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奴婢多思……但這幾日,姑姑一直神魂不屬,好似為什麽事所困擾,不止奴婢,聽晴也看出來了,還專門找姑姑談過話,但姑姑卻什麽也沒說。”


    柴未樊放下手中的筆,沉思了會,點頭,“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盛盞行禮,轉身要走,卻又停住,回頭看她,“姑娘,明日晨課,奴婢陪您去吧。”


    柴未樊無奈,定是聽晴將那日與寶陽郡主相遇的事說給了她們聽,盛盞和卷碧自小跟她一起長大,對她感情不一般,生怕她受欺負,她不覺得自己會犯差錯被寶陽郡主逮住辮子,但還是笑應允,“好,你想跟著便跟著。”


    盛盞微微一笑,行個禮,轉身退下。


    她走後,柴未樊靜下心練了一張大字,等午膳擺上來又用過午膳,漱了漱口才叫住鄧姑姑,眼睛一掃周圍的丫頭,她們頓時知意,將東西利索地收拾好,恭身退下了。


    鄧姑姑站在她跟前,心裏約莫明白姑娘為什麽叫住她,細想想這段時間,的確出神太多次,按照她現在的閱曆和身份,的確不應該。


    她垂目斂眉,一臉恭敬規矩,一副“姑娘說什麽,奴婢認真聽教”的模樣。


    柴未樊笑:“姑姑,快坐下。”


    鄧姑姑心思糾結,“奴婢不敢。”


    “難不成還要我親自給姑姑搬來凳子不成?”


    姑娘既然這樣說,鄧姑姑隻好搬來個圓凳,坐了小半個屁股。


    柴未樊擺上一副要和她循序交心的樣子,“姑姑來我這裏也有段時日了,不知樊兒可有做什麽令姑姑不滿意的事情。”


    “姑娘聰慧懂事,心思剔透,奴婢是半分沒有不滿。”


    這話是大實話,她來到柴家姑娘身旁,提前做了種種準備和考量,哪怕柴四姑娘愚鈍些,妄想些,她都有信心慢慢給她掰直了,擰順了,她是揣著最低期望來的,但見到柴四姑娘,又和她相處一段時間,她發現她家姑娘不僅不愚鈍妄想,反而十分聰慧剔透,甚至比宮裏待久了的主子還要剔透。


    十分難得。


    “姑姑漫誇我了,不過聽姑姑這話,想必對樊兒還算滿意,那是我的幾個丫頭給您惹禍不成?”


    “當然也不曾,盛盞聽晴她們沉穩機敏,忠心耿耿,是再好不過的,”說到這裏,鄧姑姑站起身,規矩道,“姑娘,您不必再多試探,奴婢知道,奴婢這些日子狀態不對,惹您憂思了。”


    柴未樊睜著清淩淩的眼睛,靜靜地看著鄧姑姑,“那姑姑是遇到何事了嗎?姑姑既來到我身邊,便是我要庇護的一員,若姑姑遇到了什麽難題,不妨跟我說說,看我能不能為姑姑排憂解難。”


    她眼珠烏黑明亮,眼底一片清澈,望過去不覺呼吸頓住,心生憐愛之情,鄧姑姑緩緩垂下視線,漫不經心,“沒什麽大事,前些日子奴婢的一個老姐妹出宮頤養晚年,奴婢心下感懷思念,不覺就彷徨出神,還望姑娘懲罰。”


    說著,她跪了下去。


    沒想到是這種事,柴未樊好笑,上前抓緊拉起鄧姑姑,“原來如此,感念舊人離去本就人之常情,姑姑不要太傷心,還有我和盛盞等人陪著姑姑。”


    鄧姑姑笑:“奴婢知道,這幾日就平複情緒,勢必不讓姑娘擔心。”


    柴未樊握緊鄧姑姑的手,緩緩點頭。


    這事情,她沒任何懷疑,主要她不認為她和皇上的事情有任何曖昧之處,也不想皇上對她有其他心思,自然就想不到姑姑會為此事擔憂,而鄧姑姑一來是不確定皇上是否確實對姑娘抱有曖昧心思,二來是不想傷姑娘的心,遂打算將此事放下,認真考量一段時間再做打算。


