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太後歎了口氣,“好在蕊姐兒心裏通透,半分沒有那個念頭,嬤嬤,哀家就在宮裏熬了一輩子,實在不忍心下一輩再進宮裏熬著。”


    “娘娘。”常嬤嬤溫柔慈祥地握住太後的手。


    太後緩緩運了口氣,好半天才將心裏的怒氣壓下去,不單單蕊姐兒的事讓她生氣,還因為府裏想跟柴府結親,直到現在,她還摸不清皇上對樊姐兒的想法,若皇上隻把樊姐兒當表妹還好,若是皇上……唉,梅家這不是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嗎。


    想了想,她吩咐道:“你去將鄧姑姑叫過來。”


    回到宮裏,柴未樊並沒將梅家的事情告知姑母,反正她不會嫁過去,多說無益,到時候如果府裏提出來,她直接拒絕就是。


    第二日,淩晨,下了一場大雨。


    雨後,空氣十分清新,柴未樊坐在窗邊看了好一會,待雨停了,她站起身。


    “我出去逛逛。”


    盛盞急忙把手邊的事交給別人,急急跟了上去。


    路上水漬一汪汪,枝丫在雨水的洗禮下愈加青嫩,柴未樊邊走邊緩慢呼吸,雨後的空氣真的好好聞啊!


    “參見皇上!”盛盞突然開口。


    柴未樊愣了下,忙開心地轉過頭,“表哥。”


    看見麵前的人,她卻愣住了,皇上竟然跟梅杜蕊在一起,梅杜蕊看見她,倒是很開心,“柴姑娘,我們又見麵了。”


    柴未樊回過神,笑,“是啊,梅姑娘你又進宮來看望太後娘娘嗎?”


    梅杜蕊:“是啊,姑母讓我去給太皇太後請安。”


    “剛剛去給祖母請安,碰到了梅姑娘,朕正好準備去紫宸殿,順路走一塊了。”皇上慢慢補充了一句。


    梅杜蕊驚訝地瞧了眼皇上,沒想到他竟然會突然說出這種類似解釋的話語,她不由沉吟,看來傳言皇上十分寵愛這位柴四姑娘不僅不是流言,還要更勝一籌。


    於是,三人慢慢朝外走。


    柴未樊與梅杜蕊走在一起,閑聊天。


    “杜蕊你以前不在京城,陪父母在外地嗎?”


    “嗯,我以前生活在呂蒙。”


    “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跟京城差不多嘛?”柴未樊自小在京城長大,從沒有出過京城,後來進宮,連皇宮都很少出去。


    “嗯,”梅杜蕊用食指抵住下巴,慢慢描述,“呂蒙是個很美的地方,那裏常年綠蔭叢生,桂花飄香,每到八/九月份,桂花便會覆蓋呂蒙整座小城,就連夢裏,仿佛也是桂花的香甜味,這時候,層出不窮的桂花酒,桂花糕點,桂花饃饃出現在大街小巷,若有過往的商客路過,就會被熱情的呂蒙人倒上一杯桂花酒,端上一碟桂花糕點,所以別人都稱,呂蒙是桂花城。”


    被梅杜蕊描述的呂蒙深深吸引,柴未樊不覺露出暢往的神情。


    梅杜蕊看她喜歡呂蒙,心下對她更加親近,她自小在呂蒙長大,對她來說,呂蒙才是她的家鄉,不由攬住柴未樊的胳膊,細細說在呂蒙的趣事。


    皇上看了眼旁邊視若無人,談笑風生的兩個姑娘,十分無奈,她們越聊越起興,完全把他當透明人了啊。


    柴未樊聽梅杜蕊太過入神,完全沒注意腳上,突然,路過兩片濕葉子,濕葉子上麵青苔暗生,一個沒留神,腳下一滑,她驚呼一聲,拽住梅杜蕊就往一邊滑倒。


    “姑娘!”盛盞和梅杜蕊的丫頭驚叫,手忙腳亂去扶她們。


    柴未樊已經嚇得閉上了眼,片刻後,她睜開眼,對上皇上擔憂焦急的臉龐。


    “你怎麽樣?”皇上問道。


    柴未樊搖搖頭,扶著皇上的肩膀站起來,“我沒事。”


    想到梅杜蕊,她立即轉頭,著急去看她。


    盛盞和梅杜蕊的丫頭正扶著她起來,梅杜蕊痛得擰起秀眉,嘴裏不住“嘶嘶”吸涼氣,看見他們二人倚在一塊,她可沒忘皇上剛才在兩人前麵,聞到兩人的驚呼聲迅疾轉頭,一點沒搭理更近的她,轉而去救略遠的柴未樊的舉動。


    她不由嗔道:“同是表哥的表妹,表哥也太區別對待了些。”


    柴未樊咳嗽兩聲,挽了下碎發,默默離皇上遠了些。


    皇上也感覺有點尷尬,彌補地問她,“你怎麽樣?”


