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盞和卷碧隻好聽從,對四皇子和柴未樊拜過之後,便撐著荷葉傘快步竄進雨簾裏。


    四皇子抖了抖荷葉,對她邀請,“來吧,柴四姑娘。”


    柴未樊靠近他,“麻煩四殿下了。”


    兩人撐著荷葉傘進入雨,四皇子比她高半頭,為了怕荷葉傘擋住兩人視線,便撐高臂,兩人之間又隔著一道縫兒,柴未樊這裏是擋得嚴嚴實實,但四皇子那裏怕是雨絲連麵。


    她往旁邊挪了挪,說:“四殿下,您靠近點吧。”


    四皇子沒動,反而把傘朝她的方向靠近了點,肅聲,“別亂動,走快點!”


    聲音很板正,還十分嚴肅,柴未樊當即不敢亂動,老老實實跟著四皇子一道往回走,兩人實在沒什麽故交,也就沒什麽話題,一路沉默,好在快走到保春殿時,終於見到來接他們的盛盞,盛盞一隻撐著把傘,另一隻還攥著一把。


    她把裏那把遞給四皇子,然後給柴未樊撐好傘,柴未樊轉過身,再次端正地對四皇子道謝,“謝謝四殿下!”


    四皇子輕“嗯”一聲,轉頭就走了。


    柴未樊輕輕歎息,跟著盛盞往回走,不經意看到她半邊都淋透了,不由驚訝,“盛盞,你不是和卷碧共用一把荷葉傘嗎,為什麽身上都淋透了?”


    盛盞老實回答:“那荷葉傘葉柄弱,被雨水這樣衝刷,奴婢們跑到半路便不能用了,荷葉焉搭搭半垂落,奴婢們半邊身子都淋透了。”


    說完,她仔細打量柴未樊周身,見大部分都是幹的,滿意道:“看來姑娘沒遇到這樣的事,那就好。”


    柴未樊卻頓時驚愣在原地,半晌沒動。


    盛盞疑惑:“姑娘,怎麽了?”


    她卻是想起,四皇子後麵的胳膊似乎越抬越高,而且到後麵他不僅右側肩膀半邊,就是頭頂也簌簌刷落雨水——


    他定是用一隻掌撐著她這邊的荷葉,不讓荷葉垂落,另一隻掌固定傘柄。


    至於他那半邊,卻是再也顧不住了!


    第25章


    走到半路,遇到卷碧。


    她拿兩把傘,步履匆匆,十分著急,迎頭看見撐傘緩緩走來的柴未樊和盛盞,大大鬆了一口氣,“對不住,姑娘,奴婢來晚了。”


    柴未樊搖頭,讓她把裏那把傘給盛盞,對盛盞說:“你現在回去一趟,看皇上還在不在,如果還在,就將傘歸還給皇上。”


    “是,姑娘。”盛盞轉身,快步往回走。


    卷碧好奇,問:“姑娘,那傘是皇上的?”


    柴未樊點頭,卷碧便不再多問,轉而道:“姑娘,大太太帶著大姑娘來給娘娘請安,現下正在宮裏坐著。”所以她才過來晚了些。


    柴未樊意外,“大伯母和大姐進宮了?”


    “是的,已坐了好一會,因著天氣原因,恐怕還會在宮裏用午膳。”說完,卷碧小心看柴未樊一眼,補充,“奴婢瞧著,娘娘對大姑娘十分滿意。”


    反應片刻,明白過來她話裏的意思,柴未樊不由好笑,卷碧這是擔心她被大姐分了寵愛呢,不過姑母雖然一向對柴府諸人看不上眼,對府裏小輩卻極為慈愛,大姐那個人雖然持才傲物,但顏麵和世家禮義著實出眾,姑母一時心喜多問上幾句也是理所當然。


    “那走快些,讓大伯母等我這個小輩已經不應該了。”


    柴未樊和卷碧急匆匆趕回保春殿,換了身較為正式的衣服,然後趕到正殿,給惠太妃和大太太請安,“給姑母,大伯母請安。”


    惠太妃叫起後,大伯母忙招,“樊丫頭快過來,讓大伯母看看。”


    柴未樊走到大伯母跟前,被她攬住好生打量了一番,然後她轉頭對惠太妃讚道:“娘娘養得極好,樊丫頭麵色紅潤,珠光玉麵,真真俊俏,當得上蕙質蘭心,人龍鳳。”


    別人誇讚柴未樊,惠太妃當然開心,不過嘴上還是道:“你是她大伯母,當然看她處處都好,我隻盼她生活安穩,未來一帆風順。”


    這話說的,好似惠太妃才是她親伯母,大太太反而是隔房的姑母似的,不過府裏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大太太也不反駁,笑著點頭回應,“可不是這個理,我盼著樊丫頭的心跟盼著嫻丫頭的心是一樣的。”