    隔日,她帶著盛盞興致勃勃地去上書房。


    許久沒去,她當真想念張大儒他們了。


    自然避免不了會見到長公主,二公主和寶陽郡主她們,尤其寶陽郡主,她這次過去留意過她幾眼,但她麵部平靜,看起來同往日沒什麽區別。


    二公主見到她倒很開心,小聲同她說話,“你這段時間還好嗎?夫子前些時候講了很多要點,過會我將書本借給你摘抄記錄……母妃前些時候送給我一盆勁鬆,在我的細心照顧下,長勢愈發好了,你有時間一定要來看看。”


    絮絮叨叨,沒任何重點,明顯想到哪說到哪,但熱切可愛的態度讓柴未樊心裏一暖,眼睛不覺眯起,點頭,“好的。”


    看吧,宮裏除了她姑母,還是有人惦念她的。


    上課前,張夫子叫她上去,詢問她課業上一些情況,看她最近沒偷懶,讓她課後默寫一篇文章便揮手讓她走了。


    皇子比公主的進度要快很多,何況她丟下進度太多,現在還在學所有人已經學過的知識。


    課間,她正在翻閱皇上送給她的書籍,看見上麵一筆一畫板正的字跡,嘴角慢慢彎起,仿佛依稀看到當初的皇上,年紀尚幼,坐在上書房,身板挺直,認真嚴肅,邊聽課邊一點點記下這些記錄。


    第44章


    倏忽,她遇到一個問題,苦思無果,偏偏皇上的書上也不曾做任何注解,她皺眉苦臉躊躇一會,拿起書,朝外走去,若她沒猜錯,此時夫子應待在旁邊的房間看書。


    她走過去,夫子果然正待在旁邊房間看書,看到她過來,鎮定放下書,“怎麽?”


    “夫子,學生有一處不懂。”


    “嗯。”


    從夫子處出來,她拿著書邊走邊思考夫子剛剛講的,驀然,她停住腳步,前方傳來輕微喧嘩聲。


    她轉彎,入眼的景象讓她心陡然一滯,雙拳下意識攥緊。


    一個寶藍色衣服的少女趾高氣揚,斜斜地睥睨盛盞,“你到底存了什麽心思,我隻當你好心幫我一起包書皮,卻不曾想你竟然如此惡毒。”


    盛盞嘴唇泛白,手裏攤著一本書,無所適從,“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我好好將書交給你,結果到你手裏不到半盞茶功夫就壞了,鐵錚錚的事實擺在這,你還想怎麽狡辯。”


    “可是,我分明沒用力,一點力沒用。”


    “你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嗎?你看看手上的書,你還想說跟你無關嗎?”


    盛盞雙手顫顫,垂下眼睛,半晌,她深吸一口氣,開口,“對不起,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這一切都跟姑娘無關。”


    寶藍色衣裳的宮女眼底隱晦閃過一抹嘲笑,剛想開口,卻突兀聽見有人插話,“既然是我的丫頭,出了事怎麽能不讓我知道。”


    寶藍色宮女神色一凝,看見她,收好嘲諷和高傲,規矩行禮,“參見樊姑娘。”


    柴未樊緩緩走過去,淡淡看她一眼,沒叫起,轉而認真看向盛盞,見她過來,盛盞忍不住紅了眼眶,跪下:“姑娘。”


    “將事情的過程仔細跟我講一遍。”


    寶藍色宮女開口,“樊姑娘,事情是這樣的……”


    柴未樊眉眼疏淡,“我沒問你,我在問我自己的丫頭。”


    寶藍色宮女聲音梗住,嘴角一撇,似是十分不滿,但思及她的身份,到底住了嘴。


    盛盞忙將整個事件說了一遍,說到底不過是盛盞剛剛站在外麵等候她下課,鹿夏,也就是這位寶藍色宮女突然提著個籃子過來,說是宮外大長公主府給寶陽郡主送進來一批書籍,她站到盛盞跟前,邊跟她聊天邊準備包書皮,拿出書,看她閑著無事,笑著請她幫忙一起,盛盞自然不想一起,倒不是不想幫忙,隻是彼此都知道最近姑娘跟寶陽郡主不對付,她不想跟那邊的人走太近,更不想被抓住把柄。


