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棗樹跟前,抬頭仰望高大的棗樹犯難。


    盛盞:“咱們沒有棍子怎麽辦?”


    小花園早晚各有人打掃,這裏當然找不到棍子。


    柴未樊看向她,“我記得你會爬樹。”


    說到這個,盛盞麵龐漲紅,忍不住嗔她:“姑娘,你能不能忘了這茬啊。”


    那還是在柴府,姑娘屋裏養了隻格外靈動的白貓,但那隻白貓有個愛爬樹的壞毛病,轉眼如果看不見去樹上找肯定能找到,為了給姑娘抓貓,身邊也沒可用的小廝,隻能她自個上,對於自詡要成為文雅淑女的盛盞來說,那是她不堪回想的回憶。


    柴未樊隻好可憐巴巴地看她。


    盛盞難過:“好吧,不過姑娘我說好,這可是最後一次。”


    “嗯嗯。”


    柴未樊自袖子裏掏出提前準備好的一塊大手絹,交於盛盞,“你將棗子裝到這裏麵。”


    “好的。”盛盞垂頭喪氣地接過帕子,轉頭卻“蹭蹭蹭”三下兩下竄上了樹。


    柴未樊眼睜睜見盛盞將一粒粒青裏透紅的棗子裝入帕子,嘴巴不由分泌唾液,叫道:“盛盞,你給我扔兩顆好不好?”


    盛盞低頭無奈瞧她一眼,隻好挑了兩個又大又紅的棗子扔下來,柴未樊撿起,小心用另一個常用的貼身手帕擦幹淨,然後美滋滋地放到嘴裏——真甜!跟她想象的一樣甜!


    最後,盛盞懷裏抱著一兜,她雙手握得盈滿,兩人心滿意足地往回走,結果走到半路正麵相遇一群人,盛盞急忙拉她躲到假石後,聽聲音漸漸走近,解釋說:“聽著像是宮裏最近比較得寵的連貴人,奴婢之前有幸見過一麵。”


    她說完,卻見姑娘一臉驚恐,直直地盯著前麵,盛盞疑惑,順著視線前去——地上雜七雜八滾著幾個溜圓的棗子。


    剛剛她拉得太急太猝不及防,柴未樊一時驚愣,手沒握緊,就漏出了幾顆棗子。


    她張大嘴巴,呆滯在原地,片刻反應過來,急忙想竄出去撿,然卻被柴未樊一把拉住袖子,讓她看外麵,連貴人已經嫋嫋婷婷走近,而且腳步匆匆,麵容猙獰,大聲叱罵什麽,就是這叱罵讓她們及時躲避,逃過一劫。


    此時她蒙頭往前走,後麵宮女太監小跑著追趕,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根本沒人注意到地麵的棗子,然後,“撲通”一聲……柴未樊伸出雙手,捂住雙眼,不停地默念對不住對不住。


    “哎呦!哪個不長眼的在地麵灑滿了棗子?”


    現場頓時哄亂成一片,盛盞握緊她的手,嘴唇哆嗦,臉色蒼白,倉皇地看向她,柴未樊冷靜地將手指放在嘴邊,“噓”一聲,不要發出聲音,若讓外麵的人知道是她們將棗子意外落下,導致連貴人摔倒,這事情肯定沒完。


    她深居保春殿,卻也聽說過連貴人的名號,甫進宮便榮獲盛寵,短短幾個月便從一名小小的秀女晉封為貴人,是當今聖上最為寵愛的後妃。她本人性格卻是個跋扈嬌蠻的,動不動體罰宮人,聽聞還讓身邊宮女擰打未及時給她請安的小常在的貼身宮女。


    她和盛盞緊貼在一起,戰戰兢兢地等連貴人亂發一通脾氣,好容易被宮人勸走之後,齊齊鬆了口氣,靠在假石上擦拭臉上的冷汗。


    柴未樊剛放下心,就感覺“咚”一聲,腦袋被個東西砸了一下,她“哎呀”一聲抬起頭,看向砸向她的源頭。


    一個少年站在假石頂,青衣翩翩,鴉發長揚,背著陽光,隱約能見清秀麵容。


    柴未樊腦子轟然炸裂,下意識捧起雙手:“我把棗子全部給你好不好?”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去連貴人那裏告發我?


    想到那次初見,柴未樊便扶額羞愧,那大概算得上她進宮後最大膽最調皮最無禮的一次,卻被當時的皇上碰見個正著,當時皇上大概要去保春殿給姑姑請安,卻不成想碰見這麽場好戲。


    後麵連貴人確實沒有動靜,也沒找她麻煩,想來皇上確實沒去連貴人那裏告發她。


    當然現在想想,皇上本就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即使她沒求他,他也不會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她實在不必戰戰兢兢好幾天。


    一路胡思亂想,不知不覺來到了紫宸殿,宮門口有個紫袍太監早已等候多時,領她們過來那個小太監見到他,立即小跑著前去請安,“恭見許公公,您老怎麽專門候在這?”