    說到這裏,她轉頭對柴未樊說:“你許久不見你大姐了吧,去吧,跟你大姐說說話。”


    柴未樊被放開,她退後一步,轉頭與大姐兒柴未嫻的目光對上,那雙高傲明豔的明目此時帶著溫婉的笑意,但傲意不減,她微微對柴未樊頷首,“四妹妹。”


    柴未樊微笑回道:“大姐。”


    今日柴未嫻著裝極為華麗明快,蘇繡月華瀲灩長裙,裙上點綴珍珠粒粒,珠光耀人,小步輕移,一襲裙擺飄揚,如春風拂過水麵蕩起陣陣波紋,飛仙髻上冠一套縷金銜玉蝶戀花玉麵,斜斜插根紅梅墜紅燈籠玉簪,一串小巧玲瓏的紅燈籠映照玉麵更顯嬌豔。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柴未樊,發現這個往日被忽略的四妹變化著實不小,記憶的嬰兒肥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雙沉靜如水秋眸,眉細而濃,恍如水墨畫般遊刃在額間,唇瓣微飽滿,嘴角一點兒渦旋為稍顯淡雅的麵容憑空添上一分甜美。


    想到來之前母親的交代,她親切地與之交談,“四妹妹在宮裏可還好?”


    柴未樊:“妹妹一切都好,家裏姐妹也都還好吧?”


    “自然是極好的,就是十分惦念四妹妹。”


    “妹妹也十分想念她們,等下次出宮,一定找她們敘舊。”


    柴未樊和柴未嫻在這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那邊大太太也說到進宮來的真正目的。


    “聽說,近日皇上要替選一批禦前侍衛。”


    她握住雙,端放於身前,盯著惠太妃,目光殷切又期盼。


    惠太妃茫然:“是嗎?”


    大太太嘴角的笑容僵住,“看您說的,您是皇上母妃,能不知道這事?”


    聞聽此話,惠太妃立即虎起臉,嚴肅道:“看在自家人的份上哀家就不計較這話了,但卻萬萬不可再說,皇上念及當年哀家照顧過他幾年而對永和宮有幾分舊情,這是永和宮的榮幸,卻不是理所應當。”


    惠太妃動怒,柴未樊和柴未嫻立即停止寒暄,不敢開口打擾,安靜坐在座位上,小心翼翼瞅向她。


    大太太立即起身,誠惶誠恐:“是臣婦莽撞了,娘娘不要生氣。”


    惠太妃慢條斯理,“哀家並非生氣,隻是嫂子,在宮裏你要慎言才是。”


    大太太低頭應是:“是,臣婦受教。”


    靜了會,柴未嫻笑著上前,給惠太妃行了個禮,“姑母,嫻兒在家常聽祖父懷念董嬤嬤做的糕點,聽說嬤嬤藝十分了得,嫻兒十分仰慕,心裏一直惦記這事,所以這次進宮,嫻兒想向嬤嬤討要一點,萬望姑母和嬤嬤能容許嫻兒這番放肆。”


    柴未嫻這笑取巧的話頓時令當場情勢一鬆,惠太妃重新展露笑顏,“這有什麽難的,嬤嬤,你這就去西膳房做些糕點,一會嫻姐兒回去時交給她。”


    董嬤嬤上前,委身行禮,“既然大姑娘這般說了,那老奴就獻醜了。”


    柴未嫻溫婉含笑,拜身,“謝姑母和嬤嬤疼我。”


    有柴未嫻這次打岔,室內氣氛總算回歸至原點,大太太也不敢再提及禦前侍衛的事,看惠太妃確實歡喜府裏的小輩,便抽著講些府裏小輩的一些事,惠太妃果然聽得極為認真,不時捧腹大笑,稱呼未曾見過麵的少爺小姐也是哥兒啊姐兒啊,極為親切。


    大太太放下心,這個禦前侍衛的名額,來之前府裏就說了,先看看娘娘的態度,不能操之過急,最重要的還是娘娘對府裏的態度,現在看來娘娘還是很在乎母家的。


    過了會,董嬤嬤提著食盒,後麵跟著一溜上菜的小太監回來了,柴未樊看到,忙起身引著小太監將飯菜端到飯廳,同時扶惠太妃起身。


    “姑母,該用膳了。”


    柴未嫻注意到她的動作,想想,也過去,攙起惠太妃另一隻胳膊,笑著道:“嫻兒不常見姑母,今日一見,心裏不覺親切得很,就想跟姑母親近親近。”


    惠太妃拍拍她的,被她們攙著走到首位,大太太坐到左首,至於右首,柴未樊對柴未嫻邀請道:“長姐為先。”


    柴未嫻沒推辭,對她點點頭,便安穩坐下,惠太妃悄悄給柴未樊遞來一個讚賞的眼色。


    這於情於理的確應該柴未嫻坐首位,不說柴未嫻居長,但因她不常跟惠太妃見麵,這次見麵自然得坐近點,好好親近親近。


    在這裏用過膳,大太太和柴未嫻沒敢多待,又待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便起身告辭,惠太妃沒留她們,隻是對柴未嫻說:“日後若是無事,便時常來宮裏看望哀家。”


    柴未嫻暖暖應道:“哎,姑母。”


    回到寢室,聽芙一臉氣呼呼,柴未樊坐到圓凳上,好一會也不見她上茶,她無奈,“你這又怎麽了?”