    鹿夏一開始隻是笑笑,也沒強迫,繼續邊跟她聊天邊包書皮,她笑容很陽光,語調活潑,看起來不像找事的模樣,盛盞漸漸放下心。


    鹿夏將籃子放在地上,一手拿著書,一手擺弄硬紙,十分不方便,半晌沒擺正位置,盛盞看見,心裏猶豫,但想到姑娘以及警惕心作祟,到底沒開口,誰知,鹿夏抹了把額角,苦笑著對她說:“不知妹妹可否幫我拿下書,也不用你幹別的,你就拿著擺好姿勢,我在旁包書。”


    盛盞猶豫了下,看她實在不便,又想著隻是幫忙舉著書應該沒什麽陷阱,誰知道她剛接過,展開書皮,就見第一頁被撕開半頁,輕飄飄墜在半空,當即她就呆住了,接下來就是柴未樊所看見的。


    鹿夏聽完,冷笑:“妹妹這話的意思是我故意撕碎,然後栽贓給你嗎?”


    盛盞沒吭聲,但緊緊抿著的唇分明就是這個意思。


    柴未樊回神,大概明白了整件事,她自然相信盛盞,盛盞自小跟在她身邊,是她身邊當之無愧的大丫頭,一向穩重體貼,怎麽可能不小心撕壞郡主的書,更別說整件事透露詭異,一看就是郡主之前特意規劃好的。


    她看鹿夏一眼,“這事情究竟是什麽章程,你一言,盛盞一言,暫時弄不清到底誰說的是真的。”


    鹿夏一臉不服。


    “那本書在哪?讓我看看。”


    聞言,盛盞要把手中的書交給柴未樊,鹿夏立即攔下,竟一把搶了過去,“樊姑娘,您這是何意?”


    柴未樊的手舉在半空,想是沒想到她居然敢半截阻攔,臉上驚詫之色一閃而過,隨後嘴角噙一絲冷笑,似笑非笑,“鹿夏姑娘好規矩!”


    鹿夏臉上一紅,驚惶地低下頭,跪了下去,“奴婢一時昏了腦袋,還望姑娘恕罪,然而這事情無論怎麽看都是您的丫頭的錯,您這時把書要過去是否不大恰當。”


    “怎麽?你擔心我會為她掩護不成?”


    鹿夏抿唇,不語。


    “鹿夏姑娘真是好規矩,想來郡主身邊都是這樣的丫頭,真讓我們柴府歎為觀止。”柴未樊淡淡道。


    鹿夏心下一慌,柴四姑娘這樣看似明麵在說她規矩不好,實際卻牽扯上了郡主,尤其還跟柴府對比,難道大長公主府的規矩還比不上柴府這個沒落的世家嗎?但剛剛她未經主子允許便貿然奪過書,又明裏暗裏指責她會包庇自家丫頭,的確是她失了規矩,不論主子行徑如何,一個低等丫頭都沒資格去評判指摘,若是較真的人咬死這個借口便能當即發作她。


    她心下不甘,但隻能將書交了出去。


    “嗬!樊妹妹好大的口氣,本郡主竟不知唐唐大長公主府竟還比不上區區一個沒落世家的規矩。”


    裙擺飛揚,桃紅色裙扉翩然若展,寶陽郡主終於姍姍來遲,淩厲的眉眼斜斜掃過來,眼角一抹濃鬱氤氳,半含諷刺半含慍怒。


    長公主和二公主緊跟在後麵,長公主看見外麵的情形十分吃驚,似乎不明白為什麽寶陽郡主跟柴姑娘對上了,至於二公主則滿含擔憂地看著她,生怕她吃虧,寶陽郡主身份背景在那裏,別說她,就是她這個二公主都不敢招惹。


    柴未樊接過書,緩緩掃上一眼,撕痕還很新,毛邊都未磨圓滑,說明剛被撕開不久,正是應了那個丫頭的話。


    她緩慢合上書皮,轉身,對上寶陽郡主,揚起一抹極淡的笑容,“看來郡主一直在門口偷聽了,所以才通曉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明確鹿夏姑娘並未失規矩。”