    梅杜蕊靠在丫頭身上,慢慢搖頭,“沒事,就是我要快點去姑母宮裏換身衣服。”


    柴未樊沒摔到地上,梅杜蕊卻是結結實實摔了一跤。


    柴未樊忙說:“那梅姑娘你快走吧,需要我拿套自個的衣服嗎?”


    “那就麻煩柴姑娘了。”


    “好。”柴未樊轉身欲走,看見皇上,臉上的熱氣又升上來了,她緩緩施禮,“表哥慢走。”


    被嫌棄的皇上咳嗽了一聲,丟下句,“你們接下來小心點。”便轉身走了。


    梅杜蕊被丫頭扶著一瘸一拐到了延昌宮,常嬤嬤遠遠看到她,急忙迎上去,攙扶住她,著急,“這是怎麽了?腳受傷了?”


    梅杜蕊笑笑:“沒事,嬤嬤,都是蕊兒不小心,自個摔了一跤。”


    常嬤嬤扶著她走近延昌宮,聞言絮叨,“姑娘怎麽還跟個小孩似的,丫頭也不看著點,回頭姑娘有個好歹,看娘娘能饒了你?”


    丫頭委屈地低下頭,這都是柴姑娘連累的姑娘,她都沒反應過來。


    梅杜蕊拍拍丫頭的手,悄悄安慰她,見到太後,免不了又被絮叨兩句,太後見她整個裙麵都濕了,不由頭疼,“哀家這裏也沒小女兒家的衣服,不如去長樂宮看看,先拿二公主一套衣服對付著。”


    梅杜蕊溫溫柔柔,“姑母,蕊兒路上恰好遇到柴姑娘,柴姑娘見蕊兒遇到困難,主動說要借蕊兒一套衣服,現在已回宮去拿了。”


    太後:“正好不過。”


    梅杜蕊接過宮女上的茶,淺淺嚐過一口,放下,抬起眼,眉眼彎彎,繼續道:“姑母,蕊兒回來後還沒去外祖家看看,娘親打算過兩天帶蕊兒去外祖家住兩天,遂暫且恐怕沒辦法進宮看您了。”


    太後正想尋個由頭讓家裏打消這個念頭,聞言恰覺瞌睡了送來枕頭,自然隻有應允的話,她微微點頭,含笑道:“正該如此,你去你外祖家多住一段時間,不必著急回來,姑母在宮裏一切都好,也不必時常來看姑母。”


    梅杜蕊點頭笑笑,柳眉如畫,眼角含著溫柔,恰如一汪春水,瀲灩又多情。


    過了會,柴未樊送衣服過來,她和太後坐在殿裏說話,丫頭伺候梅杜蕊去後麵更衣。


    左右看看沒人,丫頭立即將心裏的疑惑問出來,“姑娘,太太什麽時候說過帶您回外家住兩天的事啊?”


    梅杜蕊的外祖已經辭官退休,現在在京郊的一個莊子裏養老,每日裏釣魚下棋,好不自在,雖說離京城不遠,但去一趟也要小一天的時間。


    梅太太雖然打算回娘家看看,卻沒說是近日。


    梅杜蕊神情淡淡,聞言,看她一眼,驀然笑道:“等這次回去,娘親就打算去了。”


    “啊?”丫頭眨眨眼,不大明白姑娘的話。


    梅杜蕊卻偏過頭,不再多說。


    第98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惠太妃此時心裏油然生出這個念頭。


    緊接著,她心裏噴薄出一種巨大的自豪感,都是她的樊兒太過優秀,所以才會有這麽多優秀的兒郎前來求娶。


    麵上的笑容更加溫和,惠太妃對坐下的女子道:“哀家雖然常坐後宮,但也知世子在前朝備受重用,皇上十分看重世子,可見世子才幹不俗,善治善能。”


    坐在下首的女子忙燦然一笑,“都是皇上肯提拔一二,才不至於讓他荒於家中,才幹什麽說不上,不過為朝廷為百姓辦事罷了。”


    偏殿中,柴未樊拉著酈滿螢,將她拉到自己書桌前,指著自己新得的張大家書法,以及旁邊的臨摹貼,洋洋自得:“快看,我最近的書法是不是有進步?”