    許公公自小跟在皇上身邊,以前被人叫做小許子,現在大家都尊稱他一句許公公。


    許公公沒搭理這個小太監,揮揮手讓他滾,自己卻滿臉帶笑,躬身迎過來,“姑娘您來了,皇上正在書房等您,叫奴才領您過去。”


    柴未樊不敢托大,她和這位許公公在皇上心裏的地位不定誰更高呢,便稍福個身,說:“煩請許公公帶路。”


    許公公忙躲開,迭聲說:“您折煞奴才了。”然後轉身前麵領路,“姑娘跟奴才來。”


    柴未樊看聽晴一眼,示意她跟上,兩人便跟著許公公朝裏走去。


    被趕到一邊的小太監眨眨眼,又拚命拿衣袖擦擦眼睛,確認一向眼高於頂的許公公對待這位保春殿姑娘的尊敬和隱約討好不似作假,神色恍惚,不住呢喃,“貌似有哪裏不對,不是看在保春殿那位娘娘的份上嗎?”


    柴未樊跟著許公公來到書房門口,卻見他停住腳步站在一旁,說:“姑娘您進去吧,奴才就不進去了。”


    她心裏緊張立即提升一個度,麵上卻不顯,示意聽晴在門外候著等她,便整理下袖子和懷裏的《詩經》抬腳踏入房中。


    房間明亮寬闊,沒人在裏麵伺候,隻有皇上自個坐在桌子後麵處理政務。


    柴未樊上前,規規矩矩跪下,“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片刻後,跟前傳來聲音,“起身吧。”


    柴未樊頓住,抬頭,卻見跟前立了雙精美的鞋子,她小心斂裙起身,悄悄退後一步,皇上卻已轉身,朝旁邊走去,“跟朕來。”


    跟著他走到稍間,這裏擺放了排楠木百格書架,上麵密密麻麻全是書,書架前立著張檀木書桌,書桌後麵擺放了兩張如意靠背椅?


    皇上走到一個椅子跟前坐下,敲桌子,“過來,坐下。”


    第16章


    柴未樊眨眨眼,看著離皇上十分近的另一張椅子沒動。


    皇上抬眼看她。


    柴未樊回過神,神色惶恐道:“臣女身份卑微,不敢如此放肆,感念皇上明月入懷,但臣女站著聽就行。”


    皇上沒說話,過了會,說:“你要朕仰頭看你嗎?”


    柴未樊愣住,的確,皇上貴為天子,隻有別人仰望他的份,哪能讓他仰望別人,但是,但是……罷了,柴未樊咬唇,小心上前,請罪道:“既如此,那臣女就冒犯了,望皇上贖罪。”


    說完,她小心拉開身邊的椅子,還專門往旁邊挪了挪,才斂裙坐下,還隻敢坐上半個屁股,就怕皇上一時心情不爽,治她個尊前無禮的罪名。


    皇上問:“你有哪些不懂的?”


    柴未樊便拿出手中一直緊緊握的書籍,依言展開相應的頁數,裏麵夾著張自個拿金桂葉做的書簽,她素手將書簽放到一邊,芊芊玉指指向一處,小聲說:“這裏不大懂。”


    皇上的目光掃過那張精致的書簽,又凝神在壓住書頁的玉指上留戀片刻,才將注意力集中到她指的地方。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凱風是南風,便是夏天起的風,棘心是指未成熟的棗樹。”說到這裏,他頓了下,繼續解釋,“這句話的意思是,南風滋養萬物,吹拂棗樹嫩綠的小刺,結合下句‘母氏劬勞’,意在讚美母愛無私偉大,教養子女便如南風滋養萬物一般。”


    柴未樊坐在他身邊,耳旁傳來他清越低沉的聲音,心髒鼓鼓作響,好一會沒法集中精神。


    過了會,皇上的聲音停住,柴未樊慢半拍抬起頭,卻見他正沉默盯著她,她臉皮一紅,忙低下頭,認真應和兩聲,其實根本沒聽清。


    皇上隻好又講了一遍,柴未樊慢慢調節呼吸,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皇上的講解上,慢慢的竟也集中了精神,然後她驚訝地發現皇上果然博學多知,滿腹經綸,即使他自幼離了上書房,移去慶林園獨居,也沒耽誤延學。