    寶陽郡主臉色一沉,嗬斥,“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妄議本郡主,看來你在宮裏住久了,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聞聽此言,柴未樊並未退縮,反而上前一步,“臣女當然未曾忘記自己的身份,臣女乃是柴府二房長女,柴府四小姐,惠太妃的親侄女。”


    寶陽郡主臉色更加鐵青,好一個柴未樊,竟敢拿惠太妃壓她,惠太妃又算什麽東西,在她母親跟前連提鞋都不配,若不是僥幸教養過皇上表哥兩年,現在她早就該跟那些沒有生養皇子皇女的後宮妃嬪一般,去太廟了此餘生。


    “隻是,無論臣女什麽身份,又枉論郡主什麽身份,這世間追求的是一個理字,若是有理,便是臣女是白身又如何,若是無理,便是皇家貴胄又如何。”


    寶陽郡主怒極反笑,“好,你要跟我講理,那我們來講講這個理,你的侍女撕了我的書可是真,那書是我前幾日特地拜托母親尋來的柳向之先生的絕版書籍,莫說珍貴異常,世間就此一本正版,便是你那小小的侍女敢侮辱書籍,不尊聖賢,當亂棍處死也不為過。”


    說著,她厲聲喊道,“來人,將這不尊先賢的賤皮子拉出去,亂棍打死!”


    “誰敢!”柴未樊跨前一步,冷漠掃視周圍,蠢蠢欲動的太監們立即靜若寒蟬,不敢再動。


    心下叫苦不迭,這一個是太皇太後最寵愛的親外孫女,一個是當今皇上最尊敬濡慕的太妃的親侄女,哪個他們都惹不起,也不敢惹,恨不得繞道再離遠一點,偏偏今日恰好他們當值,眼下寶陽郡主和柴四姑娘鬧了起來,他們也不敢肆意離開。


    柴未樊盯著寶陽郡主,一字一句道:“莫說這事情還未說個準,郡主這般想要快速屈打成招,再來個死無對證,當真不枉夫子剛教的吏法,還是說,郡主心裏有鬼,所以怕人查呢?”


    寶陽郡主漲紅了臉,“你,放肆!”


    柴未樊昂起下巴,絕不屈服,盛盞自小陪伴她長大,自父母去世後,她們和姑母便是她最在乎的人,隻要她在一天,誰也不能動她們,況且今天這事本就是寶陽郡主為陷害她而設的一個局,盛盞是受她的連累。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柴四姑娘,往常竟是我和外祖母看走了眼,隻是她一個未授等級的低賤宮女,哪裏值得本郡主心裏有鬼,就是你,柴四姑娘,你在本郡主麵前,又算的了什麽!”


    柴未樊冷笑一聲,“臣女當然知道臣女在郡主眼中不算什麽,所以郡主才不顧後宮規矩,越過太後和陳太妃,直接打殺臣女的侍婢,寶陽郡主好大的威風!”說完,她拉起盛盞,“起來,這事情還沒水落石出,你是我帶來的丫頭,你的品性我了解。”


    盛盞早就癱軟了腿,臉上一片狼藉,看到姑娘竟為了她直接對上寶陽郡主,當即恨不得撞柱而去。


    “姑娘,您不要管奴婢了,奴婢認罪……”


    “閉嘴!”柴未樊厲聲喝住她,“你認什麽罪,你是什麽品性我難道還不了解,還是說你想要外人質疑你姑娘的禦人手段和眼光嗎?”


    聞言,盛盞忙呼啦抹去臉上狼藉,半拖半拉站了起來,說她無所謂,但若因此牽扯到姑娘,那是她萬萬不能忍受的。


    “走,跟我回書房,我看誰敢帶你走!收拾東西,我們這就找太後做主。”


    她攥緊盛盞的手,徑直越過寶陽郡主,長公主和二公主,回到了書房,中間,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還擦到了寶陽郡主。


    寶陽郡主捂著被擦到的手臂,臉都要氣炸,瞪大眼睛,不住驚呼,“反了天了,反了天了,此等刁民!此等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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