    他很意外,但並不喜歡。


    言峰綺禮是跟在遠阪時臣走出的魔術工房,他站在一邊看到了遠阪夫婦的對話,這是他住在遠阪家兩年裏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麵。雖然有些在意遠阪葵昨晚到現在的異常表現,但他對此刻夫妻之間的談話並不感興趣。


    “老師,我先離開了。”


    “嗯,你先去前廳等我吧。”遠阪時臣見弟子走遠後,便轉身對妻子說道,“我們去書房談吧。”


    “好。”


    間桐家,與遠阪家同樣是魔術世家,同時也是擅長於創造使魔的魔術名家。本來的家名叫佐爾根,不過自從搬到日本後就把名字瑪奇裏換讀成間桐作為家名。但不知何故,在百年間,間桐家子孫的肉體漸漸失去了魔術回路,現在已經是完全衰落的狀態。


    所以,他們無力再派出能成為master的人選參加一年後的聖杯戰爭。但為了間桐家的魔術得以延續,間桐家的家主向遠阪時臣要求過繼一個擁有魔術回路的人做為繼承人培養,而為了履行間桐和遠阪兩家的盟約,遠阪時臣答應了這個要求並決定將次女遠阪櫻過繼給間桐家。


    此刻,遠阪時臣坐在沙發上,他看著自己的妻子,為她今次忽然提出的質疑感到不解:“事到如今,葵你為什麽又要提出異議?”


    江九幺在來的路上已經大致了解了經過,但單純以母親的立場,她實在無法認同遠阪時臣的做法:“我想過了,但為了兩家所謂的盟約,犧牲櫻的幸福真的沒問題嗎?”


    “……”


    遠阪時臣歎了口氣,與作為普通人度過了大半人生的妻子不同,作為魔術師的他需要顧慮的事有很多,他同樣也為自己的一雙女兒做過無數假設。


    “櫻隻有去間桐家才會擁有幸福的未來。”


    “……”


    “葵,我很感激你為遠阪家誕下了如此優秀的兩個孩子,但也因為這樣,作為父母的我們更不能剝奪櫻成為優秀魔術師的權利。”


    “…………”


    “她會失去些什麽,但得到的一定更多。”


    “……這隻是你的自以為是吧?”


    “葵?”


    “父母以為的好就是真正的好了嗎?櫻真的想成為魔術師嗎?與至親分離的痛苦是可以隨便治愈的嗎?”


    江九幺沒有被遠阪時臣說服,他的那些話聽起來不過是大人以自己的利益為出發點得出的結論,可遠阪時臣仍然堅持自己的選擇。


    無論是遠阪凜還是遠阪櫻,她們都是天賦極高的孩子,但魔術世家隻能選擇一名繼承人,同樣的,祖祖代代傳承下來的魔術刻印也隻能繼承給一人,而這就意味著遠阪凜和遠阪櫻終會有一人淪為平庸。


    再放遠了說,淪為平庸的那一方,她會不會因為無法自保而被魔術協會盯上?又會不會因為心懷不滿而使得姐妹相殺,重複蒼崎家的悲劇?


    這些事都是遠阪時臣不得不麵對的殘酷現實,所以對他而言,將次女過繼給間桐家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這麽做也是為遠阪家能到達根源創造更多的機會,但他不會同妻子說得那麽深入。


    遠阪時臣揉了下額角,他不願將冰冷的魔術師世界在自己妻子麵前赤、裸裸地刨開,而從前的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對自己的決斷懷有質疑。原以為她的眼界會更加廣闊,但最後還是被婦人之仁絆住了手腳。


    “不管是世俗法律,還是魔術協會,櫻已經是間桐家的繼承人了。”遠阪時臣走到了妻子的麵前,他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五官比方才放柔和了些,“但血緣是無法割斷的東西,我希望葵你能跟過去一樣理解並支持我的決定。”


    “……”


    “又或許你該聽下櫻本人的意願。”


    江九幺一愣,她順著遠阪時臣的視線看向書房門口,遠阪櫻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那裏,她始終背著手低垂著腦袋,在聽到父親的呼喚後抬起頭朝他們露出了柔弱卻明亮的笑容。


    “櫻沒關係的,如果這是父親大人的期望,櫻願意去間桐家。”


    “所以,媽媽不要再為我跟父親大人爭吵了。”


    “櫻一定會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地成為間桐家的魔術師。”


    這一刻,江九幺明白了,她的堅持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又或許,作為外人的她本就沒有立場去反對什麽。


    ——卻不知道,她今日的讓步竟成了自己做過最後悔的決定。


    第81章 <81 月之暗麵(三)


    有過猶豫,有過掙紮,但她最後還是選擇相信遠阪時臣,撇去至親分離不談,以一名父親對孩子的期待而言,他的話不管從哪個角度都讓人無法反駁。


    說到底,世界上沒有誰家的父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好的。


    在江九幺成為遠阪葵的第七天,遠阪櫻……又或者該稱為間桐櫻更合適的那個孩子就要離開遠阪家了。雖然相處的時間不多,但江九幺知道與作為長女事事要強的遠阪凜不同,作為次女的櫻會晚熟些,她總是跟在姐姐身後,但內裏其實比誰都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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