    聽芙嘟嘴,“奴婢為姑娘鳴不平,您瞧今日大姑娘那個排麵,分明是想將姑娘壓下去。”她氣衝衝瞪柴未樊一眼,“偏偏姑娘還跟個沒事人似的,心大得很。”


    聽晴忙結束頭的事,過來給柴未樊倒上茶,然後走到聽芙身邊,恨恨地擰了一把,“反了你了,姑娘你也敢教訓,還敢如此怠慢姑娘!”


    又轉頭對柴未樊說,“姑娘這事可不能輕易放過,聽芙這丫頭愈發放肆了,您真應該好好懲罰懲罰她!省得她將內侍監學來的規矩都忘光了。”


    聽芙委屈巴巴地站在那裏,不敢反駁,四個丫頭裏麵,盛盞和卷碧是柴未樊帶進宮來的,與她關係匪淺,聽晴她們等閑不得罪也不越矩,但是聽晴和聽芙之間,聽晴穩重,聽芙偏輕浮,聽晴就免不了時時數叨聽芙,但也切實是為了她好。


    柴未樊伸,“好了好了,姑娘我是不講理的人嗎?不過聽芙你今天著實有些沒規矩,就罰你,不許吃晚飯。”


    隻是不吃晚飯,算什麽懲罰?聽芙感激地望柴未樊一眼,麻溜地跪下道謝,“謝姑娘,那奴婢先退下了。”


    柴未樊笑著揮,等聽芙走後,聽晴上前,輕輕給她捏背,柴未樊閉上眼,單撐住額頭,閉目出神。


    大太太今天說這事她之前不知道,姑母肯定知道,隻是沒告訴她,意思很明顯,不想她關注這件事,也不想她參與到這件事去,這畢竟算得上皇上登基後第一個比較大的舉動,不知道背後影射的究竟是什麽,皇上今日突然拜訪張大儒,想必也跟這件事有關。


    她隻清楚一件事,皇上跟世家拉鋸的大旗已經初步掀開帷幕。


    唉,姑母想要置身事外,想法很美好,但是隻要聖眷在身,她們又怎能徹底掰扯開?


    第26章


    不論前朝或者後宮有什麽風雲變幻,柴未樊目前的主要任務還是每天散學後的一百個大字。


    不過幾天書寫下來,書法明顯有了進步。


    一日,她寫完一百個大字,攤著紙張晾大字,因寫得腰酸背痛,便起身在屋子裏繞圈鬆軟筋骨,走到窗前,看到外麵楓葉正紅,仿佛比前些日子還要更紅。


    她來了興致,轉頭對盛盞說:“我去外麵撿些紅葉做書簽,你在屋子裏收拾。”


    “是,姑娘。”


    柴未樊從側門出去,走到外麵,沿著後麵那幾條彎彎曲曲,交錯延伸的小道邊走邊仔細挑選紅葉,細致地挑選那些沒有殘缺,瓣葉勻而精致的葉子。


    嗯,這片不錯,撿起細細一瞧,卻發現背麵有微微瑕疵,算了,再撿起一片,這片還可以,留下待用。


    紅葉鋪就一條紅地毯,走在軟軟的“紅地毯”上,沐陽吹風,周圍綠團錦簇,別有一番風味。


    柴未樊心情倏忽明快起來,步子也不覺輕快幾分。


    咦?前麵那片紅葉貌似格外紅豔,她小心上前,蹲下,還未撿起那片葉子,眼前卻倏忽彎下一個人影,先她一步撿起了那片葉子。


    柴未樊愣怔,抬頭——


    麵前男子已經直起身,朝她點頭示意,“好巧,柴姑娘。”


    俊朗麵目,結實臂膀,麵龐十分熟悉,柴未樊不動聲色站起身,退後一步,腦子微轉,想起這人是誰了。


    “世子好。”


    居然是酈滿螢的兄長酈至惑。


    酈至惑將那片紅葉遞過來,“柴姑娘撿楓葉做什麽?”


    她接過來,解釋,“原想著紅葉這樣明媚,就想用來製作幾片書簽,純粹無聊之舉,讓世子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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