    一個認真講,一個認真聽,漸漸的,竟也意外和諧。


    柴未樊漸漸忘了這是在皇上身邊,本坐上三分的屁股漸漸坐嚴實。


    來之前,柴未樊著實準備了兩個點,不過都是仔細想想就能想明白的點,不是很難,她自個琢磨下也能琢磨懂,全是為怕若皇上講不出來,傷了顏麵而特意備下的,如今瞧皇上著實通才練識,便順著將自己真正不會的點點出來,皇上竟也都知道,且講解通俗易懂,引經據典,讓柴未樊醍醐灌頂,見識大開。


    最後,皇上扭扭僵硬的脖子,站起身邊活動身子,邊說:“你將我講過的好好疏通一番。”


    柴未樊點頭,咬著筆杆擰眉。


    皇上站在旁邊看著她,側臉溫和,眉目如畫,眼梢漸漸柔和下來。


    柴未樊不知不覺看書入了神,不知過去多久,直到桌上被悄悄放上一盤圓溜溜的棗子,她抬起頭,愣愣地看向那盤紅棗。


    許公公彎腰在旁邊解釋道:“姑娘,這是新摘下來的棗兒,皇上特意讓奴才給您端來一盤當個零嘴。”


    他這樣說著,內心卻十分疑惑,無緣無故給人家一盤棗兒是什麽意思?


    還專門吩咐人去樹上現打的清靈靈嫩油油的甜棗。


    再去瞧柴未樊,卻見她麵上不見任何歡喜,反而有種莫名的僵硬。


    許公公滿腹疑惑地走掉後,柴未樊盯著剛用清水潤洗過的水靈靈的棗兒看,好像要盯出個花兒來。


    半晌,她嘴角一癟,神色委屈,皇上果然還沒忘記當初的初見。


    說來那件事也不是沒有任何後續,當天晚上,柴未樊回到保春殿,著實後怕得很,晚膳也沒顧得上吃兩口,徑自待在房間裏擔驚受怕,生怕這件事東窗事發,第二天就有姑姑來教她學規矩,但她又不敢告訴姑姑,一個人在房間低落了好久。


    然後第二天,皇上去給姑姑請安。


    她在宮殿裏見到皇上,其實一開始並沒認出那就是假山上的少年,當時少年背光,麵容模糊,她沒瞧清楚,隻能從少年的衣料和行裝上看出少年應當是宮裏的某個主子。


    當時隻是奇怪為何四殿下一直將目光放在她身上,還帶著某種奇怪的色彩,但她當時心情萎靡不安,沒功夫去認真思考,隻能猜測著大概四殿下是好奇養在姑姑膝下的姑娘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四殿下陪姑姑用過午膳,又稍稍坐了會便準備告辭,誰想,姑姑竟讓她去送送殿下,柴未樊依言起身,送四殿下出門。


    兩人一前一後,無話可說,直到送出殿門,柴未樊站在門後,彎腰朝他行禮,“四殿下一路走好。”


    當時,四殿下仍舊用那種很奇怪的目光看她,柴未樊有些不解,抬頭看他,卻見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閑閑地搭在跟前,“給我。”


    柴未樊愣住,“什麽?”


    “棗子,你說要將棗子全部給我的。”


    然後,柴未樊當時的表情不說也罷,總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在躲著四殿下走,即使四殿下過年過節回宮來給姑姑請安,她也盡量少露麵,或者說,少和他私下接觸。


    此時,不得不接觸的柴未樊表情很一言難盡。


    她盯著這盤棗,半晌沒有任何動作,直到一個小宮女進來,對她說:“姑娘,到用晚膳的時刻了,皇上讓奴婢留您在這裏用晚膳。”


    柴未樊將目光從棗子上挪開,看向這名小宮女,表情茫然,“你說什麽?”


    “姑娘,皇上讓您留下來用膳。”


    第17章


    竟然不知不覺到了用晚膳的時刻,當然更讓柴未樊詫異的是皇上居然會留她用晚膳。


    被伺候著淨淨麵之後,柴未樊拘謹忐忑地來到桌前,坐下,皇上已經在首位坐好。


    許公公對身邊的小內侍輕聲道:“上膳吧。”


    小內侍應一聲,轉身快步出去,不一會,一盤盤精美別致的飯菜便上了席。


    尤其柴未樊身前,都是平日裏鮮少見到,一道菜需要四十道工序的精致菜肴,她有些吃驚,原來皇上平時用膳這麽奢侈嗎?


    皇上看她一眼,“開膳吧。”


    說罷,他先用了一筷子清燜蓮子,柴未樊見他動,瞧向眼前樣樣精致的菜肴,靜了會,十分沒出息地拿起筷子,抄起一片水晶南瓜片,放入嘴裏。


    唇齒留香,香而不膩!


    好吃!柴未樊開心地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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