    酈滿螢湊近看了兩眼,合掌而笑,“果真,樊兒的書法越來越好了。”


    她這樣稱讚,柴未樊反而不好意思了起來,咳嗽兩聲,轉過身,招呼宮女,“還不給滿螢姑娘沏茶。”


    “來了。”聽芙笑著將茶端上來。


    柴未樊和她坐在案幾兩旁,手裏捧著茶杯,偏頭瞧她,“郡王妃怎麽想起進宮給姑母請安?”


    最關鍵的是,姑母居然還同意了,姑母一向懈怠應付這些事,很少接待外婦,宮裏最常接待的便是柴府人。


    聞言,酈滿螢眨眨眼,嘴角的笑容怎麽看怎麽得意,卻偏偏斜眼瞅她,抿唇不語。


    柴未樊無奈,“不樂意說算了,看你表情,好似要作弄我似的,我才不想知道。”


    “真不想知道?”


    “自然。”柴未樊立即端正地捧起茶盞,淺淺抿了幾口,一副正在品茶,不緊不慢,賞心悅目的模樣。


    “嘻嘻,好了,我問你幾句話,你可要老實回答我。”


    “什麽?”柴未樊好奇。


    “你和我哥是怎麽相識的?”問完,酈滿螢陡然反應過來,“哦對,你們相識還是我引薦的,那換一個問題,你們是怎麽相熟的?”


    “相熟?”柴未樊茫然。


    她哥?酈世子?他們不怎麽熟啊,對上她促狹的眼神,柴未樊沒好氣道,“我們不熟,隻見過幾次麵。”


    “怎麽可能?”酈滿螢立即鼓起臉,看柴未樊神情認真,且沒半點害羞羞怯的模樣,不由揣揣,“真的?”


    “當然啊,我和你哥就在宮裏見過兩麵,還有春獵時,因擔心皇上身體,我們說過一次話。”


    酈滿螢瞪大眼睛,“難不成我哥對你一見鍾情?”


    柴未樊陡然站起來,斥道:“胡說什麽呢你,小孩子家家。”


    “我哪裏胡說啦,我娘親正在正殿跟娘娘說話,你又不是沒見到,娘親正是為我哥求親來的。”


    “你說什麽?”柴未樊緩緩睜大眼,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


    等建安郡王妃帶著酈滿螢離開,惠太妃將柴未樊喚到跟前,摸著她的手,笑容滿麵。


    “原先姑母還擔心我兒養在深宮,不被人熟知,恐會耽擱了我兒的婚事,如今想來,都是我想茬了,先有鄭國公夫人,後有梅家大太太,現在再來個建安郡王妃,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兒性情容貌自是不凡。”


    惠太妃笑眯眯地說道。


    旁邊董嬤嬤溫柔地看著柴未樊,應和道:“可不是,鄭國公夫人家裏風氣好,梅家家世更上一層,建安郡王世子如今在皇上那裏十分得重用,無論哪個都是頂好的兒郎。”


    惠太妃笑了會,卻發現柴未樊臉色不大好,臉上不僅沒一點被談及婚事的羞澀,反而盛滿了灰色的陰霾。


    慢慢將笑容收起來,惠太妃拍拍她的手,叫她:“樊兒?”


    柴未樊恍然驚醒,抬起頭看姑母,姑母眼裏是純粹的歡喜,為她的婚事,可是她卻隻能張開嘴,艱難道:“姑母,我不願。”


    聞言,惠太妃沒一點驚訝,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麽說,隻是拉住她的手,繼續溫和問道:“雖然這些都是過,姑母隻盼你心想事成,一世歡喜。你早前想都沒想便拒絕了鄭國公府的婚事,是不是,心裏早就有了心上人?”


    瞳孔一縮,柴未樊下意識撇開目光,臉上倏忽蒼白,“姑母怎麽會這麽想,樊兒隻是,純粹想多陪姑母一段時間而已。”


    一直盯著她的臉,惠太妃怎麽會錯過她臉上的變化,這下子,她臉上的笑容再不在,樊兒這樣的表現是什麽意思?她應當知道,自己最疼她,便是她的心上人是個家世不顯的,隻要那人身家清白,肯上進,對樊兒好,自己就不會反對。


    可是,她卻沒順著她的話說出來,反而支支吾吾,甚至懼怕說出口。


    惠太妃深吸一口氣,嚴厲地看著她,問:“樊兒,你老實回答姑母,你為什麽不樂意這幾門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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